趙賢敏笑了起來,說道:“你方叔是個直性子,別看他經常打罵你們,還不是希望你們能夠成才?”
“是啊,小的時候不理解,長大後就理解了。”
“你方叔對你最嚴厲,你恨他嗎?”
“不。在吃板子的時候恨過,但是後來沒有。”張小剛擡頭看了眼趙賢敏。“如果不是方叔的板子,我也不會是現在這個樣子。”
“你明白就好。”
“來,換隻腳,我給你好好搓搓。”
“夠了,你手重,皮都要被搓破了。”趙賢敏笑了笑,說道,“去把相冊拿來。看到你們長大成人,有的時候我真不敢相信,當初把你們抱回來的時候,一個個又瘦又小,彷彿一眨眼就長這麼大了。”
相冊放在衣櫃最下面,有好幾本。
第一本相冊裡,全是黑白照片。那個年代,照相是很奢侈的事情,因此每個孩子只有在過生日、或者是入園週年時才能找一張。此外,每年春節過後,方長山會親來照相師,拍一張全家福。
只是,全家福上的人,很多都不在了。
並非所有身患絕症的孤兒都像張小剛那麼幸運,有的入園後沒多久就夭亡了,有的只活了幾年,長大成人的不到一半。每張全家福上,已經逝去的孤兒的頭像都被塗掉了,張小剛甚至記不起他們的面孔。
後面幾本相冊,彩色照片越來越多。
只是,屬於張小剛的照片依然寥寥無幾。爲了撫養幾十個孤兒,方長山與趙賢敏夫婦過得非常節儉,一件夏天的短袖襯衫能穿十多年,恨不得把一分錢扳成兩半花,也就很少花錢給孩子留影。
“看看這張。”趙賢敏拿出一張照片。“這是你參加工作後,你方叔帶你去照相館照的。”
“這件白襯衫,還是你給我縫的。”
“是啊,聽說你找到工作了,你方叔讓我連夜縫出來的,有些地方還沒縫好。你身子往左邊偏着,就是爲了擋住袖子上的豁口。你從小就愛好,雖然穿的是久衣服,但是始終很乾淨,不像那幾個。”
“我可不記得了,你還經常說我是個泥猴子。”
“那是你經常跟同學打架。”
“是嗎?我可不喜歡惹是生非。”
“現在不承認了?”趙賢敏笑了起來,“初二上學期,你跟同學打架,老師把你方叔叫到學校去,說你要是再跟同學大家,就讓你退學。爲了這事,你方叔讓你吃了頓板子,還罰你跪了一個晚上。”
“有這樣的事?”張小剛裝得很像。
那次的事情,他永遠都忘不了,因爲被他揍的同學是夏虹雨的鄰居,說他成天跟夏虹雨在一起是癩蛤蟆想吃天鵝肉。就爲了這一句話,張小剛打掉了那傢伙三顆大牙,臉上的傷口逢了五針,差點毀容。
“雖然當時過得很辛苦,但是現在想起來,你們這些孩子淘氣歸淘氣,能看到你們長大成人,有了自己的事業,建立了自己的家庭,吃再多的苦都值得。你方叔在九泉之下,也會爲你們感到自豪。”
“趙媽……”
“小侯啊,你也不小了,什麼時候帶個女朋友回來?”
張小剛勉強笑了笑,他不知道該怎麼回答。
這時候,一張照片從相冊裡滑落出來。張小剛眼疾手快,一把抓住照片,沒讓它掉落到水盆裡。
看到照片上的兩個人,張小剛微微顫抖了一下。
“這是你十六歲那年春節,小夏過來拜年,我們正在照全家福,你方叔特意讓你倆照的合影。”
張小剛閉上了眼睛,那已經是十七年前的事情了。
“你想要的話,你就留着吧。”
“趙媽……”
“小夏是個好孩子,只是可惜啊。”趙賢敏嘆了口氣,說道,“我知道你放不下,但是已經過去好幾年了,你該爲自己想想。趙媽是過來人,下夏非常愛你,肯定不希望看到你這麼過下去。”
“我知道,只是……”
“你已經不是孩子了,是一個頂天立地的男子漢。趙媽跟你嘀咕,也是爲你好,希望你早點建立自己的家庭。這麼多年來,我跟你方叔相依爲命,少了誰都堅持不下去。趙媽沒別的心願,只是希望能看到你結婚,看到你當上父親。你問過你方叔,爲什麼要收養這麼多的孩子。哪一天,當你成爲父親,你就會明白。這個世界上,最偉大的,莫過於父母對子女的愛。”
張小剛用力點了點頭,說道:“趙媽,等我忙完這段時間,就去找個女朋友,然後跟她結婚,再生一大羣兒女。到時候帶他們來看你,讓他們叫你奶奶,讓他們圍在你身邊調皮打鬧。”
“好、好、好,這樣就好。”
“趙媽,時間不早了,我扶你去睡覺吧。”
“不用了,你趙媽還沒有老到需要人扶的程度。你也早點休息,有時間的話,多回來看看我們。”
“我明天一早就要趕飛機,就不在這裡過夜了。”
“好吧,路上小心。”
送趙賢敏回房,張小剛回到客廳收拾了水盆與抹腳帕,用拖把把房屋走了一遍,清掃掉院子裡的垃圾,才準備離開。
此時,楚天疆正朝這邊走來。
楚天疆不是孤兒,卻有別的煩惱。
帶着魏龍徵準備好的反射式紅點瞄準鏡回到家,楚天疆帶着乾兒子去了海洋館,玩到傍晚在外面吃了晚飯纔回家。
當然,肖芳芳全程伴隨。
雖然知道肖芳芳不是楚天疆的女朋友,只是派來照顧他的人,但是吳國雄似乎承認了肖芳芳在這個家裡的位置。
吃晚飯的時候,楚天疆詢問了之前的事情。
爲了安全起見,在楚天疆前往迪戈加西亞之後,肖芳芳就帶着吳國雄回了安徽,在老家住了幾天。因爲在城市裡長大,沒有去過農村,所以吳國雄玩得很開心,還認識了村子裡的幾個小朋友。
楚天疆最想知道的不是吳國雄玩得是否開心,而是肖芳芳的父母如何看這件事。
要知道,肖芳芳沒有結婚,也沒有男朋友,突然把一個六歲大的孩子帶回家,肯定會惹來非議。
讓楚天疆非常驚訝的是,肖芳芳根本沒有把此當回事。
按照她的說法,她告訴父母,吳國雄是男朋友的乾兒子,而她的男朋友是一名非常能幹的軍人。當然,她還說了一些與吳海淵有關的事情,即吳海淵是她男朋友的戰友,救過她男朋友的命,並且爲救她男朋友犧牲。正是如此,她男朋友才收養了吳海淵的兒子,承擔起了撫養吳國雄的義務。
顯然,肖芳芳說的“男朋友”就是楚天疆。
如果只是爲了工作,肖芳芳這麼說無可厚非,可是她這樣對自己的父母說,那就有點不負責了。
肖芳芳還提到,她父母很想見見她的男朋友,讓她下次把男朋友帶回家。
反覆暗示幾遍之後,楚天疆就算是個木頭人,也能明白肖芳芳的意思,即她已經把工作當成了生活。
肖芳芳到底是在演戲,還是動了感情?楚天疆無法肯定。
在飯桌上,吳國雄說的一些話,也讓楚天疆非常擔心。
回到家,已快十點。等到吳國雄進入夢想,楚天疆溜了出來。上次在家裡發生的事,讓他心有餘悸。此外,在迪戈加西亞與東京的經歷,讓楚天疆覺得,如果再次被迫跟肖芳芳睡在一張牀上,他很有可能把持不住。
沒有發生關係,什麼都好說。
只要越過那條線,就必須負責。楚天疆非常清楚,肖芳芳不是珍妮特、更不是橋本留美子,絕對不可能玩過就算了。
肖芳芳爲這個家付出那麼多,難道只是爲了工作?
如果只是爲了工作,她大可不必費心竭力的照顧吳國雄,保護好吳國雄就行了,而吳國雄也顯然不會因此與她那麼親密。
吳國雄對肖芳芳的認可,表明肖芳芳做了很多工作之外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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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真正的感情,肖芳芳不會像一個母親那樣去照顧好別人的兒子,而且還是別人的乾兒子。
顯然,肖芳芳動了真情。
問題是,她爲什麼動真情,難道只是因爲收養了戰友的兒子,所表現出來的博大胸懷與偉大父愛嗎?
真要如此,符合這個條件的男人並不少。
楚天疆有點疑惑,也有點矛盾。
肖芳芳理應獲得更多,可是楚天疆卻無法付出更多。他可以爲了吳國雄做任何事,可是他不會爲了吳國雄選則終生伴侶。
難道做任何事,就不包括選擇終生伴侶?
還得考慮吳國雄的感受。
俗話說,童言無忌。一個六歲的孩子,什麼話都說得出來。如果吳國雄提出,要楚天疆跟肖芳芳永遠在一起,該怎麼辦?楚天疆不會拒絕乾兒子提出的要求,可是他不想就這麼定下終生大事。
楚天疆很矛盾,也很頭痛,甚至有點手足無措。
不可否認,肖芳芳是一個很漂亮的女人,從照顧吳國雄來看,她肯定是一個稱職稱責的母親。只是楚天疆還不瞭解她,可以說是非常不瞭解,而他顯然不想跟一個不瞭解的人過一輩子。
想着這些事,楚天疆在大街上滿烏木地的走着。
楚天疆不在乎去哪裡,他只是不想回家,不想回去面對這個必然會面對,而且要用行動做出決定的難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