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客尋摸了一會兒,來到一個頭發花白的老幹部身旁站着。
白宗知道弟弟有些手段,就在一邊等着。
站了一會兒,老幹部低頭看一眼白客。
“小朋友,這是老幹部的隊伍。”
“我也是老幹部呀。”
“哈哈哈哈,那恐怕是將來吧,你現在是小幹部。”
“可我就是買將來的票啊。”
“將來什麼時候?”
“明天呀。”
“哦,你到哪裡去啊,你父母呢?小孩子不要自己亂跑哦。”
“我要到霧都去,我爸爸在外面,我哥哥陪着我呢。”
老幹部擡頭看一眼不遠處的白宗。
“你是想買臥鋪票吧?”
“是啊。”
“可臥鋪是給老人還有身體不好的人坐的。”
“我爸爸身體也不好啊,他幹了半輩子革命工作,身體都累壞了。”
“哦,真是個孝順的孩子啊。你爸爸是幹嘛的?”
“以前是當兵的,現在是中學老師。”
“當兵的?爺爺以前也是當兵的,說不定跟你老爸在一個部隊。”
白客搖搖頭:“不會的。我爸爸是陸軍,爺爺是海軍。”
老幹部笑了,摸一摸自己胸口的徽章:“小傢伙真聰明。”
轉眼間,快到老幹部了,他伸出大手:“來吧,你要買幾張?”
白宗早密切注視着這裡,此時一個箭步過來,把錢遞給老幹部。
白客開心地笑了:“三張,有一張臥鋪就行了。嘻嘻。”
火車票搞定了,白策要帶兩個兒子去吃午飯。
白客卻不着急:“現在才十一點多,咱們先找旅店安頓下來再吃飯吧。”
白策也覺得有道理,就跟兩個兒子一起在火車站周圍轉着,尋找住宿的地方。
但找了一圈也沒找到合適的,主要是沒有可住下三個人的房間。
“不如再走一走吧,到崇文門那邊,應該能找到合適的。”白客忍不住提醒。
白策有些詫異:“你知道還不少呢,像你來過一樣。”
“那個,我在地圖上看的啊,火車站不遠就是崇文門。”
三個人又溜溜達達來到崇文門,果然很快就找到了住宿的地方。
這是一個半地下的旅店,正好有一個房間是四張牀位的,空了三張牀。
而那張住人的牀位屬於一個外地駐京單位的採購員,他經常不回來,所以這個房間就跟爺仨包下來的一樣。
按牀位收錢,一人一晚只要三塊錢。
安頓下來後,三人出門吃飯。
正好離旅店不遠就有一家賣滷煮火燒的。
三人坐下來,吃的滿頭大汗。
然後白策說:“你們想到哪裡去玩?”
“天安門。”
“西單。”
“那就先到天安門吧。”
去坐車時,白客看到路邊有家文體用品商店。
連忙喊住爸爸和哥哥:“等等。”
白客拉着白宗向商店湊過去,白策也只好跟過來。
一進店裡,白客就直奔照相機的櫃檯。
白宗比白客更興奮,他欣喜地看了會兒,指着一臺海鷗120:“這個不錯哦。”
白策看下價籤兒,要一百多塊錢,相當於爺仨的單程車票。
“等以後我漲工資再幫你們……”
“俺有錢。”白宗說着,掏出十幾張大團結。
在白策的目瞪口呆之下,白宗買下了照相機,接着又來到賣膠捲的櫃檯前。
“買幾個?”看着櫃檯裡的SH牌黑白膠捲,白宗問弟弟。
白客舉一下拳頭:“十個。”
白策忍不住了:“臭小子,你們這幾個月沒少掙啊?”
白宗得意洋洋地拿着膠捲:“還行吧,幹工程嘛,又不拿死工資。”
“不許亂花,攢起來,將來結婚還得買大件呢。”
“沒亂花,俺結婚還早着呢。”
接着,白宗在白客首肯下又買了個當下流行的馬糞包。
這馬糞包跟後世的雙肩包類似,不過它是圓柱形的,包底是平的。
有點像農民裝馬糞的袋子,所以老百姓不無挖苦地給它起個俗稱叫馬糞包。
一路上,白宗不停地擺弄着相機,就像小孩子拿到新玩具一般愛不釋手。
白客其實也懂點相機,但他知道老爸也懂,所以也不插手,就看着老爸指導着白宗使用相機。
看着父兄在前面走着,比比劃划着,白客不由得感慨萬千。
上一世,白客覺得自己兄弟幾個基本都沒能繼承父親的才華。
鞠英倫曾經說白策琴棋書畫樣樣精通,雖然是溢美之詞,但並非完全誇張。
白策不光數學功底不錯,語文的水平也不低,唐詩三百首每一首都能如數家珍,甚至宋詞也能記住大多數。
而且白策還有一點音樂造詣,口琴、笛子、二胡、手風琴他都能熟練演奏。
不說別的,像他這個年齡,能認識五線譜就已經相當不簡單了。
白策還會畫畫。
什麼素描、水彩、油畫,他基本都能畫幾下。
水平不一定很專業,但至少能做到畫什麼像什麼。
可白客他們兄弟幾個,除了二哥白賓有一點數學天分,白客多少對化學感點興趣,白宗就幾乎是個半文盲了。
長兄爲父。上一世白策去世後,白宗十六歲就下來上班了,當了大半輩子的裝卸工。
最後弄了個腰肌勞損,差點癱瘓在牀。
眼下看來,哥哥未必沒有興趣愛好,只是上一世過得太辛苦,都被壓抑起來了。
到了天安門廣場,白客和老爸當模特,白宗脖子掛着相機擺着各種POSS,左照右照着,彷彿他纔是模特一樣。
在天安門廣場瀏覽了一番,父子三人又前往西單。
白策嘟噥着:“西單有啥好看的?還不如去王府井呢。”
其實白客也不知道西單有啥好看的。
他只知道在這個時期,西單還存在着一道獨特的風景線。
那是一道牆,全國各地的人都會跑來圍觀。
剛從公交車上下來,白策眼睛就直了。
他畢竟是知識分子,他喜歡這種感覺。
街邊的牆上貼滿了大字報、小字報,行人們紛紛圍觀閱讀着。
有知識分子也有工人農民模樣的人。
白策饒有興致地閱讀着,不時興奮地揮一揮拳頭:“寫得好!”
白宗對這些東西卻一點興致都沒有,連相機都不肯舉起來。
在白客催促下,他才舉起相機記錄這歷史性的一幅幅畫面。
牆報一旁還有一羣羣的人在演講或辯論着。
一夥人在辯論“兩個凡是”,一夥人在“抵制日貨”。
雖然很多人都爭論的臉紅脖子粗,但大家都很文明禮貌,沒有任何謾罵,也沒有任何人試圖阻止別人的表達。
這真是一個最好的年代啊,雖然稍縱即逝,但它也充分說明了國人一直都有熱愛自由、容納異己的基因。
白策也忍不住加入了“兩個凡是”的辯論之中,他的言論引來其他陌生人陣陣喝彩。
白客連忙把老爸拉到一邊:“老爸啊,你是一個老運動員了,怎麼還摻和這種事啊。”
白策這才醒悟過來:“說得是啊。”
父子三人離開西單後,又到王府井等地轉了轉,一直到天黑的時候纔回到旅店。
第二天是將近中午的火車,所以他們三個人過得很從容,天大亮纔起來,然後優哉遊哉了好一會兒,這才朝車站趕來。
坐上了去往南方的列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