財務室的人很傲嬌,打心底瞧不起一線工作人員。
尤其像李青這種不漂亮、不盛氣凌人的女孩子,“臭油”這個外號就是她們這些所謂的白領階層給起的。
李青也很知趣,進了財務室,打聲招呼,就埋頭填寫表格,就等上班的時間再報銷。
陳凡不一樣,質檢科在全廠還有點地位。
而且陳凡幫好多人脫手老舊低利息的國庫券,大家都對他刮目相看。
陳凡一進來,大姑娘小媳婦就圍上來。
“哎呀!小陳啊,是不是又收國庫券了?”
陳凡擺擺手:“暫時不收,把《金融時報》拿我看看。”
“給,給,昨天剛出的,就給你留着呢。”
陳凡翹着二郎腿坐在皮椅子上,翻看着報紙。
她們還在一旁嘰嘰喳喳。
“咱廠子也就小陳懂這些東西啊……”
“也不能那麼說,咱們許科長也很懂啊。”
許大馬棒這會兒正坐在桌子前,鼻樑上掛着老花鏡,在撥弄算盤覈算賬目。
許大馬棒這人倒也不算壞,只是有點古板,爲人也比較吝嗇。但還算正直。
可惜企業改制以前,他因爲肺癌先死掉了。
這個廠子就完全落入羅廠長手裡了。
眼下,羅廠長的小姨子就已經安排進來了。
要不了幾年就會被提拔爲副科長,然後就等着奪取許大馬棒的財務大權。
2003年,在羅廠長和他小姨子聯手運作之下,製藥廠破產了,全廠2000多號工人就被一兩千塊錢打發回家了。
一邊流着眼淚,一邊聽那個短脖子高唱:心若在夢就在,只不過是從頭再來。
羅廠長買下廠子總共花了180萬元。
工人們閒來無事算了算賬。
不算別的,光是賣破爛全廠都不止七八十萬。
還有8臺運貨的大車,三輛小麪包,兩輛小轎車。
200萬都打不住啊。
更何況財務是他們自己把持的。
錢走不走到賬上,或者怎麼走,誰又能搞得清楚?
若干年後,羅廠長又轉手把廠子賣了,變成幾個億。
躺着就把錢賺了,說得就是這個時期東北地區的一批達官貴人。
有點能耐的就像王劍林一樣,越做越大,最後走向全國,然後再到處吹牛逼說自己白手起家。
稍微差點的就像羅廠長這樣,套現幾個億,帶着老婆孩子移民出國。只要兒女不太作,也能舒舒坦坦一輩子。
最不濟的就在全國各地買房子。
比如最早的一批入駐海南的東北候鳥,基本都是既得利益者。
下崗職工,飯都吃的吭哧癟肚的,誰有閒錢到海南買房子。
不過,這一世有老子在,你們想都別想了,老子讓你們粑粑尿都吃不上。
“小陳吶,”羅廠長的小姨子小敬湊過來,“又要發行新的國庫券了,聽說利息比銀行儲蓄還高,你說該不該買啊。”
陳凡笑了:“這我哪知道,到時候再看吧。”
“要是好脫手倒也沒事兒……”
“咳咳,”陳凡乾咳一下,搖了搖手裡的報紙,小敬這才知趣地走開了。
翻了一會兒報紙,陳凡突然被一條新聞吸引住了。
新聞說的是,有關方面在原有的7個證券交易中心的基礎上,又在幾十個城市開放國庫券交易試點。
前面的7個城市中已經有一個在遼省了,那就是盛京證券交易中心。
又開放的城市中還有一個旅大市。
藍城市離旅大的距離跟盛京差不多。
盛京是省會城市,旅大是計劃單列市,在級別上跟盛京是平起平坐的。
最近幾年,旅大的發展勢頭已經蓋過盛京了。
或許那裡的國庫券交易更有搞頭?
這麼想着,陳凡一下站起來,抖着手裡的報紙:“這期報紙我能不能拿回去再仔細看看?”
“沒事的,拿走吧。”小敬連忙說。
陳凡還是掉頭看了看許大馬棒。
許大馬棒點點頭,陳凡這才轉身拍了李青的肩膀一下:“先回去了。”
“嗯,你先走吧。”
回到辦公室,陳凡繼續翻看着報紙,越看越興奮。
他隱約感覺自己又要抓住新的機遇了。
“師兄,啥事兒那麼高興呢?”
吳娜在對面嬌滴滴地說。
“沒事兒,看看報紙。”
“給我也看看嘛!”吳娜向陳凡眨巴着眼睛。
陳凡總感覺她的眼神在暗示什麼。
只能假裝懵懵懂懂,不跟她進行眼神的交流。
陳凡正看在興頭上,當然不太願意給她。
可稍一猶豫,吳娜就撅着嘴撒嬌:“嗯,給我看看嘛。”
我去,這哪跟哪啊。
陳凡只好把報紙遞給了吳娜。
並用眼角餘光掃了下桌子底下。
老溫直拿腳踢吳娜。
上一世,陳凡年輕時對那些吃着碗裡看着鍋裡的人深惡痛絕。覺得他們就是人間垃圾,十惡不赦。
等他自己漸漸也成爲糙老爺們兒以後,就漸漸把這種事看開了。
男女之間的事兒,說得難聽點就是:母狗不掉腚,公狗上不了身。
老溫這種人吧,在各個單位都有。
常年待在一個女多男少的環境裡,他們不由自主就變成孔雀一般的人。
再加上老溫比較有生活情趣。
老溫雖然文化水平不高,但多才多藝。
會拉胡琴,會吹笛子,又愛乾淨,講究穿着打扮。
這個時期的流行文化極其單一。
比如流行黑色皮夾克,滿大街的人都穿黑色皮夾克。
夏天流行米色的褲子,滿大街又都是一片米色。
有一年,藍城市流行穿一種灰色的西裝。
結果一夜之間,滿大街就像耗子精集體出動了一般,一片灰濛濛。
老溫就是那種能最早抓住時尚脈搏的人。
眼下就穿着最流行的黑色皮夾克,裡面穿着一塵不染的白襯衣。
腳上也是運動白襪配黑皮鞋。
整個人看起來精神抖擻。
老溫還有一個好習慣就是愛洗頭。
每隔兩三天就在單位燒水洗頭。
剛開始,陳凡還挺納悶兒,這也忒講究了吧。
後來才發現,老溫這種要是三四天不洗頭就要原形畢露了。
老溫的頭髮很稀疏,頭頂都有點禿了。
要是油一點的話就會變成地中海。
洗完了頭以後,頭髮蓬鬆了,再往前抹一抹,剛好蓋住頭頂暴露的頭皮。
很多愛佔便宜的老孃們兒也跟老溫學,沒事就在單位洗頭。
上一世,陳凡嘚嘚瑟瑟也跟着起鬨。
領導嘴上不說,心裡指不定得多反感。
老溫的這些情況,吳娜當然也心知肚明。
但吳娜這種吧,在女孩子們當中其實也挺普遍的。
她們並不會很特別地喜歡誰。
就是習慣性地撩來撩去,撩到誰算誰。
日久天長,漸漸就產生依賴感了。
當然,吳娜也不是個簡單的女孩子。
上一世,老溫本來只打算跟吳娜搞搞破鞋啥的。
根本不想離異跟她過。
風言風語傳的滿天飛,老溫也不爲所動。
一向愛說閒話的小特務有一天還在單位繪聲繪色地描述老溫和吳娜在海邊野戰的情形。
說得大家都不好意思直視老溫了。
最後,一直傳到老溫老婆耳朵裡了。
但兩口子都四十多歲了,兒子都考大學了,哪有心思在乎這些雞毛蒜皮的事兒。咬咬牙就忍了。
直到有一天,老溫不知怎麼就發了神經了,領吳娜回家嘿咻。
兩人正在老溫和他老婆的大雙人牀上昏天黑地時,老溫老婆突然回來了。
這他媽還能忍嗎?
一個字:離!
後來才知道,吳娜早就踩好點兒了,就等着這一刻。
吳娜的姐姐也是個能人,在米國讀碩士、讀博士,最後又拿到了米國綠卡。
幾年後,就把吳娜和老溫辦了出去。
吳娜這種哪會看什麼金融類報紙,拿着陳凡的報紙胡亂翻了翻,又沒好氣地扔回來。
臉上還帶着絲絲慍怒,顯然對陳凡的遲鈍木訥心懷不滿。
陳凡再用眼角餘光掃一眼老溫。
老溫果然也有幾分得意。
損塞!你踏馬還嫩着呢。
只要你們讓老子舒坦,老子就對你們這一世的人生軌跡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但凡你們敢對老子有一丁點的下絆兒使壞的念頭,老子就必然讓你們痛不欲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