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5章 隕落星辰（下）
埃德睜大了眼睛。
他能看見一團焦黑蜷縮在伊斯的腳下，上面還覆蓋了薄薄一層冰……那並不是一具屍體嗎？！
他直撲過去，急切地在判斷出對方還有沒有呼吸和心跳之前就毫不猶豫地施出了他最強大的治療術。
從死亡的邊緣被拖回來的法師低低地抽了一口氣，並未完全恢復的身體無法控制地顫抖起來。
半跪在那裡繼續治療的時候，埃德的心情有點複雜。他很高興總算能救回一個人……卻也完全能夠理解斯科特的憤怒。
他甚至能感覺到斯科特冰冷的目光燒灼着他的背心——儘管他並沒有阻止他。
埃德不由自主地回頭看了一眼，正對上斯科特凍結如堅冰般淺藍色的雙眼。
是的，他的眼睛並沒有變成金黃……他的意志完全屬於他自己，他的憤怒也完全出於他自己，卻比失控的怒火更令人戰慄。
“……我明白。”埃德艱難地開口，“可他們並不是罪魁禍首，如果就這樣殺了他們，我們或許得花更長的時間才能找到真正的敵人。”
“你以爲他爲什麼還能活着？”斯科特如此回答。
他轉身離開，並沒有多看幾步之外那臉色陰沉，緊握黑杖的法師一眼。
斯托貝爾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墓門之外，握在黑杖上的手指鬆了又緊，最終還是走到了埃德和那大難不死的法師身邊。
“……多謝。”他低聲開口，“但恐怕大法師塔不會就此罷休。斯科特?克利瑟斯或許無所畏懼，與大法師塔爲敵仍是不智之舉。他給了敵人足夠的藉口……也許有一天我也不得不與他爲敵。”
埃德搖了搖頭，卻不知道自己是在拒絕什麼。
“這說不定正是他想要的……”伊斯低低的聲音裡充滿焦躁和惱怒，“他簡直迫不及待地想讓所有的雷電都落在他頭上！”
然而無論有多少抱怨，他還是身不由己地追了出去。
埃德與斯托貝爾交換了一個尷尬的眼神，又不約而同地望向地上一臉驚恐地睜大了雙眼，瞪着他們的年輕人。
“……火！”他說，依舊目光呆滯。
“特拉瓦。”斯托貝爾叫出他的名字，語氣堪稱溫柔，“你很走運。”
“他怎麼能做到……怎麼可能……”特拉瓦喃喃低語，神智在疑惑與恐懼中緩慢地回到眼底。
“這個世界遠比你們能看到的要複雜和危險。”斯托貝爾嘆氣，“如果不想變成爲他人鋪路的死灰，最好還是在做出什麼蠢事之前多用用腦子。”
爲了避免更多的蠢事，他謹慎地再次爲漸漸清醒過來的年輕法師施加禁制。埃德蹲在一邊，沉默不語。然而他能夠看出，法師善意的告誡並沒有什麼用處——閃爍在年輕人眼中、越來越熾熱的光芒，不是悔恨與反省，而是嚮往……是貪婪與不甘。
他被“選中”……不是沒有理由的。埃德在另一個人眼中看到過幾乎同樣的東西——泰利納.博弗德。他們所求或許不盡相同，慾望卻同樣強烈到不惜一切。
“埃德！”
伊斯的聲音從墓門外傳來，其中帶着極其少見的驚惶，“出來！”
埃德一躍而起，衝了出去。
他以爲他會看見斯科特倒在地上之類……然而周圍沒有一個人影，連雨都不知道什麼時候停了，冷冷的月光照着滿地積水，反射出一片片寶石般細碎的微光。
——並不是月光。
埃德驚訝地擡頭。月亮只是天邊黯淡的一鉤，夜空中最燦爛的光芒，是一顆接一顆，劃過天際的流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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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晚無數人以同樣的姿勢擡頭仰望，看着無數星辰自天空隕落。它們拉着長長的軌跡掠過墨藍的夜空，如雨般落向地平線的另一邊，短短一瞬間的光芒遠勝過千萬年無聲的閃爍。
遠方傳來隱隱的雷鳴，大地彷彿爲之震動。在任何傳說之中，這樣的景象都是不祥之兆。然而它太過迷人……讓沉醉其中的人們幾乎忘卻了恐懼。
最後一顆流星消失之後不久，斯頓布奇在耀眼的陽光和熱浪之中迎回了未曾完結的酷暑，曾經喧譁熱鬧的噴泉邊，納涼的人羣卻稀稀落落。
陽光並未驅散在連綿陰雨中生根發芽的不安，而昨夜的流星更是推波助瀾。儘管大多數人根本看不出漫天星辰裡到底有多少變成了無生命的岩石——恢復平靜的夏夜星空看起來依舊璀璨——卻不妨礙他們用各種猜測補完自己的解釋。
“斯科特到底又跑去了哪兒？如果有人發現他正好在昨晚出現在斯頓布奇……天知道還會有什麼樣的傳言從不知那個角落裡生出來。”
娜里亞忍不住喃喃低語。從昨晚到現在，她收到的消息多到讓她頭痛不已……真不知道艾倫是如何應付這些的。
從前她消息靈通的朋友們會一股腦地把所有東西亂七八糟地塞給她，如今他們倒是也願意與她分享他們的看法，熱情地給她各種建議……從中做出自己的判斷，卻似乎是另一種困難。
她隱約覺得這像是某種考驗，她也一點都不想認輸，但當事情變得越來越複雜，她還是漸漸有些應接不暇。
屋子裡沒有人迴應。她回頭看了一眼，伊斯縮在窗邊的陰影裡，一聲不響，眼神失落而迷茫。
娜里亞有點後悔她脫口而出的抱怨。她心疼地想起十幾年前那個沉默地守在窗邊的小男孩……在經歷了這麼多事情之後，他等的居然還是同一個人。
她對斯科特的厭惡絕對合情合理。
“別擔心。”娜里亞的聲音溫柔地低下去，“我們會找到他的。”
然而這只是個無用的安慰——其實並沒有人在找斯科特，他們只是無奈地等着他自己出現，因爲顯然，如果他不想被找到，誰也找不到他。
伊斯沒能追上他，埃德的法術也失去了用處。斯科特就像昨晚的流星一樣一閃而過，消失無蹤。
任性，衝動，不負責任。
娜里亞理直氣壯地爲她的厭惡添上新的理由，卻也同樣懷着憂慮與關切。
夜幕降臨之前，一個意想不到的人爲他們帶來了斯科特的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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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