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晨上班後,卓敏見到誰都眉開眼笑的。
大家就問,卓敏,你是不遇上什麼喜事了?
卓敏說,哪有什麼喜事啊,李逵單位要蓋高職樓了,我說現在經濟條件還不太好最好不要,可他單位領導非讓要,他是正高級職稱啊,如果不要也讓領導沒面子,這不就要了。可錢不夠啊,交上十八萬了,還有裝修的錢沒着落呢。
大家就羨慕的不得了,紛紛說卓敏有福氣,八十多平米的房子剛住了五六年又要住一百六十多平米的了,叫我們想都不敢想。又說,裝修你愁什麼,房子還沒蓋,等蓋起來錢就攢足了。你和李老師的工資加起來每月少說也得三千多塊,稍稍的手一緊就攢出來了。
卓敏美滋滋的,說,那倒也是。然後就讓那些年齡比她大的老大姐幫她謀劃將來怎麼裝修好,買什麼式樣的傢俱最時興,用什麼樣的空調最美觀還省電。
一番熱鬧過後,卓敏的眼前又出現了鄭照芝的影子,她感覺心口堵得慌,恨不得用刀把鄭照芝剁了。
終於忍不住,卓敏把和鄭照芝的事對護士長吳大姐說了。想不到吳大姐竟對鄭照芝很瞭解。吳大姐說,你是說那個賣茶葉的鄭照芝啊,她男人是我們家你大哥的遠方表弟,頭些年做小販子的時候經常上我家找你大哥幫忙,一會這事兩會那事,煩死個人。這些年發財了也見不着他的影了,可見經商的都是些什麼東西。聽說那小子養了好幾個小老婆呢,日照一個,濰坊一個,青島一個,還有什麼地方兩個。而且都有結婚證,你說他神通大不大吧。那個鄭照芝在他眼裡不過是個符號,根本進不了二十四節氣。鄭照芝是敢怒不敢言,稍有冒犯就是一頓胖打。更有意思的是,那小子跟他小老婆生了個孩子竟讓鄭照芝給帶着,鄭照芝還不敢怠慢。你說這種日子得怎麼過吧?她還跟你擺闊呢,不就是有兩臭錢嗎?有錢怎麼了?丈夫拿着不當人還不如嫁個要飯的知冷知熱舒心。
卓敏幾乎快樂地蹦了起來,她說,吳大姐,你說得都是真的?
吳大姐說,這種事我能胡謅?
卓敏說,那天她領着個五六歲的孩子來看病,我還納悶呢,怎麼快 三十五六的人了孩子才這麼點啊,噢,原來是小妾生的。行,鄭照芝真行,聯合國要舉辦“最大度女人”評選,她準得第一名。
吳大姐說,那得請她男人的五個小妾上臺給她頒獎啊。
兩個女人好一陣哈哈大笑。
幾天後的一箇中午,卓敏下班沒有回家,她在醫院食堂簡簡單單吃了幾口飯,就騎上自己的小木蘭去了泰安路。
到泰安路她是找鄭照芝的,她要好好“關心關心”鄭照芝。
費了好大的勁,卓敏才找到了鄭照芝的門頭。
鄭照芝正給顧客包茶葉,擡頭看到卓敏進來她多少有些吃驚,但是馬上就喜笑顏開了,說,哎呀是卓敏呀,你怎麼來了。然後吩咐一個小姑娘替她包着茶葉,她從櫃檯裡邊奔出來拉住了卓敏的手。
卓敏說,你忙你的,不用這麼客氣。我到衛生局辦事,走到這地方發現了你的門頭,順便過來看看你。那天讓你那麼破費,我還沒有謝謝你呢。
鄭照芝說,哎呀卓敏,你怎麼這麼說呀,咱是老同學了,我請你吃頓飯是應該的,說什麼謝呀。再說那點錢不過是毛毛雨,算得了什麼呀。走,上我辦公室坐坐去。
卓敏隨鄭照芝進了辦公室,看到裡面的佈置不亞於一個大公司總經理的氣派,寬大的辦公桌,整齊的書架,雍容富貴的帝豪沙發。特別是屋子中央那棵桂花樹,樹冠足有一張圓桌那麼大,碧綠碧綠的,讓人賞心悅目。卓敏想,看來是真他孃的有錢啊,開個小門頭也弄上豪華辦公室擺譜。但她再也沒有了那次去鄭照芝家裡時的卑微與渺小,面對鄭照芝,她落落大方,神采奕奕。
卓敏說,你可真讓人羨慕,家裡那麼漂亮,弄個辦公室也這麼氣派。書櫥裡那張大照片是你老公吧,挺精神嘛。哎呀,咱那一個班的同學我記得有21個女生,可能就是你最出息了。
鄭照芝深情地看了丈夫的照片一眼,說,出息什麼呀,不過是靠男人吃飯罷了。哎,你怎麼沒讓李逵一起來玩玩呀,多年不見了,聽說他都是全省有名的大作家了,還真想見見他呢。我這麼說你不會吃醋吧。
卓敏笑了,說,我吃什麼醋啊,你們是老情人了,願意見就見唄。只是李逵未必有時間見你。那天一回家我就告訴他你搬到沂州來了,讓他抽時間過來看看你,或者給你打個電話,畢竟好過一段嗎,敘敘舊也不錯。可他說沒時間。後來我又塾促了他一次,他竟火了,指着我的鼻子罵我,說我無聊,說我是在逼着他對不起我。你說這人,都什麼年代了還這麼守舊。跟你見見面就對不起我了?
鄭照芝的臉色有點漲紅,但卻作出無所謂的樣子,說,其實他做得對,見不見能怎麼着?過去的都已經過去了,見不見都那麼回事。如果真要見面的話我倒是想對他說聲謝謝,當年要不是他不要我了,我怎麼能有今天的幸福生活呢。
卓敏說,就是,如果跟了他,怎麼可能會有今天的幸福生活呢。不過要謝你該謝我,當年並非是他不想要你,是我從你手裡把他搶過來的。我要是不搶,他不就跟你結婚了?只是搶過來我也後悔了,原來以爲他能成個氣候,誰知道十幾年他混得很稀鬆,不過是個出了十幾本書、有點小名氣的一級作家,不過是個副縣級的文聯副主席,單位給個樓吧,纔不到二百平方米,還得交點集資款;在家吧,他只會給我和孩子做飯、洗衣服、打掃家裡的衛生;我要下班晚了他就像個狗腿子似的跑去接我,冬天怕我凍着給我帶上大衣,夏天怕我熱着給我帶上扇子,煩死個人;最可氣的是煙呀酒的他什麼嗜好也沒有,手裡有錢不知道爲自己花, 就知道給我和孩子買衣服、買化妝品;在外邊吧,他連個情人都不會搞, 就有本事把感情全都撲在我身上,一天看不到我就說想死了,我一回家他就抱住半天不撒手,十幾年的夫妻了還新鮮的不得了,你說他窩襄不窩襄啊!我真羨慕人家有的男人,能掙錢,能養小蜜,還敢叫小老婆生個孩子讓大老婆養着,也有本事把老婆打得敢怒不敢言。什麼時候李逵也能具有這種男子漢氣概,我就幸福啦!
鄭照芝的臉色就難看了。她沒想到卓敏會說出這番話來,更沒想到卓敏會知道她的底細。她再也無法保持請卓敏吃飯時的風度了,她聲音異樣地說,有些社會謠言根本無法聽!還不知道有些人,哼!嫉富笑貧,看誰比他強就造謠污衊誰。
卓敏一副笑笑的模樣,就像那天的鄭照芝。卓敏說,咳,是不是謠言自己心裡最清楚。俗話說無風不起浪,真是沒影兒的事兒就有人去造謠? 唉──那些給老闆們做老婆的女人啊,可真讓人同情。算了,不跟你討論這類問題了,沒意思,我得去衛生局辦事去了。噢,對了,你那天領着去看病的那個小孩兒呢?感冒好了沒有?你得好好給他吃藥,其實這事用不着我囑咐,你這人那麼善良大度,就算孩子是別人的你也一定照顧的很好。噢對了,還有一件事,有報道說南方有許多三陪小姐得了愛滋病,你老公老在外面跑生意,可得注意啊......
卓敏把話說得很快,沒容鄭照芝插嘴。說完她就走了,頭也不回,就快樂地走了。
鄭照芝氣得手都哆嗦了,又不能追着卓敏去說什麼,就對忙着照應顧客的小姑娘吼了起來,你看你把茶葉撒的,不是你家的是不是!然後瘋了般回到辦公室,轉幾個圈,抓起一隻杯子就砸向了丈夫的照片。接着就哭了,趴在辦公桌上嗚嗚地哭了。同時大罵丈夫,大罵卓敏,如果不知情的聽了,倒以爲卓敏跟她丈夫有什麼瓜葛呢。
哭夠了罵夠了,鄭照芝決定給李逵打個電話,她想問問他是不是真得不想見她,是不是真對卓敏那麼好。她把電話打到了羣衆藝術館,她說,請找一下李逵。接電話的是個小女孩,說對不起,李館長出去了。 鄭照芝說,那你知道他的手機號嗎?麻煩告訴我一下。小女孩說,對不起,我不知道。鄭照芝說,他是你們館長,你連他的手機號也不知道? 小女孩說,他是我們館長我就能知道他的手機號啊?***還是我們的國家領導人呢,你知道他的手機號嗎?說完,電話啪就撂了。
鄭照芝又生了一肚子氣,但卻不想罷休,就四處打電話詢問李逵的手機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