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是,在頁空來過後的一段時日,他幾乎每天都要去那座廢棄的宮殿。三天、十天,沒人知道在夕陽下張望着的稚嫩面龐,究竟在等待什麼。
不管怎樣,歲月依舊不停地在指尖流淌,不會陪着他張望、等待,他,一天天長大了。那座宮殿也似乎在一夜之間變了樣。
先帝死後,年少的秦羽墨順理成章登上帝位。隨之而來的,是朝堂上的爾虞我詐和鋪天蓋地的政務。秦羽墨自己也搞不清,爲什麼還有閒情雅緻到那裡去,只是當他猛然發現,已置身於此。於是只能苦笑一聲,再轉身離去。
或許,是對自由的想象。或許,是對出身平凡的渴求。又或許,是被那樣真誠的笑容所打動,希望有個人帶他走出困境,與他相知、相交。
“這點小事都辦不好,我留你何用!”有個尖聲尖語的嗓門怒聲斥道。
皇帝從他們旁邊經過,太監總管連忙行禮。秦羽墨淡淡瞥了一眼,然後驚異地擡頭,“萬……”
眼前那個玉佩,他太熟悉了。那是他命中與外界唯一的關聯。但他是皇帝,喜怒不能形於色,況且,一個皇帝,怎可認識剛剛進宮的小太監。
“怎麼了?”
公公一愣,立馬堆笑道:“咱家手下的這個奴才,沒進宮幾天,就衝撞了太后身邊的紅人,正要趕出宮去呢。”
注意到萬頁空手背的燒傷,皇帝橫眉向太監總管。“他犯了何事?”即使比起他來,秦羽墨顯得十分瘦小,但天子的威嚴還是使得這位公公不敢造次。
“他……他……”
“既然沒什麼大事,也不必趕出宮去了。你,明日到司禮監當值。”
公公的眼睛瞪得老大,嘴巴張着半天也沒有合上。
“陛下,這恐怕不合規矩吧,小葉子尚不及十歲,還是破例讓他入的宮……”
他尖細的聲音孤獨地在風中游蕩。秦羽墨單薄的背影已經消失在殿外,很久。其實,背影之下的,是忍俊不禁的眉眼。原來年少的誓言,並不是夢。
太監總管吃了癟,絕對是無獨有偶的。因爲此後,但凡想陷害小葉子的,他們所作所爲都會一一反彈到自己身上。
“小葉子,”秦羽墨遣退了所有的婢女、侍衛,壓低聲音問道,“你是來帶我走的嗎?那我們什麼時候走啊?”
萬頁空搖了搖頭,“我做不到。但是我是來陪你的。”
秦羽墨上上下下打量着他,有些同情。“你,你何必以這種方式進宮。憑你的武功,完全能入選皇家侍衛。”他沉吟了一會兒,問道:“還疼嗎?”
萬頁空眨巴着大眼睛看着他,似懂非懂。他舉起右臂,放到秦羽墨眼前,“你看,全都好了。你的金瘡藥很有效果呢!”
秦羽墨黑着臉,“當侍衛不好嗎?”
“是我爹託大姨家的姑娘的嬸子家的二侄媳婦的兒媳婦的閨女的大姑子姐的老婆婆的姑父給送進來的。爹說萬家莊的傳世之寶就在宮裡,一般侍衛不好接觸到,就讓我偷它回去。”
“那到手後呢?”
“你笨啊。我不過是借這個理由進宮找你罷了,幹嘛要偷勞什子的傳世寶。要不是你一點自保能力都沒有,我現在就能帶你出去。”
從此,宮裡流傳着關於史上最受寵的宦官的傳說。
“秦羽墨,我們出去後,就去參軍,帶領將士馳騁山河,戰無不勝,安邦定國,睥睨衆生”萬頁空看向他,“可好,秦大將軍?”
“好,依你。”
他們朝夕相處,切磋武藝,無話不談,一晃便是七年。
一日,月亮出奇的圓。月光入帳,秦羽墨莫名覺得煩躁,久久無法入睡。
走至院中,總算有清風吹散了凝結的愁緒。隱隱約約的,有壓抑的哭聲傳來。
“小葉子,你怎麼了?”他徑直走向萬頁空的房間,隔着門問。
“秦……秦羽墨?”
“嗯。我在。”
“我夢見萬家莊在一夜之間生靈塗炭,父母也都不認識我了。”
“一場夢罷了,當不得真的。”
“但是那夢好真實,所有的細節、神情都好像確確實實發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