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夜他抱着穆晗來此,將穆晗葬在此地,纔回去覆命。
再來看穆晗時那墳上已有了墓碑,刻着穆晗之名,他知有人來過,卻不知那人竟是秦峰。
那夜穆晗偷襲他,要取他性命,奪取他手中的令牌。他不忍心對穆晗出手,沒想穆晗真要是他於死地,最後秦峰出現了。他還來不及阻止秦峰,秦峰已殺了穆晗。
秦峰爲穆晗立碑,並不是心中有愧,他若有愧便不會下如此狠手了。
只因秦峰始終是他眼前殺穆晗的,秦峰只是不想他憎恨他罷了,既是殺了人,便不用這般虛假了。
穆晗之死他從不怪誰,也不怪秦峰,秦峰其實不必做得如此。
鴆羽再穆晗的墳前站了許久,今日再來是爲了送玉墜,穆晗從前喜歡,今日總算得了。
日後他許不會再來了,每回來此,想起那夜,心中就微痛。
下午的時候鴆羽才從外頭回來,他沒從正門進入,從後山的小道來,自然從後門而入。
他行得不快,所以路過小樹林時聽着些人聲,不禁轉頭看去。
這一看,叫他愣住了眼,那人怎會在此!
鴆羽看着那人,那人正優雅地躺在軟榻上,身邊皆有伺候的人。不僅如此,鴆羽也看清了他身後的幾人,那幾人他熟識,就是那日在大殿上被選去他身邊的少年。
阮左使說他們到那人身邊好不好是另一回事,如今見到他們神色無恙,在主子面前恭敬不已,哪裡會不好?
鴆羽不敢停留太久,準備走人,這時那林中又多了一人,那人是阮左使。
不知阮左使與那人說了什麼,那人低聲笑着,聲音冰凝,透着冷寒清澈。
鴆羽一聽這聲音,眼神微動,隨後回身往小路行走了,可不論他走了多遠,好似那低沉的餘音一直繞在耳畔,揮散不去。
那人不常回來,若是要回來,必是有重要大事他纔會出現在此。
或許是有大事了,所以那人才回來了,一定是如此。
鴆羽沒想別的,也不敢想別的,他只認爲他的主上回來是有要事,不認爲因了什麼。
自那日起,鴆羽更謹慎自己的行蹤,出任務回來也避人耳目。
從前他不是如此,不過那人來了,他就這般了。
那人來了十幾日,沒有出行過,好似也不準備走了。
鴆羽本以爲他來了幾日就走,沒想過了十幾日也沒有要走之意,若是他常住在此,難保不會發現了他,查出他的身份。
今日剛練完功,有人來傳話,阮左使要見他。
鴆羽只當阮左使要派他出任務,沒想到別的,自然也沒想到那人。
到了大堂,只有阮左使一人在,見他來了,揮手讓他不必行禮。
阮魁看了前方的黑衣少年,眼中精銳,面上沉靜,開口道:“你可知我傳你來因何事?”
“屬下不知!”
“那回暗殺張繼,你在外逗留數日,回來只說在外養傷,耽擱了幾日。”阮魁話落,看少年面上沒有一絲動容,眼中寂靜幽幽,再道:“養傷的幾日你是躲到何處的?”
鴆羽不想阮左使傳他來是問此事,那幾日他在何處,這是不能說的,說了那人就知了。
阮魁見他不回話,繼續道:“你說江寒與張繼勾結,你殺張繼之時遇到江寒,受他一掌,身受重傷。”
“屬下不敢欺瞞左使大人。”他確實遇江寒,也確實受了傷,正因如此,纔會被那人救回去。
“你受他一掌,身後重傷,在幾日無人爲你療傷,你怎就好了?”阮魁那日本有所懷疑,不過見這少年面色無異,也就沒追問了。今日想起來,確實詫異,少年受江寒一掌,本是傷重,怎幾日就好了能回來?
“江寒出掌傷你,既是將你傷得難行一步,必是出掌狠毒…………那烈焰掌你也受過…………該知無藥物相助醫治是難好的!”阮魁眼中一冷,話語也寒了,再道:“何人爲你療傷?將你醫治好的?”
鴆羽聽他所言,眼中還是平靜,回聲道:“無人爲屬下療傷。”
“你還敢欺瞞!”阮魁面上微怒,五指彎曲,微微輕彈。只見白光疾馳,沒入了少年的身體。
少年面色微沉,忍下了身體的疼痛,不敢言語一句。
“爲你療傷之人可是主上?”阮魁冷冷言說,站起身來,逼視着鴆羽。
鴆羽沒有擡眼,開口回話,“屬下只見過主上一回。”
“來人!將那東西拿來。”阮魁見少年一心不認,命人拿啦衣物進來。
等他將東西呈到阮魁面前時,阮魁揮手,讓他將東西拿到少年面前。
少年一見那紅物,心下有些驚,他想不到這東西怎會被左使曉知。若是有人告知左使,那只有一人了,只有他曉得他屋裡有一件紅衣。
“你可認得這物?”
“認得。”鴆羽凝神一刻,還是回答了。
“認得且好。”阮魁那日沒選他去主上身邊,就是不想他在主上跟前路面,他若去了,必定會得主上寵愛。不過這不是他想看到的,鴆羽不過是個十六七歲的少年,不說武藝有多強,然而卻是最得他心的弟子。
他有意將鴆羽培養成枉生殿的第一殺手,不想埋沒了這少年,如今這少年已被主上見到,終究是逃不了了。
“贈你衣裳之人如今就在此地,你隨我來吧!”那人下令找出鴆羽,他已拖了十幾日,今日再不能拖了,只得將鴆羽帶到那人面前。
鴆羽從沒來過主殿,那日只到了外殿,見了那高高在座的主子。今日見着這主殿,主殿不想外頭大殿那樣幽暗,主殿明亮了許多,也優美了許多,沒那種陰暗血腥之氣。
進了主殿,鴆羽本不想再往前行,然而這回來此不由得他退縮。
離那人越近,腳下的步伐越發緩慢,知道阮左使命他上前去時他才擡了眼。
前方有紗簾擋着,不太瞧得清裡頭的人,只見幾道人影佇立,那人開口話語。
鴆羽不得不上前,穿了輕薄紗簾,一步一步朝那人走去。身上方纔中了阮左使的暗器,現下不知怎的竟疼痛起來,他早已感到溼潤流淌,沾溼衣衫。
不過幸而衣衫是黑色的,也沒人瞧得出來,他的手臂也中的一枚暗器,血水早就流淌自手心,只是他一直緊捏手掌,血沒落了地上。
離那人五步之遠,鴆羽沒再上前了,下跪朝那人行禮。
那人微微一笑,命他起身,鴆羽也起身來了,規矩得退在一邊。
“我說怎尋不到你,原來你在此。”那人如此之說,也是沒錯,但是聲音柔情,顯得曖昧了幾分。鴆羽擡眼往那人,只見那白淨的長指頭上勾着一個瑩潤的玉墜,那玉墜極爲眼熟。驀然地,他伸手往懷裡摸,懷裡早就沒有什麼了。
那玉墜本是他放在懷裡的,早被這人拿了去,他明明曉知,剛纔還是伸手往懷裡摸去。
鴆羽放下手,擡了頭,對那人對視。那人朝他笑然,細長的眼眸潤澤如曜石,藏着一抹戲謔之意。
“可還想要這東西?”楚熙榕看着那黑衣少年,盯着少年的面就不放了,這是他想念了好些日子的人。如今這人站在他面前,他怎不想與他親近呢?
那玉墜看着是漂亮,不過今日鴆羽不想要回它,不想接近那人。
“你來…………我將它還給你。”楚熙榕見少年不爲所動,面上也沒發怒,笑容如水,柔和淡淡。
鴆羽見他再開口,又看了一眼他手上的玉墜,最後還是上前了。
上前兩步,還沒下跪接回玉墜,只覺一陣疾風襲來,強勁之氣將他捲到那人懷裡。灼熱的氣息逼近,來了他臉龐,那人在他耳邊話語。低沉柔語輕輕淡淡,帶着一絲詭魅,藏着一□□惑。
鴆羽眼中一冷,不顧什麼了,揮手出掌,只是掌風行到半空就覺腕子一緊,手臂就不能動彈了。
那人扣住他的手腕,摸着他手上的血澤,眼神一冷,訓斥着紗簾外的人。
那人也認了,是他出手傷了鴆羽,他話剛落,一道風刃穿過紗簾朝他襲去。只聽他悶哼一聲,再沒言語。
那人出手傷了紗簾外的阮魁,再度回眼在鴆羽面上,低聲道:“我到處尋你,也不知你是何人,哪裡曉知原來你就是我的人。”
這嗓音優雅冷凝,幽幽柔柔,飄到了鴆羽耳中。鴆羽面色一怔,沒有掙扎,淡漠地望着他。
“你身上還有血腥之氣。”說着,楚熙榕已摸到鴆羽受傷之處,指下微使力,逼出了暗器。
那嵌在皮肉裡的利器離去,受傷之處血水涌出,一下就沾染了楚熙榕的手。
楚熙榕看少年面色不變,托起少年的手,“忘了這兒還有。”
接着,低頭親吻了少年的手指,隨後再逼了少年手臂上的暗器。
暗器一離身,身上的傷更痛了,這人還如此與他戲謔調笑,他只想早些離開了這人。
“我知你疼痛,但這傷還得治,暗器已逼出,傷處還得上藥。”楚熙榕輕輕一笑,眼神溫柔,雙脣微微揚起。
鴆羽一想到上藥,就知他想幹什麼了,腦海中不禁浮現那幾日的情景。
這人每日爲他療傷,爲他上藥,爲他脫了衣衫。
那幾日在這人眼前光着身,現今想起來,心中有着莫名的怒意。
再看這人那雙烏黑細長的眸子,裡頭含着柔情,閃着光麗,倒是漂亮。或許能迷惑了別人,但是誘不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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