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於到了驛站,待喬詡和玉梓壽都進了驛站歇息之後,玉梓嫣和花瑤帶上面紗又像前幾次那樣謊稱回鄉省親想要住進驛站,只是這一次管事的人頗有些猶豫,在玉梓嫣和花瑤一再裝可憐之下,他才道出原因,“姑娘,你們難道不知道益州此時正被鼠疫困擾?我是爲了兩位姑娘着想纔多說幾句。”
玉梓嫣看了看花瑤,見她雖然虛弱但一雙眼睛裡滿是堅定就知道她一定不願意中途返回,便對那管事的人說:“這位小哥的心意,小女子自然懂得,只是現天色已晚,我們也無處可去,不如小哥你通融通融,讓我們在此借宿一晚。”
“可以是可以,只是今日驛站來了官家派來的兩位欽差大臣,還是容我先去稟告一聲。”
玉梓嫣點頭應下,見那管事的人走遠,才輕聲問花瑤:“郡主,你可是想清楚了?”
花瑤一手借力撐在玉梓嫣身上,堅定的點了點頭。
這邊那管事的來到內院,待守衛通報之後才進得房內,進門先是一禮然後才表明來意。
喬詡眉毛微微一挑,問:“你是說兩名女子還有一位家僕?”
“回大人,正是。小的見那兩位姑娘舟車勞頓,實有不忍但也不敢自作主張,便先對她兩人講先來問過兩位大人再行答覆。”
喬詡點頭,以爲只是尋常人家的姑娘路過這裡並不多想,可喬詡對面前說話的人頗有些好奇,便問:“你叫什麼名字?”
“回大人,小的姓王,大人可叫小的敬之。”
喬詡笑的頗有深意,但心裡對這個王敬之有些惜才之意,這驛站剛纔他也瞧了,上上下下統共不到五人,其他人定是因爲鼠疫都紛紛離開了,能留下的人自然有一分值得讓人另眼相待的地方。
“是個好名字。”
王敬之沒想到喬詡會如此說,趕忙一禮。然後又聽喬詡說:“你且讓那兩位姑娘留下,然後替她們尋個清靜點兒的地方住下。”
清靜?王敬之想了想明白喬詡的用意,應下之後便退了出去,心裡同時又對這位欽差大臣的七竅玲瓏心有些敬佩,那兩位年輕秀麗的姑娘隻身住在驛站,而此時驛站裡除了幾個燒飯的婆子,幾乎都是成年男子,一個不小心怕是會惹出大禍。
王敬之離開之後,玉梓壽捏了捏有些痠疼的手臂,看向仍是一臉淡然的喬詡問:“明日就要入城了,你可是有什麼打算?”
“既來之,則安之。”
玉梓壽聞言一怔,心裡有些苦不堪言,這活兒是他攬下的,反倒是他比自己來的更不在意。
此時驛站的南角較爲清靜的一處院子裡,玉梓嫣正在替花瑤鋪牀,她也沒想到這一出門她這個太尉府千金就淪爲伺候人的丫鬟了,可是再一瞧躺在一旁的椅子上的花瑤,玉梓嫣再有怨言也說不出來了,好歹花瑤一片癡心也是爲了她的二哥,她怎麼也該好好照顧照顧花瑤。
鋪好牀,把花瑤扶到牀上躺下,玉梓嫣聽花瑤喊着口渴,拿起茶壺才知茶壺裡已經沒水,且夜已深她也不好麻煩驛站的人,而且她想就算她想叫個人來也是叫不來的,剛纔一路走來她便發現這個驛站比之先前住過的一些要冷清的多。
玉梓嫣想了想拎着茶壺出了門,一個人在驛站晃悠了半晌也沒找到廚房,正打算回去,不想剛穿過轉角見喬詡一身常服朝這邊走來,心下大驚,玉梓嫣一時找不到藏身之所,只好轉身拔腿兒快步離開,心裡祈禱,沒看見我,沒看見我。
喬詡耳力出衆,聽見腳步聲藉着淡淡的月光看過去只見一個身着白裙的女子的背影,她裙裾飄飄,腳步輕盈,喬詡一時看的怔然,再回過神來已不見佳人身影。
他以爲那女子是因爲男女有別才匆匆避開,並不多想,於是也轉身準備回自己的院子,只是剛走沒幾步,心裡涌上疑問,爲什麼覺得剛纔那個背影似是在哪裡見過。
這邊玉梓嫣剛剛躲過喬詡,還沒能喘上一口氣兒又瞧見玉梓壽從另一頭過來,她心中連連叫苦,這算是什麼事兒啊!剛剛躲過一個,又來一個。
玉梓嫣不敢停留,轉身便走,同樣留給玉梓壽一個翩翩背影,一路不敢在到處晃悠,迅速的朝自己的院子走去,還沒到便瞧見王敬之在院子外面,似是在等着她。
王敬之遠遠瞧見翩翩而來的身影,心神一怔,趕忙移開自己的視線,初時玉梓嫣帶着面紗,他並不能瞧見她的模樣,但是從她的談吐打扮他已猜到玉梓嫣身份不俗,只是看見她膚若凝脂,貌美如花的模樣,王敬之卻有種說不出的悵然。
如此清麗雅緻的姑娘,豈是他能肖想的。
玉梓嫣上前一禮問:“這位小哥前來可是有事?”
王敬之先前怕兩位姑娘在外有所不方便,想着便來準備問一問,見玉梓嫣手裡提着茶壺,知道定是沒有人替她們準備茶水,接過玉梓嫣手裡的茶壺,說:“驛站人手少,不免有不妥之處,還望姑娘海涵,待會兒我就吩咐人來給姑娘送些水和吃食來。”
玉梓嫣沒想到王敬之不僅說話有禮,而且行事也十分聰明,心裡對他也多了分好感,笑着應下了。
看見那如花般美好的笑容,王敬之不由一愣,手中的茶壺也差點掉下。
玉梓嫣回到屋裡,沒過一會兒便有人送來沏好的茶和剛做好的吃食,她和花瑤幾日的奔波實在是累了,用完膳後便都歇下。
她們兩人倒是睡下了,但喬詡和玉梓壽在各自的房裡躺在牀榻上卻怎麼也睡不着,閉上眼想到的都是剛纔見過的那個背影。似是很熟悉,卻又不知道哪裡熟悉,那樣的裝束似乎在哪裡見過,但卻又不能確定。
那兩人哪裡能想到遠在京城的玉梓嫣會在他們面前撒野,因此一直到深夜,兩人才漸漸入睡。
一早起來,用過早膳,益州府尹挺着他的大肚子,帶着諂媚的笑親自到驛站見過兩人,在府尹的極力勸說下,一行人到府尹的官邸住下。沿路幾人都未曾開口說話,就連本應該喧鬧的街道都帶着一種死寂的安靜,街道兩旁沒有一扇門是打開的,街上到處都是零落的東西,有人的衣物,鞋履,還有一些被人丟棄的食物,碗筷,總之就是凌亂不堪。
玉梓壽知道災情嚴重,但卻不知道災情已經嚴重到此地步。
“現在益州城裡還剩多少人?都在什麼地方?”
府尹看向玉梓壽沉聲答:“回大人,益州城裡只剩一千來人。城內的大戶幾乎都已經攜着家眷離開,而一些得病的人都被下官安排在幾處大院裡。其餘的人有的在自家住着,有的在一起。”
喬詡聞言眉頭微微皺起,這裡的情況比他想象的嚴重許多。
府尹也是有眼力見兒的人,立即又補充說:“這剩下的人中,有三百多人重病,四百多人有輕微得病的症狀,而其餘的人都是得病的人中的家屬不願離開。”
府尹想到今晨收到的聖旨,不知該不該說,一時有些猶豫。喬詡瞧出端倪,問:“是不是官家來了旨意?”
府尹神色驚訝,猶豫半晌說:“今晨官家的聖旨纔到,上面表明只要兩位欽差大人進了益州城,爲了不讓益州的鼠疫再次擴散,除非病情解除,那麼益州城的城門便只進不出。”
玉梓壽大驚,這明明是要將他們困在益州的意思,他一躍而起,怒問:“這是什麼聖旨!”
府尹本以爲玉梓壽是文人一個,還是才入朝不久不會有太大的陣勢,當下嚇了一跳,顫顫巍巍的說:“下官不敢欺瞞欽差大人,聖旨現在就在下官府中,若是大人不信,待會兒下官便可將聖旨拿出讓大人查明真僞。”
玉梓壽冷靜下來,知道府尹不敢假傳聖旨,只是他心中不甘,官家竟然如此薄待他們以及益州城裡近一千人的性命,雖然他知道這其中竇家的“功勞”只怕最大,但是身爲一國之君,着實令人寒心。
在府尹府上安頓好,喬詡簡單吩咐了府尹該做的事情後便將衆人屏退,只留下玉梓壽一人。
喬詡問:“你怎麼看?”
玉梓壽睨了喬詡一眼,說:“能怎麼辦?竇家那老賊擺明了就是要你我在這裡陪葬。”
他心裡有氣,說出的話語氣也重。
喬詡微微皺眉,心知玉梓壽的猜測是對的,而且只怕一路跟着來的太醫也只是些沒有真材實料的庸醫,竇相一開始就沒打算要他和玉梓壽再回京城。
氣氛一時冷了下來,外面卻傳來小廝的聲音。
“回稟兩位大人,外面來了一男子說是有事求見兩位大人。”
喬詡低聲問:“來人是誰?”
“他說他叫阿宇,是玉大人胞妹的隨從。”
四目相對之下,震驚之餘一個念頭隱隱從內心升起,那一抹白影悄然的同時躥入兩人腦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