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在李勤眼裡,此刻便是幻想從走上正軌以來最黑暗的時刻。
保守估計50萬臺電腦將會滯銷,如果按可變現淨值45%來計算,也將是20多個億的虧損,直接將幻想集團這麼多年的淨資產給打沒一半。
都別說換股了。
在座的執委,有一個算一個,估計最好的結局都是免職退二線或者退休。
嚴重一點的,直接進去。
因爲這麼大的窟窿,總得有人來背鍋。
想到這裡,李勤將視線投到了旁邊老搭檔的身上,卻見他此刻只是看着郭偉。
而此刻的郭偉雙手插兜的坐在那裡,眼睛卻是望着天花板,不知道在想什麼。
看着這一幕,李勤莫名的心裡踏實了些。
這個發現,讓他自己都覺得有些好笑。
好吧,小偉還在思考,就代表事情還沒到完全不可收拾的地步。
李勤乾脆散了根菸給智柳,不過剛遞過去又趕緊收了回來,“醫生早喊你戒菸了你不聽。”
這倒是把準備接煙的智柳給弄得哭笑不得,沒好氣的收回了手,雙手抱着閉目養神。
衆人見狀,也就坐在位置上默默的等待着誰來打破這沉寂。
都知道是誰。
也都知道這時刻應該屬於誰。
郭偉時刻。
不是說偌大的幻想集團,只有郭偉有這個能力,只能靠郭偉來力挽狂瀾,而是這種時刻裡,有這個能力且說話大家能信服的,只有郭偉。
位置夠高,積威夠重。
也很正常,不可能一個小年輕突然跳出來喊一聲‘我有一計’,於是衆人便依計行事。
沉默良久,郭偉坐直了身體,“先說一個前提,我建議,從現在起,在我們的行動規劃裡面不考慮卿雲的舉動,不要跟着他的節奏走。”
說到這裡,他解釋了兩句,“很簡單,第一,我們猜不透他的想法,第二,我們也防不住他的算盤。”
郭偉搖了搖頭,一臉無奈的說着,“雖然這話確實很沒出息,但卿雲的思維和玩法,與我們已經不在一個維度上面了。
剛纔的招待會上可以看出來,他在家用機上玩的是設計和品位,並不會玩價格戰,他需要維持他品牌的調性。
如果是其他廠商,我有一萬種方法讓他曲高和寡,叫好不叫座,但是……
很遺憾,他是在有自己核心競爭力的基礎上玩的設計和品位。”
喬箋聞言嘶了一聲,“郭總,您說卿雲在商務機領域有核心競爭力我能懂,貼合行業,捆綁銷售。但是家用機……這……”
她想說,本質上都是來料加工組裝企業,炎黃的國潮系列不過是在外形上玩了個花而已。
郭偉搖了搖頭,“我們看到的,只是他現在讓我們看到的而已。”
喬箋聞言呆了呆,而後也是一陣無語。
她那個便宜學弟,小蝴蝶的未來老公,真的是把虛虛實實給玩明白了。
“我們可以按照他的一貫方式來猜測,準不準,不一定,因爲我也猜不透,我只能說,我的猜想大概率會是真的。”
郭偉的話,讓衆人也是隻能無能苦笑。
那年輕人,從來都不會按照正常方式出牌,沒有牌理可言。
而在幻想集團和炎黃集團這幾次的交手中,其實郭偉大多都猜中了對面的招數。
但是……
楊志遠頓時感覺無數的視線在自己身上一閃而過。
郭偉聳了聳肩膀,繼續說着,“既然他在商務機上主打的便是一個‘軟件+硬件’的組合,那麼沒理由他在家用機上不這麼玩。
你們想想他的軟件院,他公開的數目是九個項目組,沒公開,我也不知道有多少。
可伱們從炎黃集團人員擴張上面就可以看的出來。
我記得原來TOP華亭軟件院,最多不會超過800人,而現在,前幾天我在網上看見有人秀炎黃軟件院員工卡,編號都1700多號了。
他又不是在做操作系統之類的巨型軟件,這麼多人,可以組成多少項目組了?
你們說,其中會不會有民用軟件的存在?
我想,是肯定有的,也必然是有的。
那麼,我站在他的角度上來看炎黃集團手裡的牌,至少對當前的品牌商們,他手裡拿得全是炸彈。
這種富裕仗……在整個華國從來都沒有人這麼打過。
比如……我要是卿雲,我立刻組織人手上殺毒軟件。”
衆人聞言也是隻能沉默,這段時間開始爆發的‘衝擊波’病毒對國內造成的損失,實在是太大了。
防病毒也成了成爲了主旋律,殺毒軟件廠商也是賺得盆滿鉢滿,很難說炎黃集團不會切入到這個領域。
而且防範病毒,並不只是軟件商的事情。
或者說,軟件開發商能解決的病毒,其實是少數。
三大類型的病毒,客觀上只是軟件代碼,它想要達到的目的,都是需要通過硬件來實現的。
病毒要破壞計算機或者盜取信息,也無非便是緩衝區溢出、破壞文件、破壞註冊表、執行寫入、傳輸文件、調動攝像頭等幾個敏感動作。
但這一切,其實通過硬件是可以阻止的。
所以對付病毒最好的方式,永遠是軟硬結合。
而這方面,至少在國內,炎黃集團有着得天獨厚的條件。
這年頭,做軟件的不做硬件,做硬件的不做軟件,大家涇渭分明各賺各的錢。
因爲窮,也因爲發展時間太短。
在這個時代裡,沒有一家業務單純的科技企業能夠開啓第二戰場。
唯一做到的,是無心插柳的宋儒華。
TOP的起家,便是宋儒華見什麼賺錢就做什麼,而手裡無牌的西蜀地方見他做什麼就給什麼資質,而後不知不覺間便將TOP做成了一個擁有三頭六臂的怪物企業。
甚至,在IT企業看來,TOP集團更像是一家房地產公司。
但偏偏就是這麼夏姬霸打的一通組合拳,讓無論是軟件開發還是硬件投入的資金,在整個TOP集團的資金盤裡,只是一個小體量資金。八億件襯衣才能換一架波音飛機,但是如果把襯衣換成汽車,換成房子呢?
那就用不了‘八億件’這個數量級了。
企業做強,靠的是利潤,但企業做大,靠的是乘積。
產品單價和數量的乘積。
八億根牙籤和八億件襯衣,總價值是不一樣的。
數量再大,單價太小,企業也不會大。
而無心插柳的宋儒華,居然讓TOP集團居然把路子全部打通了。
他說,他花10萬元種的樹,也比10萬元的程序猿產出要高。
這是他的吐槽,吐槽養程序猿、工程師的費力和無產出。
但他畢竟養了,因爲這個錢對如日中天時期的TOP集團是小錢,也因爲他需要有高科技的概念。
其他板塊的高收益,讓宋儒華有這個閒錢來養硬件、養軟件人員的無產出期。
所以,卿雲趁虛而入後,才能在此基礎上呼風喚雨。
郭偉在心裡罵了那小王八蛋一句‘掛逼’後,也只能無奈的嘆了口氣,繼續說着,
“所以‘人無我有’的對比下,再加上設計語言的高超段位,可以讓他在這個市場上玩得風生水起。”
說罷他拍了拍桌子,“這已經不是當前的重點了!怎麼應對炎黃集團,那是以後的事情。
我們現在聚焦回來,就是這70萬臺遊戲電腦該怎麼解決的問題。”
說罷,他將目光投向了楊志遠。
“楊總,有沒有可能和供應商協商解約?比如我們籤一個長期拿貨協議之類的?”
此刻,懸在幻想集團頭頂之上的達摩利斯之劍,便是那70萬臺遊戲電腦的備貨。
很不利的是,錢款今早爲了搶時間已經全部出行且對方已經收到了貨款,這個時候再想要回來,雖不說是天方夜譚,但也是非常困難的事情。
而且這事連撕毀合同的空間都沒有。
昨晚爲了搶產能且避免被撬單,楊志遠是當機立斷的加上數倍違約金的條款。
放在當時,這是極其正確的殺伐果斷。
可當前置條件發生了變化時,這就是把自己的手腳給全部捆得死死的。
違約代價太大,履約的代價反而是最小的。
可也不是完全不能協商,供應商也並不想把幻想集團這個品牌機霸主給得罪死了,所以,讓渡一定的利益,或者開具一個長期的未來收益,是可以談下來的。
楊志遠沒有立刻回答,坐在那裡沉默了半響,而後頹然的搖頭,
“其他的我都有一定的把握,CPU和顯卡沒辦法。
CPU還好說,我們可以用在其他配置的電腦上,就當是囤貨了。
顯卡……旌宇那邊可能會惹官司或者惹其他的麻煩事,畢竟是對岸的。
興天下那邊……”
他搖了搖頭腦袋,看向了智柳。
他和伍陸軍,不熟。
甚至,整個幻想集團這次也是頭一遭的採購採購興天下的產品,以前都是打生打死的關係,他可沒這個面子。
智柳見狀也知道是什麼意思,在心裡微嘆了一聲,“我打個電話試試。”
衆人見狀,心裡面也是拔涼拔涼的。
整機,是一個系統工程,一個配件談不妥,這就是全盤失敗。
何況還是顯卡。
其他的部件都好說,退不了還可以放在其他的機型上面去,就當是囤貨了。
頂天了不符合‘經濟訂貨量’損失點倉儲費用和現金流動性。
可偏偏是顯卡,而且是本來很小衆的高端遊戲顯卡。
提幾十萬張顯卡回來在倉庫裡面積灰?
而且,對面還是原來的生死仇敵伍陸軍。
會議室裡所有人對智柳的這通電話,其實都不抱希望。
包括智柳自己本人,也是這麼認爲的。
因爲他很清楚,他面對的是一個怎樣的人物。
……
興天下集團董事長辦公室裡,瞅着桌上不停響着鈴聲的手機,伍陸軍咧着嘴笑的眼睛眯成了一條縫。
要不是此刻的時間還是上午,他都想開瓶酒來慶祝慶祝了。
“董事長,真不接?”
對面的路振宇看得有些頭疼。
他很想說,冤家宜解不宜結的。
好不容易和幻想集團那邊修復了一點關係,沒必要這麼折損的。
作爲神舟電腦的總經理,他一直最頭疼的便是神舟電腦因爲幻想集團的不斷打壓,無法進軍商務機市場。
在他看來,智柳釋放出的好意,可比這顯卡這個批次掙的錢值錢多了,犯不着爲了以前的過節在這個時候又重新交惡的。
伍陸軍此時卻把老闆椅放倒,仰躺在上面,望着天花板,開口問道,“炎黃集團的錢退回去了吧?”
路振宇聞言趕緊回到,“上午在確認幻想集團的資金入賬完成後就退了回去。”
他想說,開弓沒有回頭箭的,已經把卿雲給得罪死了,就別把智柳這邊也傷了和氣。
伍陸軍點燃一支菸,衝着天花板吐出一個菸圈,喃喃的說着,“老路,我知道,我知道,你的想法我很清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