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墨非走後,他的警告和提醒卻一直盤旋在烈鸞歌的腦海中,害她回房後一直輾轉反側無法入睡,老是忍不住去揣摩他話中所隱含的深意。
直到天快亮了她纔有了些許睏意,只是還沒睡上一個時辰,玲瓏那丫頭便跑來喊她起牀,說是府裡的馬車很快就要來了,要趕緊做好回府的準備。
烈鸞歌極不情願地睜開睡意朦朧的雙眼,懶懶坐起身,接過玲瓏遞上來的熱毛巾敷了把臉。待頭腦清醒了些,這才下牀洗漱梳妝。
她的衣服都是半舊不新的,珠釵頭飾也都是極爲普通的,樣式簡單,分量又輕,一看就不值什麼錢。
平日裡她都是素面朝天,衣着也很隨意,一頭青絲多半都是用一根緞帶鬆鬆挽住。可今日要回府了,大戶人家規矩多,所以玲瓏說什麼也不敢讓她着裝再那麼隨便。
烈鸞歌無奈,挑了一襲水綠色的綢緞絲裙穿好後,便端坐於妝臺前,任憑玲瓏給她梳了一個極爲複雜卻又萬般漂亮的髮髻,髻上斜插一支雕刻着紅梅的翡翠簪子,再點綴一些形態小巧的珠花於發間。
髮式弄好後,玲瓏又爲她薄施粉黛,輕點朱脣,最後一抹三葉點金狀的花鈿粘貼於她的眉心,算是梳妝完畢。
“好了,小姐,你看看是否滿意?”玲瓏喜滋滋地將銅鏡拿到烈鸞歌面前,看着被她精心打扮過後的小姐,她的眼裡竟是頭一次流露出滿滿的驚豔之色,更有深深的驕傲與自豪。
“小姐,現在的你真的好漂亮,不是絕色,勝是佳顏,奴婢都差點看呆了。等以後小姐的皮膚變得再白一些,臉上的斑點也徹底去掉,只怕是大小姐都要被你給比下去。”
“呵呵,小丫頭是不是太誇張了些?”烈鸞歌拿過鏡子照了照,並不意外自己的美貌。她早說過這副身體的底子不差,只要保養好了,再精心打扮一番,定會讓人眼前一亮。
“奴婢纔沒有誇張呢,現在的小姐本來就很美嘛。”玲瓏一邊說着,一邊整理了下烈鸞歌的衣角和裙襬。“好了,小姐,我們該走了,府裡的馬車這會子也該來了。”
“恩,走吧。”烈鸞歌點了點頭,只將裝有名貴藥材和藥丸的包裹隨身帶着,另外的兩個裝有衣服細軟和普通藥材的包袱便交給了玲瓏。
二人來到家廟門口,府裡派來的人果然已經到了。
烈鸞歌擡頭便看到了一個五十多歲、衣着講究、身體微胖、五官不怎麼和善的老麼麼,並兩名臉龐白淨,年約十五六歲的小廝。
而他們的身側,一前一後停放着兩輛馬車。其中一輛很是陳舊,車簾子顏色泛黃不說,車身上很多地方的花漆也都脫落了,就連那車輪子看起來也不是很穩妥。而另一輛馬車,雖說不上有多華貴,可比起這一輛來卻是好過太多,而且看起來也有九成新。
就在烈鸞歌眼含深意看着那輛破舊馬車的時候,玲瓏突然上前兩步,朝那名老麼麼福了福身子,又恭恭敬敬地喊了一聲:“李媽媽。”
“恩。”李媽媽應了一聲,卻像是從鼻孔裡哼出來似的。一雙精明勢利的老眼掠過玲瓏,待看到她身後明眸皓齒、身姿婉約的烈鸞歌時,差點沒將眼珠子給瞪出來。
老天,這還是那個皮膚粗糙又滿臉黑斑的傻子三小姐麼?她什麼時候變得如此漂亮了?
李媽媽心裡雖然震驚,但這並不妨礙她的眼高於頂和仗勢壓人。上下打量了烈鸞歌一番,哼聲說道:“三小姐都準備好了嗎?準備好了就上馬車吧,早點回府,老奴也好早點向太太交差。”
烈鸞歌冷沉的眸光閃了閃,未說一句話,直接繞過李媽媽,舉步朝那輛九成新的馬車走去。
被衆人皆瞧不起的傻子小姐如此無視,李媽媽臉色立時變得有些難看了。又見她走的方向,連忙出聲,語氣不乏諷刺:“三小姐,那輛好一點的馬車是太太憐惜老奴年邁,特意配給老奴乘坐的。府裡派來接三小姐的,是後面這一輛。”
“後面這一輛?”烈鸞歌故作驚訝,沉吟了片刻,又冷笑着說道,“我怎麼不知道,這司徒府裡,奴才的馬車可以停在主子的前面?而且,一個小姐的待遇竟還比不上一個奴才?”
“既然如此,那待會兒到了大街上,我就將這車簾子給掀了,就讓全大街的人看看我們司徒府的笑話去!既然太太都能豁出這份臉面,我就更不用在乎了!”烈鸞歌不溫不火地看着李媽媽,一副什麼也不會顧忌的樣子。
“你——”李媽媽一時噎住,憋紅着一張老臉半天說不出話來。本來還以爲這傻子小姐還如過去一樣是個軟柿子,任她搓圓捏扁。
可沒想到她居然敢跟她冷言冷語地嗆聲了,就連太太的威嚴都敢挑釁。這傻小姐今兒個是不是被什麼髒東西給附身了?膽子竟然大上了天去!
“李媽媽還愣着做甚?還不走,你不是趕時間回去給太太交差麼?”烈鸞歌諷笑一聲,隨即在玲瓏的攙扶下,登上了那輛好馬車。
李媽媽氣得咬牙切齒,暗罵一聲小蹄子,不得不上了後面那輛破舊的馬車。這傻子如今似乎不那麼好欺了,她可不敢任憑她在大街上鬧去,真丟了太太的臉,太太還不揭了自己的皮。
“小姐,你剛纔可真厲害,居然把李媽媽氣成那副樣子。她可是太太跟前說話最有分量的老麼麼,平日裡在我們這些下人面前可威風了。”
馬車上,玲瓏一臉敬佩地看着烈鸞歌,都有些不太敢相信,剛纔那個與太太跟前最紅的李媽媽冷言冷語以對的人是她家小姐。
烈鸞歌輕蹙了下眉,漫不經心地吐出一句:“可惜沒氣死。”
玲瓏一怔,隨即暗自笑開。見小姐靠在車壁上,似在閉目養神,便也安靜了下來,沒再開口。
這家廟離司徒府說遠不遠,說近也不是很近,坐馬車大約需要一個半時辰左右。
馬車咕嚕嚕地前行着,將近晌午十分,總算停了下來。
“小姐,到了。”
玲瓏一聲輕喚,烈鸞歌立刻睜開了眼睛。撩開車簾子,正準備下馬車,卻被不知何時已經來到她車下的李媽媽給攔了住。
“三小姐,還沒到府,請你在車上再多坐會兒。等到了的時候,老奴自會喊三小姐下車。”
烈鸞歌有些不明所以,擡頭又看了一眼近在眼前的司徒府大門,冷笑着放下了車簾,她倒要看看這老刁奴又想整出什麼把戲。
馬車再次行駛了起來。不多久,又一個急剎車,猛然停住,差點將烈鸞歌和玲瓏二人摔下座去。
“三小姐,到了,你可以下車了。”李媽媽那不陰不陽的嗓音從車簾外傳了進來。
烈鸞歌伸手撩開簾子,探頭往外瞧了瞧,映入眼簾的是一個低低窄窄的小側門,不由皺了皺眉。
一旁的玲瓏見她神情有些不對,也湊過頭去往車簾外看了一眼,臉色頓時就變了。
“李媽媽,這個門是府裡採買回來的各種牲畜和家禽進出的地方,你怎麼能讓小姐從這裡進去?”
“爲何不能?”李媽媽冷冷一笑,面上的神情譏誚不已。“你當三小姐有多尊貴,大門可不是什麼人都能走的!那是府裡的正經主子,以及上門拜訪的貴客們才能走的地方!”
聞言,玲瓏氣得小臉都綠了,卻又說不出什麼話來反駁。
烈鸞歌拍了拍玲瓏緊緊絞在一起的雙手,隨即動作輕巧又不失優雅地跳下馬車。雙眸一瞬不瞬地看着李媽媽,淡淡問了一句:“這司徒府裡可曾有過哪位小姐回府後,是從這個地方進去的?”
李媽媽斜了斜眼睛,從鼻孔裡哼出兩個字:“沒有。”
“你也知道沒有!”烈鸞歌猛地沉下了聲音,“既然如此,那你爲何還讓我從這裡進去?”
“是太太吩咐的。”李媽媽撇了撇嘴,擺出一副依命行事的模樣。
“呵,又是太太吩咐的。”烈鸞歌面色一冷,眸光驟然變得凌厲,若刀劍出鞘一般寒光攝人。“那你就去告訴太太,等哪天四小姐開了這個先例,我再從這個地方進去也不遲!”
說罷,又轉頭吩咐從馬車上下來的玲瓏:“玲瓏,前面帶路,你家小姐今日就要從這司徒府的大門,光明正大地走進去!”
“是,小姐。”玲瓏拿好包袱,趕緊在前面帶路。
見狀,李媽媽上前一步,攔在烈鸞歌的面前,惡聲惡氣道:“三小姐,你別敬酒不吃吃罰酒,太太好心好意派老奴去家廟裡接你回府,你不知感激也就算了,竟還一而再再而三地給老奴甩臉子看。三小姐若還這樣不知好歹的話,那就別怪老奴代替太太教訓你了。”
話音剛落,陡聞一聲清脆響亮的耳光聲響起。在場的人,除了烈鸞歌,都愣住了。
李媽媽下意識地捂着自己的左臉,不可置信地瞪着烈鸞歌。臉上火辣辣的疼痛,讓她意識到,自己居然被眼前這個一向懦弱又蠢笨的傻子三小姐給狠狠甩了一巴掌。
“你……你居然敢打我?”李媽媽一張老臉氣得有些扭曲,她可是太太跟前最得力的老麼麼,又是太太孃家裡跟着陪嫁過來的,府裡的一衆丫鬟婆子哪個不是給她伏低做小?就連各房的姨娘和小姐少爺們都要賣她幾分薄面,可這個傻子居然……
“我爲何不敢?”烈鸞歌冷冷地回瞪過去,嘴角勾起譏諷不屑的淺笑。這個老不死的刁婆子,還真把自己當成個人物了還。“告訴你,在我面前就沒有奴大欺主這回事!想要倚老賣老,那你找錯了對象!主子就是主子,奴才就是奴才,你再高貴,也還是我們司徒府裡豢養的奴才!就算背後有太太給你撐腰,你也越不過這主尊奴卑的規矩去!”
“玲瓏,我們走!”說罷,再不停留,拉着玲瓏大步離去。
徒留下氣得險些厥過去的李媽媽,以及兩個震驚得呆若木雞的趕車小廝。
繞過那扇小側門,烈鸞歌與玲瓏二人老遠就見到司徒府大門口的臺階下站着一堆的丫環婆子並小廝,足有一二十人,個個翹首以盼,似在等着迎接什麼大人物一般。
正疑惑間,忽聞一陣咕嚕咕嚕的聲音。烈鸞歌擡頭望去,就見一輛超級華麗的馬車緩緩朝司徒府的大門方向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