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下瞧了雲墨非一眼,烈鸞歌或多或少能猜到一些這廝此刻的“齷蹉”心理,不過也是可以理解的。
他是定國侯府的小世子,身份高貴尊崇,而且骨子裡帶着帝王一般的強勢和霸氣,這樣的男人,對於自己認定的私有物,通常是有着極強的佔有慾的。
自己是雲墨非的未婚妻,潛意識裡已被他認定爲他的私有物,自己的一言一行和一舉一動,如果有可能的話,雲墨非估計都想幹涉。
不過,他還算是比較通情達理的,並非那種唯我獨尊的,不顧及他人想法和感受,只知道以自我爲中心的強霸。
說實在的,到目前爲止,除了他用哥哥的性命來脅迫自己嫁給他這件事讓自己相當反感以外,他的絕大多數做法,自己都是能夠接受和認可的。
沉默了片刻,烈鸞歌斂眉低首,嗓音輕柔若天際浮雲,沒頭沒尾地說了一句:“小侯爺,鸞歌是有個人自由的。”
她這句話雖然說得有些突兀,但她相信雲墨非一定能明白自己在說什麼,因爲他一向就是個聰明得令人髮指的存在
。
果然,雲墨非嘴角輕輕上揚,勾出一抹心領神會的笑容來。
少頃,但聽他壓低聲音說道:“鸞歌,我知道你是個不喜歡被人束縛住的女子。我雖然很想將你時時刻刻都捆綁在自己的身邊,卻不想這麼做。不是因爲我沒有這個能力,而是因爲心疼,因爲在乎,更因爲捨不得。沒有了自由的鸞歌,便不是鸞歌了。”
說罷,雲墨非凝眸定定看着烈鸞歌,眼神溫柔繾綣得猶如春天的湖泊,脈脈溫情不停地從他那雙霧氣妖嬈的茶褐色雙眸中流瀉出來,折射着美輪美奐的光澤,讓人迷醉。
烈鸞歌心尖一顫,絲絲悸動隨即瀰漫開來。因爲雲墨非那抹柔情款款的眼神,更因爲他剛纔所說的那番話。
如果不是心裡有了哥哥,能被雲墨非這樣一個完美無缺又溫柔癡情的男子寵着愛着,那定是一種莫大的快樂和幸福吧。
不知所味地輕嘆一聲,烈鸞歌側頭看向雲墨涵,聲色淡然道:“雲四少爺,接下來是不是該由你們這一小組抽籤了?”
“是,該小爺抽籤了。”雲墨涵朝她眨了眨漂亮的鳳眸,正欲讓她將竹籤筒遞給自己,雲墨非驀地伸手一擲,竹籤筒便穩穩當當地落到了他面前。
筒底與茶几相碰,還發出一聲不算小的聲響。
雲墨涵雙眉一擰,語氣極度不滿道:“三哥,你怎麼動作這麼粗魯,不知道溫柔一點扔過來啊?沒看到我之前是怎麼扔給你的麼?”
雲墨非仿似沒有聽到他的話般,兀自低首品着茶。半晌才擡起頭來,隨意一眼瞥向他,漫不經心地吐出兩個字:“囉嗦。”
聞言,其他船上的幾個人都忍不住笑了起來。
尤其是雲墨涵對面坐着的顧佳琳笑得最歡,暗自幸災樂禍的時候,心底愈發愛慕起雲小侯爺來。
呵呵,這個飽食終日,遊手好閒的風流浪蕩子,也只有她心目中的天神小侯爺方能製得住他,真真活該。
冷眼看了看一臉鬱悶加憋屈的雲墨涵,顧佳琳怕他手氣不好抽到不擅長的籤連累她一起被砸,遂眼疾手快地先一步搶過竹筒,選中一支籤便抽了出來
。
拿到眼前一看,是支“對聯”籤。
聯繫之前的“謎”籤,顧佳琳便明白這意思是每個小組出一副上聯,由她和雲墨涵來對出下聯。
揚了揚手裡的那支竹籤,顧佳琳面向衆人笑道:“我們抽到的是一支‘對聯’籤,大家請出對子吧。”
她話音剛落下,就見雲墨涵沉着一張俊美無儔的臉,頗沒好氣地說道:“什麼叫做‘我們’?明明是你一個人抽到的好不好。你既然喜歡對對子,那他們出的四副對子就全部由你一個人來對好了。”
微微一頓,又斜挑着一雙有型的劍眉,自嘲地補了一句:“小爺我一向遊手好閒,不學無術,可不像顧大小姐你有才有識,哪裡會對什麼對子。”
“你——”顧佳琳聞言柳眉倒豎,欲要發作卻又忍住了。冷嗤一聲後,語態不屑道,“一個人對就一個人對,有什麼了不起的,本小姐可從來就沒有指望過雲四少爺能夠幫上什麼忙。”
說罷,她懶得再去看雲墨涵那張讓她超級討厭的臉,轉頭看向其他人問道:“第一個對子你們哪個小組先出?”
“我們先來吧。”風紫語盈盈一笑,徵得了楚旭陽的同意後,率先出對道,“上聯:上鉤爲老,下鉤爲考,老考童生,童生考到老。顧大小姐請對下聯。”
這副對聯有些難度,不過顧佳琳雖然是將門千金,素來又強橫彪悍,但也是有幾分真才實學的,尤其這對對子一直就是她的強項。
思考了片刻,顧佳琳滿臉自信笑容地對出了下聯:“一人是大,二人是天,天大人情,人情大過天。”
“顧大小姐對的好。”風紫語笑讚了一句,側頭看向臨船上的風燕熙和楚若詩,揚了揚眉道,“哥哥,若詩姐姐,接下來該由你們出對了。”
風燕熙看着手中茶杯裡片片浮起的茶葉,頭也懶得擡一下,隨口說道:“燕熙尚未想好,就勞煩若詩小姐給顧大小姐出副對子吧。”
“沒問題。”楚若詩目光有些冷淡地看了風燕熙一眼,擰眉思索了一會兒,望向顧佳琳,“顧大小姐聽好了,我這上聯乃是:八千爲春,八千爲秋,八方向化八風和,慶聖壽八旬逢八月
。請對題吧。”
這一聯比剛纔那一聯又要難一點,不過對於自詡“對對子王”的顧佳琳來說,問題仍舊不大。
稍作思考,便對出了下聯:“若詩小姐,我這下聯乃是:五數合天,五數合地,五世同堂五福備,正昌期五十有五年。”
迎上顧佳琳那雙暗含着絲絲得意之色的水杏眼,楚若詩不鹹不淡地稱讚了一句:“顧大小姐果然才學不淺,此聯對得極是工整。”
說罷,楚若詩看了眼司徒皓梵和雲纖纖同坐的那條小船,意思是接下來該由他們兩個出對子了。
“還是纖纖郡主出吧。”司徒皓梵淡淡地說了一句,隨後側過頭去,看向不知名的遠方,那完美的側面輪廓給人一種深遠悠長的蒼涼之感。
雲纖纖目光略帶探究地看了他一眼,隨後斂起有些疑惑的心思,想也未想便出題道:“上聯:駕一葉扁舟,蕩兩支槳,支三四片蓬,坐五六個客,過七裡灘,到八里湖,離開九江已有十里。顧大小姐請對下聯。”
“呵呵,纖纖郡主這副上聯倒是出得既巧妙又雅趣。”顧佳琳微勾了下脣角,面上神情似笑非笑。
這一次倒是讓她冥思苦想了好一會兒,才思得答案:“纖纖郡主聽好了,佳琳對的這下聯乃是:讀半本閒書,捧一杯茶,置兩三張桌,邀四五位友,論六頁事,談七頁情,說完八章還餘九頁。”
雲纖纖笑着點了點頭,讚道:“對得不錯,顧大小姐好才情!”
“纖纖郡主過獎了。”顧佳琳故作謙虛地笑了笑,轉頭看向最後一個出題小組。視線直接掠過烈鸞歌,定在雲墨非那張美絕人寰的俊臉上,眉眼含情,語笑嫣然,“小侯爺,這最後一聯不知是由你來出,還是由鸞歌小姐來出?”
雲墨非尚未出聲,沉默了半天的雲墨涵便搶先一步開口對他說道:“三哥,依我看,這最後一個對子就由你來出好了。千萬不要藏着掖着,儘管往難裡出,反正人家顧大小姐學富五車,有什麼對子是她對不出來的?”
雲墨非微眯了下眼睛,明白四弟這是讓自己難倒顧佳琳,好讓她待會兒受罰挨衆人砸
。
呵呵,沒問題,弟弟有求,他這個當人哥哥的豈能不應?反正他從來就不是一個懂得憐香惜玉的人。
這世上除了他的小未婚妻外,任何女人都不值得他多看一眼,更遑論得到他的疼愛和憐惜。
眼角的餘光撇到顧佳琳那近乎癡迷的眼神,雲墨非不由厭惡地蹙了蹙眉頭,俊臉上有着明顯的不悅。
靜思了片刻,但聽他冷沉着嗓音說出最後一副對子:“五百里滇池,奔來眼底,披襟岸幘,喜茫茫空闊無邊。看東驤神駿,西翥靈儀,北走蜿蜒,南翔縞素。高人韻士,何妨選手登臨。趁蟹嶼螺洲,梳裹就風鬟霧鬢。更蘋天葦地,點綴些翠羽丹霞。莫孤負四圍香稻,萬頃晴沙,九夏芙蓉,三春楊柳。”
此聯一處,衆人都不由暗讚一聲好聯,而後各自思索起它的下聯來。
唯有顧佳琳一人,仍舊癡癡看着雲墨非,似乎忘了此刻那個最應該思考下聯的人是她自己,而不是別人。
雲墨非神色一凜,陰寒着面色哼聲道:“顧大小姐還愣着做甚?請對題吧!”
那三分冰冷七分凌厲的聲音讓顧佳琳立刻從癡迷中回過神來,遲疑了一會兒,面帶羞窘地小聲說道:“小侯爺能否將剛纔出的對子再說一遍?佳琳剛纔沒有聽太清楚。”
聞言,雲墨非眉宇間的厭惡之色又加深了幾分,但還是耐着性子將剛纔出的那副對子又重複了一遍。
顧佳琳聽完之後不覺蹙緊了一雙秀氣的柳葉眉,苦苦思索了半天,還是不得其果,最後不得不放棄道:“小侯爺這副對子委實太難,恕佳琳對不上來。”
說罷,暗自在心裡懊惱不已,只恨自己爲何不多長個腦袋。
難得有機會得小侯爺出一題來考自己,可自己卻回答不上來,平白浪費了一個大好的在心上人面前表現自己才識的機會,這叫她如何不氣如何不惱。
這廂顧佳琳一個人暗自鬱悶氣惱,那廂卻聽得雲墨涵笑嘻嘻地說道:“這一局小爺與顧大小姐表現不好,甘願受罰
。大家儘管砸蓮蓬好了,小爺既不是香也不是玉,一向皮糙肉厚,很耐砸的。”
一番吊兒郎當的嬉笑話語引得衆人忍俊不禁,隨後紛紛折下一枝蓮蓬,往雲墨涵身上砸去。
可說來也巧,那些蓮蓬原本明明都是衝着雲墨涵砸去的,結果卻由於他又閃又躲,又兼伸出雙手擋來擋去,竟是一個不差地全部砸到了顧佳琳的身上,惹得她連連呼痛。
要知道,那又大又圓的蓮蓬砸到身上還是頗有幾分疼意的。
待挨完砸後,顧佳琳杏眼狠瞪着雲墨涵,怒不可遏道:“雲四少,你是故意的!大家明明砸的是你,你卻將那些蓮蓬全部擋到我的身上來,你可真是個混蛋!”
“呵呵,小爺是混蛋,有的人還是個悍婦呢!”雲墨涵不屑地撇了撇嘴,隨即冷聲哼哧道,“你自己沒本事擋掉那些砸過來的蓮蓬,反倒還怪起小爺我居心不良來,你前世是姓賴的啊?”
話落,在顧佳琳發飆之前,他又氣死人不償命地堵住她即將出口的話:“行了,你還是消停一會兒吧,小爺知道你要嚎什麼。不過小爺今兒可沒這份閒工夫與你爭吵,大家還要繼續玩遊戲呢,你可別壞了大家的興致。”
說罷,雲墨非理也不理顧佳琳那張氣得有些扭曲的俏臉,隨手將竹籤筒扔到了風燕熙和楚若詩所乘那條小船上的梨木茶几上。
“風少爺,接下來該由你們這一小組抽籤了。”
聞言,風燕熙神色清冷地看了楚若詩一眼,而後將竹籤筒推到她面前,嗓音同樣清冷道:“還是若詩小姐來抽吧。”
“多謝燕熙少爺謙讓。”楚若詩朝他倩然一笑,隨即伸手抽了一支。看了看,是支“笛”籤,語氣不覺漫上了幾絲懊惱,悶聲說道,“不好意思,若詩不擅笛藝,不知燕熙少爺是否精通這個?”
心裡卻暗自嘀咕着:這支“笛”籤被哥哥抽到才最合適。哥哥乃是“京都雙絕”中的笛絕,在笛技上面的造詣,可是無人能出其右的。
“燕熙的笛藝自然比不上你哥哥,但勉強還是能奏上一奏,但願不會污了在座諸位的視聽。”風燕熙謙遜一笑,轉頭看向容色冷峻,一直沉默寡言的楚旭陽,拱手一揖道,“楚少爺,可否借你的玉笛給在下一用?”
楚旭陽略微遲疑了下,而後點了點頭
。伸手解下腰間墜着的那支通體碧綠、晶瑩剔透的玉笛,不偏不倚地扔到了他的懷裡。
風燕熙道了句“多謝”,隨即雙手執笛放至脣邊,輕輕試了幾個音,略一思索,便悠悠揚揚地吹奏起來,泱泱華華,無數情感盡融其中。
他指法靈活熟稔而又不動聲色地控制着翠笛,時而輕靈清越,時而幽怨迷離,時而沉着渾厚,時而典雅通脫,或舒緩或激越或凝重,纏綿委婉,含情脈脈,精緻絕美的臉龐上始終掛着如水般溫柔的笑。
一曲終了,風燕熙一時情難自禁,竟舉起手中那瑩潤剔透且名貴非常的玉笛,一下一下頗有節奏地輕擊着面前的瓷杯。
在那叮噹清脆的聲音中,他眉眼彎彎,淺笑着凝眸看向烈鸞歌,柔聲長吟道:“有女同車,顏如舜華。將翱將翔,佩玉瓊琚。彼美孟姜,洵美且都。有女同行,顏如舜英。將翱將翔,佩玉將將。彼美孟姜,德音不忘。”
這首詩出自《詩經—國風》中的鄭風篇,是一位貴公子在誇讚意中人的品德容貌。在他眼中,意中人的一切都是最美最好的,不管再遇見多美麗多優秀的女子,他都永不會忘記意中人的品德和音貌。
吟完,風燕熙方覺自己有些唐突忘情,俊臉頓時染上了兩抹淡淡的尷尬紅暈,含笑道:“燕熙獻醜了,還望各位莫要見笑!”
雲墨非意識到風燕熙竟是當着衆人的面在細述他對自己那個小未婚妻的情思,當下凜冽了一張冷豔妖嬈的俊臉,眼神犀利如刀鋒般地看着風燕熙,不帶一絲感情地說道:“多謝風少爺對鸞歌的這份愛慕,不過,本侯不喜歡,你最好將它收回去!”
風燕熙劍眉一蹙,沉着臉冷聲質問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小侯爺憑什麼這麼要求燕熙?”
“憑什麼?”雲墨非冷嗤一聲,隨後一字一句,擲地有聲地說道,“就憑鸞歌是本侯即將過門的妻子!”
一語既出,頓時激起千層浪,衆人無不面色大變地朝他和烈鸞歌這邊看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