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心姐姐怎麼過來啦?”玲瓏忙將她迎了進來,又端上了茶點。
梅心含笑朝玲瓏點了點頭,放下手裡抱着的盒子與木匣。又給烈鸞歌福身行了一禮,方回道:“三小姐,老太太給你定製的兩套衣裳和頭面已經做好了,特意吩咐奴婢給你送過來呢。”
“呵呵,有勞梅心姐姐跑這一趟了,快坐下吃杯茶罷。”烈鸞歌並不急着去看衣裳和首飾,而是拉着梅心在春凳上坐了下來,親自倒了一杯玫瑰茉莉花茶遞給她。
“三小姐太客氣了。”梅心接過茶杯小口小口地抿着,沒一會兒便喝完了,彎眉笑道,“三小姐,老太太總贊你心靈手巧,這話真是沒有一點錯處的。你不僅點心做得精緻可口,就連這茶飲也是與別處大不相同,讓人嚐了一次就會不知不覺地惦記上。好小姐,還能再賞奴婢一杯吃麼?”
話落,玲瓏“撲哧”一聲,樂道:“梅心姐姐,什麼時候你也變成了一個貪嘴的丫頭了?你跟在老太太身邊十幾年,有什麼好東西是你沒吃過的啊,還真能惦記上我們家小姐泡的一口茶?嘻嘻,仔細老太太知道了,罵你眼皮子淺哦!”
“你個利嘴的丫頭,竟連我都排揎上了,看我不擰你的臉!”梅心佯裝生氣,做事就要去捏玲瓏的那張俏臉。
玲瓏朝她吐了吐舌頭,連忙跑到烈鸞歌身後尋求庇護,一邊還笑着嚷嚷道:“小姐快救奴婢,梅心姐姐要使壞了!”
梅心挑了下眉,咋舌啐道:“死丫頭,就知道拿你們家小姐做擋箭牌,越發被慣得沒個樣兒了。改明兒讓老太太訓誡你一頓,看你還能往哪兒躲。”
“好了好了,你們倆別鬧了,一個兩個都跟個孩子似的。”烈鸞歌好笑地搖了搖頭,又幫梅心倒了一杯花茶遞到她手上,軟聲說道,“梅心姐姐真喜歡的話,想喝幾杯都行,我這裡多着呢。回頭我再多曬制一些乾花茶,給你和蘭心姐姐一人送一份過去,讓你們隨時都可以自己泡來喝。”
“真的麼,那再好不過了,奴婢先謝過三小姐。”梅心水眸亮亮的,面上笑容甚是明媚。喝完手中的花茶,將茶杯擱到茶几上,告辭道,“三小姐,沒其他什麼事的話,那奴婢先回去了。”
烈鸞歌正想說跟她一起去養心居,梅心忽而似想到什麼,忙又笑語道:“對了三小姐,奴婢差點兒給忘了,老太太讓奴婢跟你說今兒不用過去請晚安了。老太太還說讓三小姐早點休息,養好了精神,明日好去侯府參加百花宴呢。”
“哦,那好的,我就不過去了。”烈鸞歌略揚脣角,扯出一抹淡淡的笑容來。暗忖着老太太今兒先是因七彩琉璃盞丟失一事而大急,後又因司徒蜜雪私藏污物一事而大怒,心情肯定很不好,這會子怕是隻想一個人清靜清靜,誰也不見罷。
既是如此,她就不去擾着老太太了。
“梅心姐姐,老太太今兒心情不好,你和蘭心姐姐謹慎着些伺候,有什麼事的話記得遣個小丫頭過來告知我一聲。”烈鸞歌一邊說着,一邊將梅心送到房門外的檐廊下。
“恩,奴婢知道了,三小姐請留步。”梅心笑着點點頭,行了一禮自去了。
烈鸞歌舒了口氣,轉身回房。
“小姐,快看看做好的衣裳和首飾吧,都不知道是個什麼樣兒的呢。”玲瓏坐在長榻上,摸了摸大盒子,又摸了摸小木匣,一副迫不及待想要打開來看的模樣。
“瞧你那副猴急的小樣兒,不就是兩套衣裳和兩套頭面嘛,犯得着你急成這樣。”烈鸞歌笑着打趣了一句,也走到長榻前坐了下來。接過玲瓏遞上的大盒子,順手將盒蓋上面用綵綢紮成的絹花拆了下來。
隨着盒蓋的打開,一陣芬芳怡人的淡淡清香撲鼻而來。
“好香啊!小姐,不愧是名貴稀有的天絲香雲錦呢!”玲瓏一連深吸了好幾口,神色忍不住有些陶陶然。
“恩,的確百聞不如一見,名副其實。”烈鸞歌也不由吸了一口,這香氣一點不濃郁,不會讓人覺得刺鼻,清清淡淡的,一點一點地沁入人的心脾,讓人聞着很是舒服。
一共是兩套衣裳,一套是雪白色的,另一套是淡紫色的。烈鸞歌兩種顏色都很喜歡,不過更偏愛白色一些,所以決定明日就穿白色的那一套。
看完了衣裳,烈鸞歌將之收好,又打開小木匣子看頭面。
其中一套是赤金鑲珠鳳戲牡丹式樣的頭面,包括一支鎏金步搖簪,一對手鐲,一對耳釘,還有一個項圈。
另一套是赤金鑲紅寶彩蝶映月式樣的頭面,包括一支點翠步搖簪,一對手鐲,一對耳墜,以及一條垂着流蘇的鎏絲嵌米珠項鍊。
“哇,好漂亮的首飾!”玲瓏又是一聲驚呼,被那些金燦燦的光芒晃眯了眼。
烈鸞歌將兩套首飾都拿起來細細瞧了瞧,工藝確實不錯,華貴雍容,精巧雅緻,每一樣都能看出是花了心思的,她都很滿意。
左右看了看,有些拿不定主意:“玲瓏,你覺得我明兒佩戴哪一套頭面比較好?”
玲瓏想了想,笑道:“依奴婢看,小姐還是佩戴這套鳳戲牡丹式樣的頭面吧。牡丹是花中之王,而鳳凰則是百鳥之首,小姐戴這套首飾更顯貴氣,也不會被別的千金小姐給比了下去。”
“聽你這麼一說,我覺得我還是佩戴這套彩蝶映月式樣的頭面比較好。”烈鸞歌一邊將首飾一件一件收入匣中,一邊淡笑着說道,“你都說了鳳凰和牡丹擡身份顯貴氣,那別人肯定也知道這一點。明兒那些貴夫人和千金小姐怕是多的人佩戴鳳釵或者牡丹式樣的頭面,那我就不去爭這份貴氣了,多了就顯得普通了,甚至是俗氣。”
“恩,小姐說得有道理,還是小姐想得周全。”玲瓏咧嘴笑了笑,片刻又道,“其實老太太賞給小姐的那套赤金鑲珠雪蓮花式樣的頭面更名貴也更好看,還特別擡身份呢,小姐明兒佩戴上它去參加百花宴不是更好麼?”
烈鸞歌搖了搖頭:“那套頭面意義非凡,而且太過貴重,所以我不敢隨便佩戴,怕弄丟了枉費了老太太的一片疼愛之心。再說了,那天去柳府給舅老爺道賀時已經戴過一次,明兒又戴怕有些不合適。別人還當我窮酸,就只有這一套貴重首飾能撐頭面呢。”
“說的也是,那小姐就佩戴這套彩蝶映月式樣的首飾好了。”玲瓏上下看了眼烈鸞歌,笑眼眯眯地說道,“這一套頭面同樣工藝精絕,美輪美奐,再襯上小姐的風華絕代之姿,傾國傾城之貌,明兒百花宴上肯定是我們家小姐豔壓羣芳,將衆家閨秀遠遠地比下去。”
聞言,烈鸞歌輕咳一聲,正色道:“玲瓏,你今兒又偷吃蜂蜜了麼?”
玲瓏愣了下,不明所以地搖了搖頭:“沒有啊,小姐,奴婢今天沒有吃蜂蜜。”
烈鸞歌輕彈了下她的腦門,掩嘴笑道:“還說沒有,瞧瞧你這張小嘴多甜,不是吃了蜂蜜是什麼?”
玲瓏這才明白過來自己又被小姐給打趣了,忙跺了跺腳,撅着嘴不依道:“小姐,奴婢跟你說的都是正經的實話呢,你不相信也就罷了,還拐着彎兒地取笑奴婢,小姐實在是太壞了。”
烈鸞歌止住笑意,扯着歪理說了一句:“小姐不壞,丫鬟不愛嘛!”
“什麼歪理呀,小姐盡會胡說。”玲瓏撇了撇嘴,徑自走到牀邊,將牀褥整好,“小姐,奴婢把牀鋪好了,你還是聽老太太的話,早點休息吧。把精神養足些,明兒好去侯府參加百花宴。”
“現在還不到戌時(晚上七點)呢,這麼早我可睡不着。”烈鸞歌有些無聊,自倒了一杯花茶,有一口沒一口地喝着。
見狀,玲瓏幫着提建議:“小姐,那你繡繡花兒,這個最容易打發時間。”
“什麼餿主意,讓我繡花兒,你還不如直接找塊豆腐來讓我撞死更容易。”烈鸞歌沒好氣地瞥了玲瓏一眼,放下茶杯,起身往外走,“玲瓏,你自己休息吧,我去看看哥哥。順便跟哥哥練筆習字,那才叫好打發時間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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養心居。
司徒老爺垂手立於老太太跟前,略頓片刻,方出聲問道:“老太太,不知您急傳兒子過來是爲何事?”
他晚間纔剛剛回府,連衣服都沒來得及進房換一件,就有門童給他傳話,說是老太太讓他一回府就去養心居。
“長卿,先坐下再說。”老太太指了指身邊的圈椅,待司徒老爺依言坐下之後,才愁容滿面地說道,“兒啊,府裡出事了知道麼,皇上御賜的七彩琉璃盞丟了。我細細尋思了一番,這事想來只怕不是那麼簡單。若論起來,這七彩琉璃盞並算不上有多名貴值錢,真要偷的話,庫房裡多的是價值連城的寶貝,犯不着去偷七彩琉璃盞。依我看,這偷盜之人極有可能是衝着我們司徒府來的,怕是想借七彩琉璃盞做籌碼,跟我們談什麼條件罷。”
司徒老爺點了點頭:“老太太猜度得極是,而且七彩琉璃盞丟失一事我已經知道了。”
“什麼,你已經知道了?”老太太奇怪道,“老爺剛回府就被我傳過來了,這事是誰告訴你的?”
“是大皇子告訴我的。”司徒老爺面上神色很是凝重,深邃晶亮的雙眸中蒙着一層薄薄的怒氣。“老太太,七彩琉璃盞就是大皇子昨兒晚上來我們府上盜走的。”
老太太吃了一驚,忙問道:“老爺如何知道是大皇子盜去的?”
司徒老爺緊了緊雙拳,面冷聲沉道:“是大皇子自己親口說的。剛不久前大皇子找了我去他的別苑敘談,爲的還是想讓我站在他那邊,保他登上皇儲之位。而我仍舊是模棱兩可,持中立態度。大皇子見我依舊明哲保身,也不生氣,只告訴我皇上御賜給我們司徒府的七彩琉璃盞如今在他手上,讓我回來好好考慮考慮,最多七日,必須要給他一個明確的答覆。若是七日後我還態度模糊,或者站錯了邊,那就別怪他先禮後兵。”
聞言,老太太又氣又怒:“先禮後兵?他何時‘禮’過了?不是強權施壓,就是算計逼迫,這也叫‘禮’麼?還說什麼給老爺七日時間好好考慮,呵,除了支持大皇子那一派,我們司徒府還有得選嗎?”
“確實沒得選,大皇子這是硬逼着我們支持他。”司徒老爺重重地嘆了口氣,擰着眉頭說道,“若論起來,大皇子乃是正宮皇后所生,是嫡長子,本應名正言順被立爲儲君。可偏偏當今聖上與皇后不睦,且多年來一直獨寵二皇子的生母嵐貴妃,連帶着也甚是疼愛二皇子。這還是其一,其二,嵐貴妃的孃家勢力要比皇后的孃家勢力大上許多,尤其她的兄長還掌握着北辰國的一半兵權。不過,這大皇子雖然勢力不如二皇子,也不怎麼得聖上喜歡,但卻心機深沉,運籌帷幄,遠比二皇子要來得聰明有謀略。所以,這最後到底是大皇子還是二皇子被立爲儲君,目前還真的不好論斷。也多半是因爲如此,我纔始終未有表態,只想明哲保身,就怕此時一旦站錯了邊,到頭來禍及我們整個司徒家族。”
“那可如何是好?”老太太滿面焦憂之色,思來想去也尋不出一個妥當的辦法。“這要是不答應支持大皇子,七日後只怕他藉由七彩琉璃盞弄丟一事去皇上面前參一本,我們府上少不得也是要獲罪的。可一但答應了他,到頭來如果是二皇子做了皇儲登了九五,那等着我們司徒府的只怕是抄家滅族了。”
司徒老爺嘆了口氣,陰着臉色沉默了好一會兒,方再次開口說道:“老太太,您先別太擔憂了。不是還有七天的考慮時間麼,回頭容兒子再好生想想,看看是否還有別的可以折中的辦法。再或者兒子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也趁夜潛入大皇子府,將七彩琉璃盞給拿回來,反正那本來就是皇上御賜給我們司徒府的東西。”
“長卿,這潛入皇子府偷東西可也是一樁大罪啊,一旦失手還不知會有什麼嚴重的後果呢。”老太太搖了搖頭,一臉極不贊成的表情,“這個心思你就別想了,免得又多添一樁把柄到大皇子手裡,還是利用這僅有的七天時間好生想想別的法子吧。”
“恩。”司徒老爺不置可否地低應了一聲,暗自鬱躁了一晌,不欲再談論這個,便另換了個話題道,“老太太,兒子剛進房時見您面上除了焦憂之色,還帶着絲絲怒氣,可是有誰惹着您老人家不高興了麼?”
提起這個,老太太原就沒有平復下去的怒氣又被挑了起來,雙眉一下子緊緊蹙起,面色沉沉地哼道:“還不是四丫頭太不像話,素日裡被太太給寵慣得沒了章法,行事荒唐,全然不知曉輕重,就差沒將我這把老骨頭給氣死。”
聞言,司徒老爺立時冷冽了神色,疾言罵道:“這個孽女,還真是越來越不像話了!平素就屬她最是嬌蠻縱性,正經的才識禮儀不好好學,只知道胡鬧耍性,胡作非爲,沒一丁點兒規矩體統,再不好生敲打訓管一番,愈發要釀壞了她!”
說完這些,他忙又起身跪在老太太面前,一臉愧色道:“老太太,都怪兒子不孝,養出這等逆女來給您添堵鬧氣,兒子該罰。”
“兒啊,你這是作甚,快快起來。”老太太說着,忙伸手將他拉了起來。緩了緩氣怒的神色,搖頭說道,“這四丫頭確實該好好管教管教了。不過今兒她也受了大教訓,我動家法杖責了她三十大板,另外又禁了她半年的足。今次受了這般嚴厲的懲罰,希望她日後能學乖學好,莫要再恣性妄爲,荒唐行事。”
司徒老爺一驚,慌忙問道:“老太太這懲罰委實重了些,不知蜜雪到底犯了何過錯竟惹得您老人家如此大動干戈?”
“此事過去就算了,老爺不必多加過問。你要操心勞神的事情已經夠多了,這內宅裡的事有我和太太擔着理着,老爺就不用再費心了罷。”老太太擺了擺手,明顯不欲將這件醜事告訴老爺。否則還不知老爺會氣成什麼樣,極有可能會將四丫頭再重罰一頓。
司徒老爺輕蹙了眉頭,還想再問,見老太太面色不愉,便住了口。
默了片刻,老太太又提起另一件事來:“老爺,從明兒起,我打算讓三丫頭暫時接替太太的主母之職,主持闔府中饋,打理內宅裡的一應大小事務,不知老爺覺得如何?”
“老太太的想法,兒子自然沒有半點兒意見。”司徒老爺從來都是很信任自個兒母親的眼光的,她既然看好三丫頭,那三丫頭肯定就會有這個能力擔起這份掌家之職。不過,他還是有些不解地問道,“老太太,這二十年來一直都是太太在當家,府裡的一應內務也都還算打理得不錯,怎的突然就讓太太暫交掌家之權,而讓三丫頭接替她來當家主持中饋呢?”
老太太嘆了回氣,方開口道:“今兒府裡真是不好的事情一樁接着一樁,不但丟了七彩琉璃盞,四丫頭犯了大錯,太太更是遭了場無妄之災。她如今身上大不爽快,哪裡還有那個精力去操持家務。”
司徒老爺愈發疑惑不解:“老太太這話怎麼說?太太出什麼事了麼?”
“可不就是出了事麼,而且情況還很有些嚴重。”老太太面染憂色,頓了頓,便將柳氏身中蟲蟻之毒的前因後果細細說了一遍,又將王大夫的診斷情況也一併說了。
聽罷,司徒老爺不覺擰緊了眉頭,雖也有些爲柳氏擔憂,但又忍不住說道:“喜歡喝蜂蜜花釀也就罷了,又沒個好習慣。誰不知道蜂蜜素來是最招蟲蟻的,尤其眼下還正值盛夏,正是蟲子和螞蟻多的季節。她倒好,偏生將這種甜得膩味死人的東西擱放在牀頭,現在招了事吃苦受罪,還能怨誰,就怨她自己好了。”
“太太這回受了大罪,往後還能不吃一塹長一智麼。”老太太搖了搖頭,倦色襲來,遂擺了擺手道,“我乏了,要休息了,老爺且先回去罷。回頭別忘了去看看太太,四丫頭房裡也去看看,今兒確實罰得不輕。還有,老爺不要太累着自個兒了,就算天塌下來,也自有高個兒頂着,這日子總還是要過的。不管有多大的事兒,該吃的飯還是要吃,該睡的覺還是要睡,養好了精神再去煩、再去想辦法。”
“知道了,兒子會的,老太太也要好生休息纔是。”司徒老爺溫順地一一應下,等老太太再沒別的話叮囑,方纔告了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