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媚璀璨的陽光下,就見一襲水藍色滾金織錦長袍的雲墨非闊步朝百花亭走來。頭上戴着嵌玉攢珠琉璃紫金束髮冠,冷豔妖嬈的面容精緻絕倫,氣度無雙,風華逼人。
淡紫色的外罩紗衣在徐徐微風中翻然翩飛,而身後的三千青絲如墨菊一般綻放着千絲萬縷,恣意飛揚在他的肩後,驚世絕豔,恍然間絢爛了一夕朝華。
“咚咚!”“咚咚!”
花亭內衆多名門閨秀的芳心俱都加速跳動了起來,眼波含情,頰染雙暈,神態嬌羞無限。
唯有烈鸞歌面上怡然自若,波瀾不興。她雖也驚歎雲墨非那份顛倒衆生的冷豔妖嬈之美,卻僅僅止於欣賞,從不貪慕和癡迷。
雲墨非盛顏華光,龍章鳳姿,整個人仿似踏着烈烈驕陽而來,耀眼無比,奪目非凡。
不一會兒,他已步入花亭內。目不旁視,徑直行至侯夫人面前,抱拳長揖道:“兒子給母親請安。”聲音清朗而溫潤,若夏日裡的徐徐涼風,給人陣陣舒爽之感。
見着寶貝兒子到來,侯夫人早已笑彎了眉眼。她上下細瞧了一番無論怎麼看都是完美無缺的兒子,而後柔聲問道:“非兒怎麼過來了?”
雲墨非微微一笑道:“在書房裡呆得有些悶了,便想着來花園裡走走透透氣。又瞧見母親這裡極是熱鬧,所以就過來看看。呵呵,兒子沒有提前給母親打聲招呼就過來了,不知可有失禮之處?”
侯夫人嗔了他一眼,忙笑容滿面地說道:“失什麼禮呀,這場上的衆位夫人和千金小姐們都是我們侯府的熟人熟客,平日裡常有往來,非兒也沒什麼好避諱的。”
雲墨非又是微微一笑,道:“如此就好,兒子就怕失禮於人前了呢。”
侯夫人好笑地輕搖了下頭,微頓片刻,正色道:“非兒快給各位夫人問個安罷,她們可都是你的長輩。”
“是。”雲墨非應了聲。
因着他是九代世襲的侯府小世子,乃正一品官階,所以按規矩先是衆位貴夫人們上得前來給他行宮禮,而後纔是他向衆家夫人行長輩禮。
相互行過禮後,雲墨非便被侯夫人親暱無比地拉到身側坐了下來。少頃,她擡眼看向衆家千金,笑道:“各位小姐都過來給我們家小侯爺見個禮罷。”
聞言,一衆名門閨秀此刻倒是前所未有的積極,一個個爭相上前,以最最優雅完美的姿態朝雲墨非福身行禮。
來時急急,去時依依。眼波含情,面色癡迷。想要正眼凝視雲墨非,又怕失了端莊和矜持;不正面對視一眼,又怕錯失了眉目傳情的良機。
衆千金們心裡好一番糾結,最後只敢偷眼打量着暗自傾慕無比的小侯爺,那份戀戀癡癡、欲拒還迎的嬌羞之態倒是頗有幾分動人。
只可惜雲墨非自始至終都未有正眼瞧過任何一個名門千金,他眉宇間具是冷豔逼人的貴氣,神態清傲,絕美的面容中蘊含着層層淡漠和疏離。除了朝每一個上前來給他福身行禮的千金點下頭外,便連一個字他都吝嗇於多說。
直到所有的閨秀們都行完了禮,最後一個方輪到了烈鸞歌。
“快去吧鸞歌妹妹,就差你了呢!”雲纖纖輕推了她一下,還不忘小小聲地取笑了一句,“別被我哥哥的驚世之美傾倒了哦!”
“胡說什麼,我可不是花癡。”
烈鸞歌沒好氣地輕瞪了雲纖纖一眼,而後蓮步徐徐,儀態萬千地走到雲墨非跟前。福身一禮,媚於語言:“鸞歌見過小侯爺,小侯爺安好。”
凝眸看着面前的那個讓自己心繫已久的女子,雲墨非不由自主地開口道:“鸞歌小姐多禮了,快快請起!”說着,還略略傾着上身,伸出右手虛扶了她一把。
烈鸞歌盈盈直起了身,並不像其他小姐們那般故作矜持、欲拒還迎,而是神態自若、大大方方地擡着頭。與雲墨非那雙霧氣妖嬈的茶褐色眸子對上的瞬間,那裡面流轉着的繾綣柔情讓她心間不由一顫,忙閃躲着低垂了眼簾。
“鸞歌告退。”柔聲說罷,她轉身回了自己的座位。
侯夫人早發現了寶貝兒子因爲這個司徒三小姐的到來而發生的變化,瞧兒子那眼神溫柔得跟春水似的,眉目間還帶了點點燦若陽光的暖笑,全不同於之前面對衆家千金時的清傲,冷漠,以及疏離。
知子莫若母,她這兒子一向冷情淡漠,疏與人往來,世間的萬事萬物鮮少會有他上心的。此刻他這般面色和煦溫柔、雙眸脈脈含情的神態,當真是她從未見過的。
看來,她的非兒是真的很喜歡這位司徒三小姐,不然也不會將那條意義非凡的翡翠瑪瑙手鍊送與她了。可是,非兒到底是如何與司徒三小姐認識的呢?又是什麼時候送的手鍊與她私下定了情?
侯夫人心裡滿是疑惑,不過她覺得這些已經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得趕緊讓非兒將那條手鍊收回來,而後再想個辦法斷了非兒對司徒三小姐的心思。
以司徒府的商賈門第和她的庶女身份,她是無論如何也不會允許非兒娶她爲妻的。說直白一點,她根本配不上自己的寶貝兒子。要做自己的兒媳婦,那必定得是鳳中之鳳的女子纔有這個資格。
想到此處,侯夫人暗自哼哧一聲,看向烈鸞歌的眼神一瞬間冷厲如刀鋒,恨不得讓她立刻消失在這個世上,免得媚惑自己的寶貝兒子。
烈鸞歌只覺得背後竄起一股冷風,不用擡頭,也猜得到定又是侯夫人在用她那雙冷厲無比的眼睛射向自己了。
側頭看向雲纖纖,壓低聲音說道:“郡主,我敢肯定不是我想多了,你母親是真的對我有敵意。”
“呃,是嘛,我怎麼沒覺得呢。”雲纖纖打着哈哈笑道,“我母親一直就那個樣子的,畢竟是候府的當家主母,平日裡冷厲威嚴慣了。鸞歌妹妹不用管她,也莫要多想,做好你自己就可以了。再說了,我母親又不會拿你怎麼樣,萬事都有我幫襯着呢。而且真有什麼麻煩的話,相信我哥哥也不會坐視不管的,鸞歌妹妹只管安心。”
“恩,說的也是。”烈鸞歌笑着點了點頭,心忖着百花宴過後,她應該就不會有什麼機會與侯府人再次打照面了,確實不必去想那麼多。
與雲纖纖說了沒兩句,這時忽又聽侯夫人說道:“鸞歌小姐先前所作的那兩首海棠詩獨樹一幟,別出心裁,推爲衆家小姐們所作的所有詩中之魁首,自也是當之無愧的。”
微頓了下,侯夫人又接着說道:“這兩首詩我都很喜歡,不知鸞歌小姐能否將它們寫下來贈與我?”
一語落下,在座的各位千金閨秀俱都看向烈鸞歌,個個眼神帶着仇視與嫉恨。心想着侯夫人竟當着小侯爺的面如此擡愛司徒三小姐,難不成是已經有意要定下她做自己未來的兒媳婦了?
想到有這個可能,衆千金們心裡頓時恨得直抓狂。再想到小侯爺剛剛對待司徒鸞歌時明顯表現出來的不同於衆女的冷漠態度,更是恨不得立刻撲上去將她那張清麗脫俗的臉給撕碎,看她還敢與她們爭奪侯府未來少奶奶的位置不敢。
她們這廂恨得咬牙切齒無處發泄,而烈鸞歌卻是暗自急成了一團。吟詩作句她還可以盜用一下唐詩宋詞來糊弄,可這書法她就真的沒有辦法了。她那狗扒雞抓的毛筆字一寫出來,那還不讓衆人笑掉大牙?之前掙得的體面都不夠這一次丟的。
此刻不單是她在着急,她旁邊坐着的司徒香雪和司徒雅雪二人也在替她着急。這別人不知道三妹的書法到底是好是壞,她二人可是再清楚不過了,前兒在學堂上乍見着三妹的“真跡”時,險些沒笑得她們直不起腰來。
自家人笑笑也就罷了,可這份臉面卻是絕對不能拿在外人面前來丟的。
司徒香雪腦中迅速轉了一圈,片刻,她站起身來,眉眼盈盈看向侯夫人,柔聲說道:“侯夫人,我三妹昨兒繡花不慎紮了手指,此刻執筆怕是多有不便。若不然,三妹先前也不會推掉古琴,而改彈揚琴了,實是因爲手指被扎傷了不太靈便,還請侯夫人見諒。”
她歉然一笑,略略遲疑了下,又道:“侯夫人若不嫌棄,香雪願意代我三妹將那兩首海棠詩寫下來。說起來我與三妹在家時也經常這麼玩鬧的,偶得了什麼好的詩句,多半都是三妹念來我代寫,一時倒是有些習慣成自然,望大家莫要見笑。”
她話都說到這份上了,侯夫人自不好再度逼迫,只得點着頭,淡淡笑道:“那就有勞香雪小姐了。”
侯夫人這是因爲不知道烈鸞歌的深淺,她若是知道她的書法根本拿不出手的話,只怕硬逼也要逼着烈鸞歌寫出來當衆出醜,讓她丟盡臉面。
沒一會兒,就有侯府的小丫鬟備上一套筆墨紙硯來。
司徒香雪走到亭中書案前,纖手執起狼毫,須臾的功夫便寫好了那兩首海棠詩作。一手簪花小楷寫得娟秀工整,頗見功底。
侯夫人拿在手裡細細賞看了一番,少不得又誇了她兩句,其他也有不少人附和着稱讚了一回。
司徒香雪謝過讚譽,而後回了座。
烈鸞歌轉頭看向她,笑臉感激道:“大姐,謝謝你剛纔幫我!”否則,她很有可能就要丟臉了。
司徒香雪瞥了她一眼,到底還是沒有說什麼。
她可不是怕她丟臉,而是怕她給司徒府丟臉累及全家。再說了,她這麼做也是自尋機會給自己爭體面,她的那一手簪花小楷可是連頗擅書法的父親大人都讚不絕口的。這一舉雙得的事,她怎會不去做。
烈鸞歌其實也明白她的心思,但不管怎麼樣她總還是幫了自己免於出醜,說聲謝謝自不爲過。又看了司徒香雪片刻,她才轉過頭去。
雲纖纖這時拉起她的右手,一臉關心道:“鸞歌妹妹,你的手指真的受傷了麼,快給我看看,是哪一根,嚴重不嚴重?”
“呃——”烈鸞歌輕咳一聲,不經意地抽回自己的手,乾笑道,“郡主別看了,其實也沒什麼大礙的,是我大姐關心則亂,纔不免說得嚴重了些。”
“這樣啊,呵呵,沒事就好。”雲纖纖笑了笑,眼角的餘光瞥了司徒香雪一眼,低聲道,“我看你大姐不是關心則亂,恐怕是想借機在衆人面前展示自己的書法掙體面纔對吧。”
聞言,烈鸞歌不置可否地笑了下,默聲不予置評。
雲纖纖忍不住搖頭感嘆道:“哎,這說來說去還是因爲我哥哥的魅力太大了,無心惹得衆家花。你瞧瞧在座的那些千金小姐們癡迷貪慕的眼神,似恨不能將我哥哥拆吃入腹似的,看得我都要起雞皮疙瘩了。還名門閨秀呢,一個個都偷偷盯着我哥哥看得不眨眼,全沒有一點女兒家該有的端莊矜持樣兒,也不怪我哥哥連正眼都不願意瞧上她們一眼。就她們這樣兒的,還妄想着做侯府未來的當家少奶奶,下輩子吧。”
烈鸞歌好笑道:“我知道你哥哥俊美無雙,魅力無窮,用不着你每次都將他誇得天上有,地上無的吧?”
說着,她偷眼瞄向那個惹得衆女傾慕癡醉的雲小侯爺,卻發現似是心有靈犀一般,他的視線也剛好朝自己這邊看了過來。
瞧見自己偷偷望他,他嘴角頓時勾起了一抹溫潤暖人的淺笑,晶亮璀璨的雙眸中泛出柔柔的波光,攜着綿綿情意層層向自己盪漾開來。
雙頰驀地有些發熱,烈鸞歌有種做壞事被當場抓包的感覺,心下既懊惱又尷尬。極快地摸了下自己明顯升溫不少的臉,又趕緊撤回偷瞄的雙眼,只當做沒看見雲墨非那溫柔含情的眼神。
她這番羞窘可愛的小動作被雲墨非盡數看在眼裡,嘴角那抹笑的弧度不覺又加深了兩分,眼角眉梢更是流瀉出絲絲寵溺之色。
另一邊的顧佳琳看到自己傾心愛慕了多年的小侯爺竟然相中了別的女子,心裡不禁又氣又惱又恨又妒,不過她可不會就此善罷甘休。
用力絞緊了手中的帕子,她暗自腹誹道:司徒鸞歌,小侯爺只能是我的!你就等着給我表哥做侍妾吧!哼,我表哥可是當今皇上最喜愛的二皇子,給他作侍妾也是擡舉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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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此時此刻,與顧佳琳有同樣想法的人大有人在,這風紫語和楚若詩就是其中之二。
她們兩人家中可都有一個人中龍鳳、百裡挑一的哥哥,一個風燕熙,一個楚旭陽,二者具是“京都六公子”裡面的榜上人物,品貌氣質皆屬上乘。
尤其是風紫語,她前不久還聽哥哥風燕熙提起過司徒鸞歌呢,她能看出哥哥似乎對她印象還挺不錯的。雖然母親有意讓哥哥迎娶楚大小姐,可哥哥一直在找着這樣那樣的理由推託,明顯是不想接受這樁聯姻。
再說了,這楚大小姐也一心一意愛慕着雲小侯爺,只怕也不會願意嫁給自己的哥哥。既然兩廂都不願意,那又何必勉強。
呵呵,回頭她就說服母親改了主意,讓母親尋媒人上司徒府下聘,幫哥哥求娶司徒三小姐爲妻。她有預感,對於這門親事,哥哥肯定會高興得手舞足蹈,睡着了也要笑醒的。
話又說回來,大姐已經嫁給了司徒府的大少爺,她們風家與司徒府原本已是姻親,再讓哥哥娶了司徒三小姐,親上加親豈不是更好麼?
而楚若詩呢,她其實很欣賞司徒鸞歌,若非因爲她是自己的情敵,她真想跟她做好姐妹。不過,這姐妹是做不成了,但卻能與她更進一步地拉親關係,那便是讓她做自己的大嫂。
說起來她的哥哥楚旭陽可是清高孤傲得很,十九年來,還就沒有一個女子能被他看入眼的。爲了哥哥的婚姻大事,父親和母親可都急得不得了,奈何哥哥自己一點都不上心,給他尋的人家他是推了一門又一門,全都瞧不中。
楚若詩暗自哼哼道:哥哥啊哥哥,這回讓母親給你求娶司徒府的鸞歌小姐,我就不信你還會瞧不上!否則的話,你就真得一個人孤獨終老了,這世間可再難找出第二個女子能像鸞歌小姐那般出色呢!
楚若詩還沒想完,耳旁忽聽到自己的貼身大丫鬟銀杏驚呼一聲道:“大小姐,不好了,夫人的病又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