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將軍府告辭出來,文笙看看天色尚早,此時衆人應該還在同樂臺觀看比賽,便也不忙着回馬場,叫趕車的侍從送她去英臺大街三臺巷。
因爲忙於秋試,她有好些日子沒見着李承運了。
國公府門口停着一長串車駕,侍從離遠伸着脖子看了看,稟報道:“顧姑娘,是大皇子和皇子妃。”
文笙不知道昨天楊昊御捱了訓斥,今天特意帶着妻子跑來探看長公主,她懶得和楊昊御打交道,皺了皺眉,叫侍從找個不起眼的地方先停下,準備等楊昊御兩口子走了之後再靠前。
想也知道,李承運中午不可能留他們用飯。
閒來無事,文笙坐在車裡,對着“太平”的七根弦,心裡哼唱,凌空虛練指法。
《希聲譜》的三支曲子,《伐木》側重於修心養心,消化殺氣於無形,《行船》則是在敵我間豎起堅固的屏障,《採荇》頗爲特別,有“四兩撥千斤”之意,可這一曲對彈奏者要求無疑也是最高的。
經由昨天的團戰,文笙已經確定,依她此時的能力,對上妙音八法三重的樂師,《採荇》可謂是信手拈來,予取予求,而對妙音八法四重的樂師,就只能將他們的樂聲打亂撥離,要在師父鼓聲的幫助下,才能令其同樣失聲,對上游夏陽、宗嘉禎這些妙音八法六重的老樂師,即使有鼓聲加持,她傾盡全力,也只能將樂聲撥離稍許。
怎麼才能提高自己?
她不像鍾天政、項嘉榮他們,有妙音八法衡量着,每突破一重,便意味實力有了很大的提升。
同樣的還有師父卞晴川。
師父又是怎麼提升技藝的呢?這個要回去問問他。
可別說是喝酒喝出來的。
文笙手指停在半空,不覺出神良久。
過了一會兒,車前侍從道:“顧姑娘,大皇子他們出來了。”
文笙回神,撩了簾子往國公府門前看。
爲她駕車的是李承運的人。對三臺巷的一草一木自然十分熟悉,選來停車躲避的角落十分不起眼,由國公府出來的大皇子一行絕無可能留意到他們。
大皇子的車駕緩緩開動,這時候車前的侍從突然小聲提醒她:“顧姑娘。你看那邊。”
文笙按他示意望去,自他們這個位置,正可以望到二三十丈開外的四臺巷街角有一輛灰色馬車跟着動起來。
“那輛車自咱們來時就停在那裡,四臺巷轉過一條街,正好可以跟上大皇子的車駕。要不要找幾個兄弟追上去看看?”
是誰在跟蹤楊昊御?
文笙沉吟道:“不關咱們的事。別亂參合了。待我一會兒見了國公和他說一聲。”
侍從應了一聲,眼見大皇子的車駕走遠,驅車送文笙到國公府門口。
文笙下車,叫門上的管事去爲自己通稟。
眼下的奉京城,剛經歷過一場聲勢浩大的獻俘禮,玄音閣的秋試照常舉行,孤雲坊的賭局依舊熱鬧無比,表面上看雖然平靜,可在文笙眼中,卻大有風雨欲來的意味。
處在李承運的地位。任由外邊天翻地覆,不聞不問不參合,這纔是他應該做的。
李承運此次直接在內宅見的她。
見面之後,文笙行過禮,李承運怔了怔:“怎麼穿了這麼一身?”
文笙往身上看看,不就是一身男裝麼,有什麼不妥?
聽着李承運又道:“算了,就這樣吧。我帶你見見我娘。”
原來是要拜見長公主。
文笙到覺着幸好今日穿了男裝來,當日初見李承運的岳父延國公魯大通,那等芒刺在背般的目光文笙還記憶猶新。她可不想再承受這些莫名其妙的誤會了。
“要一併拜見國公夫人麼?”
李承運“嗤”地一聲笑:“又沒有做過賊,你心虛什麼?”
文笙還沒有同他到熟不拘禮的程度,暗自腹誹:“我是問心無愧,只怕你那夫人眼中無賊。心中有賊。”
兩人一前一後往長公主的住處去,文笙低聲將剛纔在府門前發現有人跟蹤大皇子的事說了,李承運腳下頓了頓,問道:“會是什麼人?”
文笙道:“不好猜測,可能性太多了,二皇子。大皇子曾經惹下的仇人,抑或江北王光濟,甚至……”她沒有說下去,一手抱着琴,空出來的一隻手往天上指了指。
李承運心中瞭然,道:“怎麼王光濟的人也混進京了?可是夠亂的。不管他們。”
長公主是個五十來歲保養得當的老婦人,大約因爲身體不適,身上沒戴多餘的首飾,看上去頗爲素淨,神情也很平和。
屋裡有三四個婦人服侍着,其中一位年紀稍長,正是程國公夫人魯氏。
文笙進門,沒來由感到了一陣暮氣。
李承運笑道:“娘,兒子帶了位樂師來,呆會兒叫她彈琴,幫您舒散一下心情。”
幾個年輕的女人先看衣裳,猛見進來個年輕男子,“啊”地一聲低呼,紛紛躲避。
文笙微低了頭,撩衣請安:“民女見過長公主。”
她一出聲,聲音清脆,衆女回過味來,一齊輕笑出聲。
長公主笑着叫她不用多禮,上下打量文笙,怔忡了片刻,方道:“你便是讓承運出了薦書的那位樂師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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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旁魯氏插了句嘴:“娘,這位顧姑娘和雪芝是同窗好友。”
有了這話,文笙依着見長輩的禮節給魯氏也問了安。
前生今世,她同這些個貴婦人都少有共同的話題,不過是小心應付周旋,不得罪人罷了。
她是樂師,閒聊幾句之後,長公主按捺不住好奇,道:“之前承運也曾找了幾位樂師來幫我調理過,不知顧姑娘的琴聲和他們相比,又有什麼不同。”
文笙便坐下來凝神靜心,彈了一曲《伐木》。
琴聲響起,明明窗戶未開,屋裡衆人卻都覺着似有微風拂面。
《伐木》很短,還未等她們有太多感觸,曲子已經彈完,長公主摸了摸臉上不自覺露出的笑容,嘆道:“多彈一會兒吧,我好久沒覺着身上這麼輕鬆了。”
臨近正午時,文笙才得以抱着琴離開了長公主的屋子。
這大半天包括長公主在內,所有人都很開心,只有文笙高興不起來,每回她停琴不久,那股暮氣便再度出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