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兒島由兩座島組成,漲潮的時候雙島隔海相望,落潮時,一條一公里長的沙灘就會像橋樑一樣露出水面連通兩島。
主島不大,半開發,上面有一個小鎮,山野農家情調,小島更小,啥都沒有。
這裡距離濱海市不算遠,坐輪渡一個半小時就能到。
沈凝飛本不打算來,陸曦回沈城了,起初邀請她一起去玩,但沈凝飛不想給別人家添麻煩,就沒去。
她計劃這個長假就住在美食街的小屋,這裡挨着駕校,可以練車。
不過範之瑤太能磨人了,幾乎三顧茅廬的邀請她一起上島度假,她這才無可奈何地跟着來。
徐清淺沒來,一是家裡父母不想讓她折騰,二是她想三號就回學校開店。不知從什麼時候起,校內的這個小店似乎成了她心裡的一種掛念和依靠。
徐安然想陪姐姐,但徐清淺讓她去玩,範之瑤也生拉硬拽,於是就成了上島第三人。
孟靜怡利用長假接了幾單平面,掙零花錢,也沒來。
安洛媽媽在無錫有演出,她不回家,也沒別的地方去,就跟着上了船。
男寢一個人都沒出動,陳逸被老爹緊急召喚回林場,許悠帶着董雨晴,聯絡了向東、木萱萱以及楊一帆和其新晉女友吳霜一起去秦皇島了。
惟獨剩下顧離,他回家幫父母忙工廠的事情,沒跟着摻和。
最終,上島玩的只有四隻大美妞。
這個組合很奇怪,沈凝飛自己都覺得怪怪的,平時她們在學校裡算是熟悉,但正式在一起玩,這是第一次。
徐安然是濱海本地人,範之瑤是鹿城人,那裡也靠海,安洛長在江南水鄉,四個人裡只有沈凝飛家住茫茫草原,頭回上島,甚至第一回坐輪渡。
她面上一如既往地很淡然,實則到了大海深處,內心還是很感慨的。
海天一色時,巨大的輪船就變成了一葉扁舟,坐在上面的人更是宛若塵埃,這種感覺和她在草原的時候一樣。
老家是綠色的草原,風吹過,也有浪花,那時她覺得自己變成了一隻蜜蜂,四顧茫然,沒有花,也看不到巢穴。
上午時,四個姑娘組隊去採購,買了一堆零食,沈凝飛說自己不喜歡吃零食,但範之瑤還是讓她買了好多,說吃不完還有安然呢,安然吃的完。
徐安然說:對。
平遙丟錢的事情她後來還是跟姐姐說了,徐清淺埋怨什麼,反而昨晚把自己這個月的工資和提成分出來一半也給了她,讓她出去就好好玩,不要當小摳門,要請大家吃好吃的。
徐安然本來就不摳門,上船前路過市區的時候還特意去自家在商場的展櫃拿了一兜子麻辣小海鮮。
從登船開始,她的嘴就沒聽過,和範之瑤一樣。
前者是吃,後者是叭叭。
這地方方圓其實也來過,是前世跟單位一起聚會來着,那時的鹿兒島已經開發得相當不錯了,這時的08年,這裡尚屬於半開發狀態。
下船倒是不需要轉車什麼的,島很小,溜溜達達就能走到小鎮上。
住宿有旅館和農家院兩種選擇,沒有星級酒店。
作爲生活委員兼FLY秘書分處的處長,吃喝玩樂皆由範之瑤做攻略。
她選擇了農家院,無他,皆因可以排排住大炕。
之所以住炕,她有自己的小算盤。
其實,這趟行程她是有目的的——徐安然和沈凝飛,加上個半落錘的安洛,方圓的這兩個半女人,到底該如何相處呢?
範之瑤把自己當做一個旁觀者、半個攪屎棍,決定看一出大戲。
套話這種事她不在行,所以要用工具輔助:酒後吐真言加上炕頭嘮閒磕。
範之瑤深知自己酒量一般,但她更瞭解徐安然和安洛的量更小,唯獨不知道沈凝飛的深淺。
不過不要緊,她們三個是一個寢室的,酒桌上還不該把槍口一致對外?
再說了,沈凝飛是那誰的正牌女友,所謂情敵見面分外眼紅,她覺得就算自己不說,徐安然和安洛也一準統一戰線。
爲安全考慮,範之瑤訂的農家院就在鎮子邊上,不敢太偏僻,環境不環境就不考慮了,只能算是…乾淨。
放下行李,四個姑娘休息一下,就趁着暮色去鎮子上找到一家口碑不錯的海鮮大排檔開吃。
鹿兒島的扇貝舉國聞名,眼下剛過中秋,海鮮正肥,島上的海鮮都是船上打的,便宜且新鮮,幾個人要了一桌子硌牙硬菜。
女孩子在一起沒有安靜的時候,聊着聊着就熱絡了,十分鐘說了二十幾個八卦,就連清清冷冷性子的沈凝飛都聽的猛睜大眼睛,不住問真的假的。
男人酒桌聊女人,反之亦然,但大家很理智的繞過方圓不提,八卦之後就開始重點分析向東和木萱萱的感情問題。
範之瑤提議喝點,別人都興致盎然的同意了。
范小姐大眼睛一轉,覺得喝啤酒未必能見效,便說吃海鮮喝啤酒容易壞肚子,“喝點白酒吧?”
徐安然愣愣道:“不會喝多嗎?”
範之瑤“嗐”了一聲,不以爲然地擺手道:“沒事兒的,我在老家時經常喝黃酒什麼的,少喝點不會醉。不信你們問安漂亮,她是蘇州人,她肯定也喝過。”
安洛不想掃興,只抿嘴微笑說:“少喝就好。”
徐安然萌萌的“哦”了聲。
範之瑤問沈凝飛:“飛飛你說呢?”
沈凝飛說:“我都行。”
吳語喜歡吃海鮮,作爲女兒,沈凝飛和方圓一樣,對這東西不敢冒,但這裡烤的、蒸的扇貝太好吃了,她一下子吃了十幾個,覺得也該喝點白酒暖暖胃。
女神寢的三小隻真的不知道她的酒量,兩世以降,方圓其實也不清楚傻媳婦究竟能喝多少。
在家裡、在方圓身邊,她都是被愛着的小公主,不是包房裡的公主,沒人會跟一個女孩子拼酒。
所以,沈凝飛對自己的量也沒個清晰概念。
範富婆好爽地問老闆要了店裡最好的白酒,表示自己買單,最後上來一瓶79塊錢的瀘州。
一斤裝的酒分了四個半杯,就只剩半瓶了。
挨個抿一口,挨個皺眉頭,又挨個裝作凌然不懼,最後齊齊發笑。
晚霞漸暗時,大排檔坐滿了人。
來時的輪渡上就有不少遊客,這時都安頓好出來吃飯了。
距離她們四人最近的兩張桌子坐的都是男人。
後方的是兩個城裡人打扮的年輕人,桌子上菜不少,但沒擺酒,也是整個店裡唯一沒喝酒的一桌,倆人吃着聊着,時不時瞟一眼四個女生。
旁邊的一桌是三個當地人,談不上什麼打扮,光着膀子喝着散白,吆五喝六,和上一桌一樣,邊說話邊笑,邊看四個女生。
天邊青色,大排檔的遮陽棚上掌了燈炮,飛蛾和小蟲子繞着光飛來飛去。
海風輕拂,秋夜愜意。
兩口下去,除了沈凝飛,其他三個姑娘都紅了臉蛋兒,燈下美人,添了十二分顏色。
加酒,一斤見底。
範之瑤笑嘻嘻冷不丁來了一句:“你想不想他呀?”
第二人稱本該是特指,但她誰都沒看,只低頭偷笑夾菜。
這下子聽到問話的三人都把下意識急剎車在嘴邊,訥訥不語。
最後,沈凝飛點點頭,說:“還好。他很忙。”
她給身旁的安洛夾了一個距離對方遠些的蟶子,“我媽媽也喜歡黃梅戲,她說黃梅戲特別難唱,阿姨真厲害。”
安洛說:“她小時候還讓我學呢,我去戲班子坐了兩天,就再也不想去了。”
說着嫣然一笑,面若桃花。
這個笑容讓沈凝飛想到另一個女人,頂漂亮的女人。
徐安然吸螺絲有一套,別人吃一個的功夫,她能吃五個,聞言說道:“我都沒聽過黃梅戲,安安你會唱嗎?”
安洛撲哧一樂,搖頭道:“調調會一點,詞是一句都記不住。”
明黃的燈光打在她的側臉上,明暗交接處是高挺的鼻樑,她輕輕哼了兩句,曲調婉轉,配上她的聲音……
徐安然咯咯樂:“安安你真好看,勾人。”
三個人聊上的好不痛快,範之瑤有點小鬱悶,這咋不接茬呢?
可是她腦子有點兒暈,絞盡腦汁又想把話題往她設想的地方引,但……舌頭打結了……
沒意識到自己醉了的範姑娘只覺得問題有可能出在沈凝飛還沒醉……
她吆喝着老闆又上了一瓶白酒。
喝上勁的姑娘們都不阻止,旁邊早早留意到這桌客人顏值實在過分的其他吃客也驚呆了,四個嬌俏妹紙喝二斤?
再半瓶下去,沈凝飛依舊跟沒喝似的,其他三人已經開始說胡話了。
範之瑤說話不由自主地點頭,磕磕巴巴說:“飛,飛飛你知不知道這世界上多少人羨慕你呢……但,我怎麼總感覺你不開心……”
徐安然喝多的樣子很可愛,雙手拄在膝蓋上撐着下巴,眯起眼睛,不論誰說什麼,她都只是萌萌地笑。
安洛的臉和眼睛都似要滴下水來,喝多了,也更安靜了。
沈凝飛歪頭看着範之瑤,淺淺笑道:“你呢?你也羨慕我麼?”
她沒回答前者的問題,她沒有不快樂,相反,她覺得自己既幸福又快樂,或者說,不幸福和不快樂的比重要小很多。
範之瑤搖頭晃腦地“切”了一聲,呀呀叫道:“我可不羨慕,我纔不是她、還有她……嘿嘿,”說着點點徐某和安某,“纔不像她們兩個呢,一個兩個都裝傻,你也是,天天裝開心……我纔不呢。
她喜歡他,她也喜歡她,你喜歡她,他他他,嘩嘩譁,下流的臭小子……”
她沒覺得自己說什麼不妥的東西,說完還頗爲打抱不平地揮揮小手,“女人呀,要獨立自強,纔不能指望男人真心永不變呢,那樣…那樣纔不開心。”
沈凝飛看着她,沒憋住笑了。
徐安然不知道聽沒聽清,似乎只是陪着沈凝飛在笑,水杏眼眯成一條縫。
安洛勾着嘴角,也把一條手臂擺了上來,撐着桌面託着下巴淡淡道:“喜歡一個人,其實大部分時間本就是不快樂的。”
沈凝飛側過頭看她,微微頷首輕笑。
範之瑤重重一嘆:“你們呀,too young。喝酒吧喝酒吧。”
老氣橫秋的話配上她那張紅蘋果似的臉蛋,怎麼看怎麼違和。
徐安然笑得更大聲了。
四個如花似玉的大姑娘擡起瑩瑩玉臂,拈指端杯,正要喝,後面傳來一聲粗嗓門:“喲,幾位妹妹好酒量啊,帶我們哥仨一起喝怎麼樣?”
三個腦滿腸肥的光膀子大漢站了過來,就在範之瑤身後立着,像三坨肉山。
範之瑤“呀”地叫了一嗓子,猛地拍着胸脯回過身,沒好氣地嚷嚷道:“煩死了!嚇我一跳!”
徐安然笑道直不起來腰。
安洛皺起眉頭顫悠着胳膊要把範之瑤拉過來,結果差點自己摔倒。
顯然,都喝多了。
三男近處打量兩眼,骨頭更酥了。
這時,三個男人變成了五個。
另外那唯一一桌沒喝酒的兩個年輕人站到三坨肉旁邊,看向沈凝飛,目光帶着詢問和請示。
沈凝飛沒什麼表示,只嬌俏地眨眨眼,捋捋鬢邊發,對着三坨肉輕輕笑道:
“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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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弦月至半空,彎彎的亮亮的,方圓覺得新月像發着熒光的沈凝飛的指甲。
爲什麼是沈凝飛?因爲她的手最好看。
站在陽臺上擡望眼,他又覺得把月亮比指甲的形容不文雅。
其實新月像眉彎,像笑起來的桃花眼,像霜寒十四州的一抹弧光,像那誰誰們批薄紗的胸口弧度。
抱着湯圓看了半天月亮,天徹底黑下去時,沈寧飛纔開門進屋。
聽到鑰匙聲,湯圓先是輕輕嗚咽一聲,從方圓手裡掙扎出去,緊接着,男人和狗同時走到門口迎接女主人。
沈寧飛被這個陣仗整不會了,愣愣的。
身上換了便裝,臉上的妝容也卸了,頭髮隨意披着,她整個人顯得有些憔悴,是略帶清冷的破碎感。
任方圓幫她脫了鞋子,任方圓幫她除去外套,任他抱住。
湯圓在兩人腳邊繞圈跑。
“累麼?”
“還好。”
嗅嗅,沈寧飛說:“好香,你做飯了?”
方圓點頭笑道:“慰勞辛苦的小媳婦。”
沈寧飛抿嘴一樂,偏頭看他:“今天都幹什麼了?”
方圓摟着她進屋:“我你還不知道?我的牀上功夫可是超厲害的。”
“……”沈寧飛想歪了。
“我能不吃不喝躺一天,你不知道?”
“……”
“晚上喝點兒?你喝一口紅的。”
“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