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後的日頭昏沉而溫暖，可樓前的陰影卻讓人發涼。
現在，只剩下翟達和盧薇兩個人了。
盧薇的哭泣並沒有持續很久，甚至沒有任何聲音，只是默默流淚。
她可能早就在過去的某個夜裡，將所有的吶喊都消耗殆盡了。
盧薇起身用手背擦了擦眼淚，聲音很輕：
“我可能...今天去不了於老師家了，對不起...”
翟達摸了半天沒找到一包紙巾，只能作罷：“手機呢？不會也被收了吧？”
盧薇搖搖頭：“早上醒來發現電池壞了...充不進去電，對不起...”
翟達擺擺手：“修修就好了，電池能拆就這點好處，你接下來打算怎麼辦？”
“我不知道...對不起...”
突然，盧薇的額頭被點了一下。
兩根手指，力氣很大，讓一直低頭的她，不得不擡起腦袋。
翟達一字一句道：“你沒有對不起我，所以不用總說對不起。”
“對不起...”
“從現在起，每次想說對不起的時候，用奧利給代替。”
盧薇陷入了人機。
憋了許久，聲音越來越小。
“奧...利...給...”
翟達看向遠處的國道，說道：“你現在是不是腦子嗡嗡的？不知道該幹什麼，也不知道該去哪？甚至不知道自己往後怎麼過。”
少年的目光也帶了一點漣漪，他想到了前世於曉麗剛去世的那段時間。
“放心，這種情況我有經驗。”
盧薇擡起了頭。
翟達直接起身，拉上了背後兩個陳舊的行李箱：
“每當生活發生意外，難受到無可附加，迷茫到失去方向的時候...最簡單的方式：做原本計劃好的事，哪怕咬着牙，哪怕眼淚沒幹。”
“現在很簡單，和我回家吃飯！你於老師等着呢！”
翟達大步流星朝前走去。
盧薇有些猶豫..但翟達的腳步似乎並不打算再停留。
看着那越來越遠的背影，盧薇一咬牙，也邁出了腳步。
帆布鞋加快了步伐，追上了那個少年。
也從陰影，邁入了陽光。
“行李箱我來拿吧，很重。”
翟達沒有讓她失望，順暢的遞了過去。
...
“師傅，兩個箱子送去三毛，放大門保安室就成，你車牌我記下了，別給我送丟了。”
等了足足一刻鐘，這鳥不拉屎的地方纔有一輛出租車經過，翟達提前付了車費。
拍了拍車門，出租車揚長而去，只留下一道煙塵。
而後翟達騎着二八大槓，載着盧薇，在那一捧煙塵還未落定之時，就已經重新出發。
盧薇不常坐自行車後座，身體很僵硬緊張，因此抱着翟達的腰也很緊。
說實話，挺尷尬的，小肚腩被人抓住了。
這丫頭抱得也太緊了。
各個紅燈的間隙，翟達給於曉麗發了幾條消息，簡單說了一下情況。
抵達三毛小區的時候，翟達已經渾身是汗了，這一來一回十公里有了。
他本以爲會是腰疼，但事實證明年輕仔腰力就是猛。
他屁股疼。
兩個箱子完好無損的放在了小區保安室，不過翟達暫時沒去動，而是帶着盧薇直接朝家中走去。
從中午十二點準備午飯，到一點多出發去找盧薇。
再回來時已經四點多了，一些睡得早的老年人，甚至已經開始準備晚飯了。
一路走過長長的走廊，因爲排煙，不少鄰居都敞開了門。
此時此景，和第一次遇見盧薇時非常像，就連太陽的角度都類似。
當然，翟達也收穫了不少注目禮，老漢老太光明正大的看，猜想這娃從哪領回來一個俊俏姑娘。
看來是不打算唸書了...光明正大談戀愛了？
於曉麗當奶奶是不是早了點？
自家房門也是打開的，翟達直接走了進去，。
盧薇卻非常緊張，一對帆布鞋，怎麼也邁不進那不存在的檻。
直到翟達伸手將其拉了進來。
“媽，我們回來了！人給你安全送到！”
廚房裡，於曉麗滿臉笑容，端着兩道剛出鍋的菜走了出來：“小盧來了？快坐！時間剛好！”
盧薇站在牆角，立刻九十度鞠了一躬，速度之快，馬尾都甩成了一條直線。
抽在翟達後腦勺。
翟達回頭看去。
盧薇怯怯的道：“奧..利..給。”
於曉麗疑惑道：“熬什麼？不說這些了，快去洗手吃飯。”
盧薇人機一般，順着於曉麗指的方向就去了洗手間。
將門關上，短暫隔絕了和外界的空間，她的心跳才逐漸平靜了下來。
結果門又被打開了。
盧薇嚇了一跳。
翟達疑惑道：“洗手鎖門幹什麼？你在做奇怪的事情？”
盧薇趕緊搖頭否認。
翟達擠到盧薇身邊，打開水龍頭洗手。
這洗手間本就不大，除了馬桶沒人有資格擁有一塊獨立空間。
兩人捱得很近。
透過鏡子觀察盧薇的表情，巨大變故帶來的迷茫和難過，就像是巢穴剛剛被大雨覆滅的小獸，結果還沒來得及哀鳴兩聲，直接給抓進動物園了。
盧薇處於一種害怕被觀察的狀態，她平日不是那種在意別人看法的人，甚至表情都很缺失，但此時卻也不得不在意。
越是狼狽，越是要硬裝。
越是迷茫，越要假裝清醒。
不過不得不承認，今天刻意打扮後的盧薇，比平時更漂亮，尤其是眼底帶着一點紅腫，和馬尾辮上帶白色小花的頭繩對比強烈。
破碎感滿分。
這放到有抖時代，一條漲粉十萬。
除了瘦，其他無可挑剔。
絲毫不爲自己趁對方難過汲取視覺爽感而羞愧，翟達盯着盧薇直到對方頭越來越低。
“一會兒餐桌上，多吃，於女士從中午忙活到現在了。”
盧薇趕緊點點頭，修長的脖頸上兩條美人筋格外明顯。
“還有，多誇，要說阿姨做飯真好吃。”
盧薇繼續點頭。
“別光吃自己面前的，每道菜都要嘗。”
點頭點頭。
翟達見她這麼聽話，立刻開始夾帶私貨。
“雖然你是客人，但畢竟你遲到了大半天，所以吃完要主動洗碗，別管我媽如何勸都要堅定。”
盧薇細聲道：“應該的...我來洗碗...”
“以後寄人籬下，每天都要洗碗，沒事兒地也能拖一拖，衣服不用你洗，我們都是各管各的。”
點頭點頭...
然後愣住了。
翟達擦乾了手，對着鏡子整理了一下頭髮，不去看盧薇的表情：“我和你打個賭，我媽一會兒肯定會提讓你在家裡暫住的事兒。”
盧薇後背貼在了冰冷的瓷磚上，好似能把自己融進去似的。
“於老師...應該不會....”
畢竟名義上是學徒，也只是工廠裡的關係罷了，甚至她才入職一個月。
翟達笑了笑，已經朝外走去了。
只留下一句話。
“答不答應是你的事情，但那可是善良又心軟的於女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