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呀,怎麼變樣了?”
那幾個孩子臉上露出了不可思議的表情,怎麼放進去只是一缸子玉米粒,出來卻是這麼多的東西,這簡直有違他們的世界觀呀!
“都別看着,來,幫周奶奶把爆米花裝上!”
周奶奶拿來一個臉盆,把網兜裡的爆米花倒了進去,滿滿一盆呀,一顆顆散發着濃郁的香氣。
“你們嚐嚐!”
周奶奶隨手抓了幾把遞給了那幾個小孩,他們隨即扔進嘴裡。
“太香了,太香了!好吃,好吃!”
幾個小屁孩從沒有嘗過如此美味的食物,一個個跳着腳的大喊大叫,紛紛把手伸向周奶奶的盆裡還要吃。
“你們趕緊回家找爸爸媽媽,讓他們拿糧食出來,苞米、大米、高粱米都行,快去快去,別總吃人家的東西!”
蹦爆米花的男子一邊說道一邊伸手攔着這幾個孩子,要是等這幾個孩子吃飽了,他還怎麼賺錢了!
“你等一會兒,我回家找我媽去!”
一個四五歲的孩子撒腿就跑。
“我回去找我奶去!”
另外一個孩子也向家跑去。
“劉琅,過來,和周奶奶回家吃爆米花去!”
周奶奶向躲在院子裡的劉琅招了招手。
“嗯!”
劉琅慢慢地走了過來。
剛纔的一幕他已經太久沒有看到過來,在他的記憶裡,自己四五歲時最喜歡吃的就是爆米花了,當然,味道是一方面,他喜歡的是看蹦爆米花的過程,尤其是每到最後掀鍋的時候,對他來說最是激動人心,一幫孩子都躲得老遠捂着耳朵,隨着一聲巨響之後再圍攏上來,一把把拿着香噴噴的爆米花使勁地往嘴裡塞。
這可不是色香味俱全,而是色香味響俱全,眼睛、耳朵、鼻子、嘴巴全都用上了。
劉琅在三十多歲的時候曾經看過美國人的一部紀錄片,記錄的就是這種被稱爲大炮式爆米花機的“神器”,當時在網絡上就引起了自己同齡人的共鳴,因爲在那個時代,這種大炮式爆米花機就很少出現在街上了,畢竟這東西本身不衛生,再加上有些危險隱患,另外這巨大的“爆炸聲”會引起往來行人的不滿,但在這一九八一年,北方的孩子們從沒有見過這種神奇的東西,一小槓子玉米放進去出來一盆香噴噴的爆米花,這簡直就是魔術嘛。
劉琅一邊吃着爆米花,一邊看着,不一會兒的工夫就出來了一幫人,即便是大人們也有十幾年的時間沒看過蹦爆米花了,一個個拿着苞米和高粱米遞給這個男子,他接過錢後笑呵呵地開始搖動起這部“神器”,隨着一聲巨響,周圍的孩子就高聲歡呼圍了上去,樣子比過年還要高興。
“這時代真是變了!”
劉琅在回憶童年的時候想到更多的就是這個南方人竟然會不遠萬里到北方來蹦爆米花,要知道這可算是私營經濟,去年父親養了幾隻雞都心驚膽戰的,現在這個南方人就不遠千里到北方來做生意,他可是親眼看見就在剛剛一個小時的時間裡這個南方人就崩了六鍋爆米花,也就是三毛錢,按照這種速度,他一天下來恐怕能賺三塊多錢,一個月就是將近一百元錢,比阜城裡工資最高的礦工還要賺錢,至於說成本,至多就是一些木材和煤塊而已,這種東西滿大街都有,根本就不用錢。
劉琅前世最佩服的人就是南方人,尤其是江浙一帶的人,這些人彷彿天生就有做生意的頭腦,而且最不怕吃苦,什麼樣的累活髒話,只要能賺錢就會去做,這種品質絕對值得北方人學習。
接下來的時間裡,總會有一些南方人挑着扁擔吆喝的走過劉琅的家門,有蹦爆米花的;有買糖人的;有修鞋修手套的,還有焗鍋焗盆的,這些清一色的都是南方人,一個個穿戴着埋裡埋汰,比要飯的強不了多少,但可以想象,再過十年二十年,這幫人必定會成爲有錢人,即便不是那種大富大貴的人,也定必普通人強出很多,他們都是國家第一代的私營業主,他們的行爲已經把北方沉悶的經濟體制撬開了一絲縫隙,改革的種子已經開始在北方的土地上生根發芽了。
阜城四季分明,冬天最冷的時候能達到零下三十度,身在室外,穿再厚的衣服也抵擋不住那刺骨的嚴寒,而到了夏天,近四十度的高溫讓城市變成了蒸籠,身上的衣服就沒有乾爽的時候。
不過阜城還有一種獨特的氣候,那就是風,尤其到了春夏之交的時候,無休止的大風裹着漫天的黃沙將整座城市都閉上了眼睛。
每到這個時候,阜城人必備兩種物品,男人帶風鏡,女人帶紗巾,大街上的男人各個帶着風鏡好似一羣神秘的特工,不過這羣“特工”頭髮清一色的沖天而起,順風走的是後發沖天,逆風走的是前發沖天,有時候風實在太大真的能把人刮的辨不清東南西北。
劉琅知道,阜城的大風還要持續近二十多年的時間,直到後來三北防護林初具成效後這樣的大風天氣纔有所好轉。
一九八一年的六月一日兒童節,這一天依舊颳着大風,劉琅穿上母親給他做好的新衣服,再包上個紅色的紗巾,三個人頂着大風向着一公里外的工人文化宮走去,去參加健美娃娃大賽。
一家人花了將近半個小時的時間才走到了地方,帶着風鏡的父親早就被風吹成了大背頭,滿頭滿臉的塵土混着流下的汗水,好像畫了個臉譜,不過沒人在乎他這副狼狽的樣子,因爲所有人都是這個樣子,他們唯一在乎的就是自己的孩子。
“熱烈慶祝阜城職工幼兒健美娃娃大賽勝利召開”的條幅掛在文化宮的禮堂上方,在寬闊的禮堂裡已經聚集了幾百人,其中小孩子也就一百左右,剩下的都是父母或者爺爺奶奶。
“大家不要亂,看前面的牌子,按照年齡站好隊!”
正前方的禮臺上有一位工作人員手拿一個擴音喇叭不停地說着。
在禮臺下面還有三位工作人員,每個人手裡都舉着個牌子,三塊牌子劃分出年齡段,分別是一週歲到兩週歲、兩週歲到三週歲、三週歲到四周歲三個級別。
“在那裡!”
劉琅的父親看到牌子上的字,隨即抱着劉琅向着一週歲到兩週歲那邊走了過去。
禮堂裡面一片嘈雜之聲,這麼多的小孩子湊到一起,場面可想而知了,這些孩子中最大的也就三四歲,最小的就是劉琅這樣的一歲多些的孩子,這幫小傢伙可不是像劉琅這樣的天才,他們有的大吵大鬧,有的哇哇大哭,還有的躺在地上耍賴,這可讓他們的爸爸媽媽或者爺爺奶奶或者姥姥姥爺們忙壞了。
“小寶貝,聽話,一會兒姥姥帶你去公園玩!”
“我的小祖宗呀!別哭了,再哭老虎媽子來抓你了!”
“乖乖,一會兒媽媽給你買糖吃………!”
家長們面對不聽話的孩子各施所能,可孩子就是孩子,根本就不聽,有的父母氣的不行,剛要打罵卻被一同前來的爺爺奶奶擋住。
“你敢打我的孫子我就打你!”
老人們當場訓斥自己的子女,讓這幫年輕人哭笑不得。
“這幫屁孩子,真是吵鬧,看看我家的兒子多聽話!”
劉琅的父母不由得生出一種自豪感來。
“這就是獨生子女的待遇了!”
劉琅感嘆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