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風宴在鄉招待所擺的,蘑菇山雞臘肉臘腸擺了一桌子,只不過屋子裡點着油燈,實在看不太清楚,張巖就覺得自己跟在閻羅殿差不多,影影乎乎的全都是城隍小鬼,就眯起眼睛先敬趙書記,離得近了才發現,這個趙書記看着特別老,至少有六十多的樣子,張岩心裡就留了幾分心思:“趙書記,我先敬您一杯,您老是本地人吧,在咱們鄉幹多久了?”
趙書記把酒喝了,杯底朝下一翻,一滴酒也沒有露出來,這才答道:“土生土張的野民,自大七五年之後,我就在鄉上做事了,一晃有二十多年了。來來,我給你介紹一下,這是咱們鄉農機站站長鬍長水,兼着副書記。”
一個瘦瘦的男子站了起來,端着一杯酒敬張巖:“張鄉長,我別的不多說了,先乾爲敬。”
張巖笑着幹了,接下來又介紹了幾個鄉幹部,都過來敬酒,張巖笑着一一陪了過去,喝到差不多的時候,張巖低聲問趙書記:“趙書記,怎麼咱們這疙瘩沒通電?”
趙書記看着昏黃的煤油燈,氣不打一處來,沒好氣地罵道:“還不是那些王八犢子乾的好事,搞一個萬畝果園也不去管,最後都***爛完了,這還不算完,接着又去搞什麼萬頭山羊基地,這***更操蛋,把鄉里那點家底全都折騰光了,人家電力局的要不着錢,自然就把電掐了。當年老子大幹八年,把野民嶺弄得跟世外桃源一樣,現在停路停電,好像是災區一樣,這叫什麼事情呢?”
聽了趙書記的話,張巖深有感觸,與香港一比,野民嶺鄉差地不是一星半點,差的是天差地別,完全是兩個世界。雖然來之前張巖也想過野民嶺會很差。但是差到這個程度還是張巖所不能預料的。不過這些事情卻不是一時半會可以解決的,張巖也不知道說些什麼好,只好頻繁舉杯,跟別人拼酒。
這樣一來可是苦了那些作陪的人,張巖可是酒精免疫,喝酒從來沒有醉過,一斤老白乾下肚還是精神奕奕,那些作陪的都喝的東倒西歪,有些人甚至趴桌子底下了。趙書記酒量也不錯,可是也搖搖晃晃,舌頭也大了不少:“我家二小子要在的話,就能喝倒你。”
張岩心裡好笑,自己喝酒不醉。別說一個二小子,就是再多幾十個也是沒用,正想說點別的岔開,就聽門口腳步踏踏,一個光頭大漢走了進來,在煤油燈下,這個光頭顯得特別的明亮,張巖眼睛一亮。一下子就把這個光頭認出來了。正是幫自己擡車那位老兄。
那光頭沒注意張巖,徑直走到趙書記身邊,拿筷子夾了一塊肉塞進嘴裡,大咧咧地叫了一聲“爹,吃好的不叫我,真摳門。”張巖突然明白爲什麼自己覺得趙書記面熟了,這個光頭長的跟趙書記差不多。要是都剃光頭就更一樣了。
“你個兔崽子。跑哪裡去野了?”趙書記沒說話,一巴掌打在大光頭手上。擡頭跟張巖介紹道:“這就是我二兒子趙昌虎,人特別混,張鄉長你有空好好收拾收拾他。”
張巖笑了笑沒說話,倒是趙昌虎眼睛一眯,端了一杯酒過來,向張巖敬酒:“張鄉長,貴人啊,等你三個月都沒有等到,今天終於把你等來了。”突然間趙昌虎眼睛瞪得溜圓,張嘴結舌的說不清楚“怎麼是你?”
“是我,謝謝你幫我擡車。”張巖把酒杯一碰,給趙昌虎一個臺階,趙昌虎也是明白人,一仰脖把酒喝了“張鄉長夠意思,以後有用的着二虎的地方,你儘管開口。”接着又開始敬張巖,看樣子是想把張巖灌醉了,只不過他沒料到張巖的酒量,最後反被張巖灌到桌子底下去了。
第二天一覺醒來,張巖伸了個懶腰,穿上睡衣出門。這時天還矇矇亮,院子裡空無一人,張巖就拉開架勢,劈劈啪啪練了一套拳,打完之後只覺得通體舒泰,昨天那些悶氣也消了大半,穿上那套官服徑直去了鄉政府。
此時天色已經大亮,張巖就順着記憶去找鄉政府,只是看來看去也沒看出來,那個地方像是鄉政府所在地,到處都是一片長草,荒涼的好像是美國西部的荒漠。張巖正不知道怎麼走地時候,一個高高瘦瘦的人走了過來,正是昨晚上跟自己喝過酒的農機站站長兼鄉黨委副書記的胡長水,張巖眼睛一亮,迎上去打了個招呼:“老胡,這麼早就過來了”
胡長水站住了,嘴裡直喘粗氣,本來人就瘦,這下更像是竹竿了,半天也沒喘勻和,就伸手朝前面指了指。張巖順着他手指的方向看過去,依稀有一間草屋藏在悽悽野草之間,悽慘地露出個房頂,張巖這下可真是服了,要說這個地方不打游擊戰,那真是浪費環境,有人指點還找的這麼累,要是沒人指點,那肯定連根毛都找不到呀。
回頭見胡長水喘的厲害,就走上前去,幫着胡長水倒氣,一會功夫就把胡長水的氣息弄勻了。“胡站長,你是不是有氣喘啊?”
胡長水點點頭,臉上還有那一抹病態的紅:“是啊,我有重度哮喘,現在天氣還好,我還能勉強倒過氣,等到秋天才叫難受呢,一點氣都上不來,恨不得把自己撓死。”
張岩心頭一震,心裡仔細咀嚼了一遍胡長水的話,似乎還有點其他的含義,當下也不再說話,兩人走了一段路,鄉政府已經近在眼前,張巖又問道:“胡站長,現在鄉里糧食怎麼樣,夠吃不?”
胡長水搖了搖頭,指了指不遠處一片稻田說道:“都不行,這地方水土差,加上種地的人又不用心,一畝地最多就是五百來斤,要是差點地就是三四百斤,頂天夠一家人吃個半飽,餓不死人,也養不肥人。”
張巖點了點頭,拍了拍胡長水地肩膀:“回頭你把咱們鄉的問題總結一下,看看都需要什麼農資機具,都寫得明明白白的,然後….”沉吟了一下之後,張巖說道:“給老書記過目,讓他來把關,然後我去跑腿。”
雖然昨天酒桌上,老書記已經很明確的說了,以後野民嶺鄉的大權就交給張巖了,他自己退居二線不問政事,今後的一切大事小情都由張巖做主。可是在張巖看來事情沒有那麼簡單,老書記在野民嶺二十年,勢力可謂根深蒂固,自己要是不知深淺,貿然插了一腳進去,誰知道會得到什麼,是糖果還是燒紅的烙鐵,這時候自己要做地就是先退一步,與老書記搞好班子團結,這樣才能更好地開展工作。
胡長水眼裡閃過一道讚賞的光芒,把張巖地要求記了下來:“張鄉長,這些內容比較多,我看要三天時間才能出來,你看行不行?”
“行,老胡,時間不是問題,重要的是把問題根源找出來,給咱們野民嶺鄉找一條生路,要是這幾年不趕快找出路,再過幾年恐怕連這一點生路也被堵死了。我的辦公室在那裡?”
“就在最裡面那間!”
張巖走進自己的辦公室,又等了一會,纔看到王二狗一搖一晃的從外面走了進來,再看看時鐘已經是八點一刻,心裡就很不高興,礙於新官上任,不太好發脾氣,就拿出筆記本,把昨天的那些事情記下來,王二狗見了也知道自己來的晚了,灰溜溜的收拾桌子,頭也不敢朝張巖這邊看。
“啪”張巖猛地合上筆記本,冷冷的對王二狗說道:“給我接電力局”王二狗屁顛屁顛的找黃頁,把電話撥通了。電話接通之後,王二狗又小心翼翼的把話筒遞給張巖:“鄉長,通了。”
張巖接過話筒“請接經理辦公室,餵你好李經理嗎?我是野民嶺鄉鄉長張巖,我想跟你商量個事。”
電話那邊就說:“是不是送電的事情啊,好說好說,先把前幾年的電費結一下,啥時候結好了,啥時候恢復供電。”
張巖把話筒夾到耳朵邊上,一隻手拿起鋼筆問道:“一共多少錢,你說一下,在報一下賬號我這就給你打過去。”
電話那頭有些意外,不過隨即報了個數字;“也不多,一共十五萬三千多,加上滯納金就是三十五萬九千多。我的賬號是…..。”
張巖刷刷把數字記了下來,然後大聲說道:“沒問題,三個小時之內打到戶頭上,到時候可別忘了送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