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席開了二十八桌,二十八桌同時開席,陸揚二叔和另一個掌勺的師傅,同時做同樣的菜出鍋,村裡幫忙的小媳婦幫着將一盤盤新鮮出爐的菜餚,穿花蝴蝶一般端到每一桌上。
陸揚帶回來的菸酒也不夠用,只得緊急打電話,讓四葉草公司的員工以最快的速度採購好,然後立刻送過來。
陸揚這邊,則端着一隻小小的酒杯,護着自己弟弟、弟媳挨桌的敬酒。
一直忙着敬了一個多小時纔算完。
一圈酒敬下來,除了張燕,陸飛醉倒了,陸揚也有了八九分醉意,被心疼他的童亞倩硬拉着送上了二樓臥室,讓他趕緊休息。
婚宴還沒結束,陸揚就不見了。
這讓一些人有些失望,比如武順、比如王海洋,他們倆都還有一些事想跟陸揚私下交流的,最後兩人只得帶着遺憾,隨着婚宴結束離開。
……
二樓,陸揚的房間裡。
外面,天漸漸黑了,童亞倩還在樓下幫忙收拾婚宴的現場,如此熱鬧的婚宴結束,剩下怎樣一片狼藉,可想而知。
二樓房間裡,陸揚沉沉地睡着,平時不打呼的他,因爲醉酒,呼吸比平時粗重很多,也發出微微的鼾聲。
身上的長褲和襯衫,早就被童亞倩脫下、放在牀邊的書桌上,陸揚的手機就在褲子口袋裡,在陸揚沉睡的時間裡,他的手機一會兒響起一陣鈴聲、一會兒又響起一陣,口袋裡的手機屏幕每一次都伴隨着鈴聲響起而亮起,隨後又暗下去,前前後後,手機鈴聲響了十幾次,陸揚愣是沒有醒來。
是因爲他碼字的時候,習慣用音樂做背景屏蔽外界的雜音?還是他今天醉得太厲害了?
沒人知道。
天黑後,外面的燈光逐漸亮起,夜幕上,繁星點點,四下裡,蟲鳴鳥叫聲隱隱約約,打開的窗戶外面吹進來涼涼的夜風,吹走房間裡殘存的暑氣,也帶來田野的清新氣息。
在不時響起的手機鈴聲中,陸揚做了一個夢,一個很真實的夢,真實到讓他完全意識不到自己在夢中。
夢中,他已經頭髮鬍子盡皆灰白,高大的身形也顯得消瘦了,他剛從一輛黑色轎車上下來,一個人走進母校——H市師範大學的校門。
這裡的大門還是他記憶中的那一道,只是陳舊滄桑了許多許多,校園裡,記憶中的那些樹,似乎也都老了,樹皮開裂得厲害,樹葉也泛着黃色,一陣突如其來的大風迎面吹過,吹亂他的發、吹動他的衣,也吹落許多飄零的葉……
記憶中很多建築物都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座座嶄新的高樓。
物是人非……
回來了?
陸揚心中複雜地慢步走在校園裡,這裡也是傍晚,身邊偶爾三三兩兩的男女學生經過。
陸揚下意識地想去看看芮小秀,但走到記憶中那片荷花池的時候,荷花池還在,但芮小秀家的小賣部已經不見了,只剩下一片青草地……
“小秀……”
我的小秀哪兒去了?
陸揚忽然覺得自己失去了什麼,心裡一痛,眼眶當時就酸澀起來,他偏着頭努力去想,卻怎麼也記不起自己的小秀到哪兒去了,這讓他進校園時波瀾不驚的面容中出現一抹驚慌和無助。
而就在這個時候,他身後傳來一陣輕盈的腳步聲。
“陸揚!”
一個有些熟悉又有些陌生的女音傳進陸揚耳中,陸揚緩緩回首,站在他身後的,竟是馮婷婷。
同樣已經上了年紀的馮婷婷。
當年烏黑髮亮的長髮,也變得花白了,面上倒是沒多少皺紋,她保養得還好,看上去比陸揚年輕至少十歲。
陸揚目光一凝。
“你怎麼也回來了?”陸揚眼中透着疑色,這個時候他已經感覺到什麼地方不對,但怎麼想,就是發現不了自己是在夢中。
馮婷婷看着他,沒有馬上回答他,而是神情悵惘地望向旁邊的荷花池,看了好一會,才說:“聽說你這次回來,有一個問題,擱在我心裡幾十年了,想趁這個機會問出來!我怕再不問,這輩子就再也沒有機會了……”
“什麼問題?”
陸揚暫時不再去想芮小秀去哪兒的問題,站直身子,神情又恢復波瀾不驚的樣子,夢裡的他雖然衰老了,但威勢比年輕時候更盛,一雙花白的濃眉下,一雙眸子彷彿能看透世間一切事一切人心。
面容上刀刻一般清晰的表情紋,顯出他性情遠比常人堅毅。
“我想知道……當年進入這所學校後,你爲什麼突然不再喜歡我了?爲什麼?”
問到這裡,年過花甲的馮婷婷轉過頭來,眼神複雜地看着他,繼續問:“是我做錯了什麼?還是你並沒有真的喜歡過我?”
“爲什麼?”
陸揚望着她,波瀾不驚的眸中倒映着馮婷婷的複雜的神情,他那蒼老的面容也終於微變,嘴角無意識地出現一抹淡淡的嘲諷,似在嘲諷馮婷婷,也似在嘲諷他自己,抑或是嘲諷他們的命運。
他的目光從馮婷婷臉上移開,望向記憶中馮婷婷宿舍所在的方向,恍惚中,依稀還能看見那棟宿舍樓上的編號。
腦海中也浮現她當年的手機號碼和她在火車上,對他俏皮地眨動一隻眼睛。
往事如煙,盡成過往。
曾經以爲很重要的人,時過境遷,終成生命中的一個過客。
陸揚微微仰起臉,淡淡地說:“曾經,你是我的夢想!小說只是我的愛好!可惜,我無法讓它圓滿!”
說完這句,陸揚平靜地望向神情迷惑的馮婷婷,繼續道:“既然不能圓滿,我情願它破碎!很多人都以爲小說是我的夢想,你離開後,我也一直這麼告訴自己!呵呵!其實這個夢想挺好!至少,它不會像你一樣離開我!”
“你在說什麼?”
馮婷婷一臉迷惑,完全聽不懂陸揚說的是什麼意思,疑惑間,她在心裡自問自己什麼時候離開過他?
可惜,陸揚是重生的,她不是,所以,這個疑問她註定是想不明白的。
而陸揚在說完剛纔那段話後,也不再回答她最後的問題,轉身就走了,留下馮婷婷一個人站在風中。
應景的是,此時校園的廣播又開始播放每年7月都要播放很多次的那首歌《七月》。
“那一年的寒風中,我畫了很濃的妝,第一次牽你的手啊!我裝作老練的模樣,我等你說、等你說我很漂亮!哦,真的,我真的很想……”
又一次手機鈴聲中,陸揚終於被驚醒。
驚醒後,陸揚才發覺剛剛都是夢境。
怔怔地望着自己的房間,沒有開燈,房間裡一片黑暗,但眼睛適應黑暗後,房間裡的情形還是能看見。
“爲什麼會做這樣的夢?”
躺在牀上,陸揚怔怔地問自己,心裡有點酸楚的感覺。
醒來後,他才意識到夢中自己對馮婷婷說那番話的時候,其實他的心裡是難受的。
如同他在夢中所說,她曾經是他的夢想。
他無法讓這個夢圓滿,因爲記憶中她背叛過他,所以,他重生後,選擇不再走近她的身邊。
既然不能圓滿,他情願它破碎。
此時心裡依然酸楚,但陸揚不後悔自己在夢中對馮婷婷說那番話,也不後悔現實中,與她漸行漸遠。
是因爲今天弟弟結婚,所以我纔會夢到她嗎?
陸揚想了一會,好像只有這個解釋了。
書桌上褲兜裡的手機鈴聲還在響着,陸揚思緒從夢境的影響中抽離出來,目光望向手機所在的地方,淡淡地笑了笑,便起身去掏出手機。
此時他的醉意還沒有盡去,腦仁還隱隱發脹,但意識已經清醒很多。
手機屏幕上顯示的是路過的小羊的名字。
“喂?土豪羊!有事起奏吧!”
接通電話,陸揚調侃着跟路過的小羊打招呼。
“靠!文老大你終於接電話了!我還以爲你發達了,就不想跟我等小撲街聯繫了呢!文老大!我們可是說好的‘苟富貴、勿相忘’啊!”
路過的小羊語氣很誇張。
陸揚腦仁還有些脹,沒心情跟他閒聊太久,便再次重複:“有事起奏!無事退朝!”
“靠!”
路過的小羊再次罵了一聲,不過還是立刻進入了正題:“文老大!你今天新書首訂怎樣了?破幾千了?大家都在等着你的24小時首訂消息呢!剛在羣裡問編輯,編輯只說很好很強大!我呸!他怎麼不說很`黃很暴力呢?我們當然知道會很好很強大!哎!文老大!你不會也跟我保密吧?”
“新書首訂?”
陸揚愕了一下,拍了下脹脹的腦袋,才記起今天確實是《師士時代》上架的日子,今天凌晨開通的上架銷售。
凌晨的時候,自己還一口氣傳了五章上去,首訂怎樣了?
“這個……今天我弟弟結婚,我還沒看呢!要不,你稍等一下,我打開電腦看一下再告訴你?”陸揚道。
“啊?”
路過的小羊很意外,但還是馬上說好。
掛了電話,陸揚起身將書桌上的筆記本電腦打開啓動,然後登陸起點、進入作者後臺,再輸入密碼,進入vip專區,點開《師士時代》的訂閱查詢……R115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