廬城,耀海區。
源一時代廣場,一家現磨咖啡館裡,裝修清新小資,坐滿了熱戀中的男男女女。
“我們分手吧。”
張開眼神漠然,低頭攪動着杯子裡的液體,冷冰冰說道。
“你說什麼?狗曰的張開,你去灰洲不到半年時間,就想甩了老孃?王八蛋,你是不是變心了?”
對面的女孩,個子不高,氣勢卻足足有兩米多。
張牙舞爪的樣子,讓張開心頭一痛,他當初,就喜歡這份潑辣的勁。
“是啊,大洋馬太潤了,再看看你,嘖嘖!”
張開咧嘴一笑,肆意嘲諷道。
“我不相信,上次明明在電話裡,你還說過要娶我,要一起買房子,要一起拍婚紗照,要一起喝卡旺卡的奶茶……爲什麼,你要這麼對我?”
女孩望着眼前的男人,彷彿是第一次認識張開。
眼淚“唰唰”向下流淌,紅了眼眶,光潔的臉蛋上,掛滿豆粒大的淚花。
說着說着,嗚咽聲越來越大,兩人攜手走過大學四年時光,眼看就要談婚論嫁,卻等來男友的分手通知,任誰都無法接受。
張開望着心愛的女孩,心如刀絞,悶頭喝着咖啡,強裝鎮定。
“呸!渣男!”
“你要是敢學那個人,我就把你給滅了!”
“學到了,情人節前說分手,這是省錢小能手啊!”
一旁的情侶聽到動靜,紛紛轉過頭,低聲譴責道,看向張開的眼神裡,充滿了鄙視。
女孩哭了好大一會,發現張開一點要哄她的意思都沒有,哪怕連句安慰的話也不肯說。
“你煩不煩啊?哭哭啼啼,沒完沒了。”
張開不耐道,語氣頗爲嫌棄。
女孩怔怔出神,良久之後,擡起一張梨花帶雨的俏臉,重重呼出一口濁氣:“除非你把她帶到我面前,不然,我不信你會變心。”
她和張開相戀七年,對方是什麼人,她比誰都清楚。
“要不要我再開個房?讓你全程觀摩?男人有錢就變壞,不是很正常嗎?
南灰那個地方,我什麼樣的女人沒嘗過?金髮碧眼的小姑娘着實嫩啊,還有風味獨特的黑珍珠……”
張開舔了舔嘴巴,繪聲繪色道。
這些,都是他從同事嘴裡聽來的,在他的描述之下,好像是自個親身經歷一般。
“哈,哈哈……”
女孩哭着哭着,笑了出來,悽慘的模樣,讓張開的心一陣陣刺痛。
“瑪德!你做個人吧!有你這樣的男人嗎?”
這時,一個膀大腰圓的大哥,再也忍不住了,氣沖沖地走到兩人跟前,惡狠狠的盯着張開,準備隨時開幹。
渣男他見過不少,但沒遇過這種極品!
人家小姑娘哭得死去活來,他倒好,全然不管不顧!
還不忘說着灰洲大陸上,每一種膚色的妹子,有哪些不同!
真是噁心他媽給噁心開門,噁心到家了!
“噢?幹你屁事啊!”
張開輕蔑道,一副“生死看淡,不服來幹”的架勢。
“我…尼瑪……”
大哥說罷,就要當面給張開留下一個難忘的教訓。
“謝謝哥,這是我自己的事,您還是別管了,您打了他,也要惹上麻煩不是嗎?”
女孩見兩人即將打起來,立馬攔在中間,可憐巴巴地勸說着。
“靠!這麼好的女孩,你不知道珍惜,將來後悔死你。”
大哥跺了一下腳,只覺得女孩年紀輕輕,嬌小可愛,卻是一個睜眼瞎子,找了這麼一個渣男。
旋即不再理會,吃了一肚子悶氣,轉頭坐回位置上。
“放棄助人情結,尊重他人命運。”
朋友慢悠悠說道。
“就這樣吧,電話給你拉黑了,有事沒事都不用再聯繫了。”
張開強忍着痛苦,驀地站起身,打算閃人。
“張開,你還是不是男人?遇上難處就想着撇下我,我纔不信你是一個壞人。”
女孩擠出一抹笑容,死死拉着他的胳膊,不允許他離開。
張開看着女孩的眼睛,晶瑩明亮,滿是委屈,他差一點就心軟了,最後咬咬牙,還是說道:“之前嘛,我全是演的,只爲了騙你上……”
就在此時,一個身材妖嬈的女人,大力擺動着腰臀,推門走了進來。
“親愛的,還沒處理好嗎?房間我都開好了呢。”
女人的整個身子,倒在張開懷裡,嬌媚問道,並用餘光打量着女孩。
“你現在看到了,我還有事情忙着辦,先走了。”
張開掙脫女孩的手,摟着女人的小蠻腰,頭也不回地走出咖啡館,毫無留戀。
“嗚~”
女孩再也繃不住了,蹲在地上大聲哭起來。
“哎,爲什麼好女孩總是遇到渣男呢?我這麼好的男人,遇上的卻總是渣女。”
“看得我心都碎了,要不要上去要個微訊號?”
“做個人吧!人家剛被分手,你就饞人身子!”
“放屁!我只是不想浪費一個好女孩罷了……”
咖啡廳的客人們,小聲討論着,不時唉聲嘆氣道。
在女孩看不見的角落,一個男人透過玻璃櫥窗,心疼地淚流滿面。
“大哥,你還玩不玩呀?別在我面前搞純情這一套,行不?”
妖嬈的女人鄙夷道。
“1000塊是吧?你可以走了。”
張開掏出錢夾,數了十張百元大鈔,遞給女人。
“謝謝老闆,祝您身體健康,財源廣進。”
女人接過錢,往胸口一塞,諂媚奉承道,見張開擺擺手,立刻屁顛屁顛地走了。
剛走不遠,就罵了一句“傻叉,掏錢都不玩,我有那麼差勁嗎?八成是個0。”
張開躲在牆角,就這麼靜靜地看着女孩哭,他也跟着哭。
直到再也流不出眼淚,他彷彿能聽見女孩嘶啞的嗓音,彷徨無助。
“長痛不如短痛,祝你幸福。”
張開自嘲一笑,把女孩的模樣印在腦海裡,接着失魂落魄地向步行街走去。
“柱子,我在聚賢莊等你,過來陪我喝一杯。”
他走到半路,給死黨撥去電話。
“怎麼了?和晴晴鬧矛盾了?行,我馬上過來。”
柱子笑笑,放下電話,出門攔了一輛出租車,直奔步行街口的聚賢莊。
這是一家武俠主題的江湖蒼蠅館子,裝修古樸,菜名也格外有意思,像什麼九陽真經、大力丸、降龍十八掌等,在大學時,是他們經常聚餐的地方。
只是當他趕到包間裡,瞬間一愣,張了張嘴巴,關切問道:“老張,啥情況啊這是?你特麼別嚇唬老子!”
只見張開面前放着一瓶白酒,已經幹掉了一大半,臉色通紅,一把鼻涕一把淚。
柱子對張開的酒量深淺最爲清楚,啤酒兩瓶、白酒二兩頂天了,再多就要斷片。
“柱子,你來了啊!給你帶了一份禮物,你看看喜歡不?”
張開暈暈乎乎的,傻笑道,伸手拍了拍一旁的紙箱子。
柱子一臉疑惑,把箱子打開,一臺全新的Dream遊戲艙躺在正中央。
“我去!你對哥哥我,不會有什麼不良企圖吧?告訴你,我不是那種人。”
柱子喜滋滋道,這玩意他一直想要,可惜太搶手,壓根買不到。
“柱子,謝了。大學時,就你一個是真心關照我的人,不嫌棄我窮、摳搜,帶着我進社團、學生會,參加各種活動。
我纔有機會認識晴晴……”
張開抿着嘴,輕聲說道,將大學的往事一一細數。
“都是小事,沒想到,你居然全記着。”
柱子撓了撓頭,有些不好意思。
“坐下喝酒,今天咱們不醉不歸!”
張開端起酒杯,與對方碰了一下,搖搖晃晃道。
“喝酒沒問題,你得先告訴我,到底發生什麼事情了?”
柱子皺着眉頭道,能考上科大的人,智商和情商都不會太低,他很清楚,張開絕對遇上大事了。
“我和晴晴分手了。”
張開悶聲回答道。
“她提的?移情別戀了?”
柱子鬆了一口氣,失戀嘛,人生總要經歷那麼三五回。
“我提的。”
張開大口喝着酒,嘴巴徹底麻了,一杯二兩的白酒,柱子還沒反應過來,就全部進了張開的肚子裡。
“少喝點,先聊會天。”柱子看他這幅模樣,心頭一緊,慢慢把張開的杯子挪開。
“說說吧,爲什麼要分手。”
他肅聲問道。
“不想耽誤她,喏。”
張開拎着酒瓶直接猛灌,咧嘴笑起來。
柱子撿起張開拋過來的紙團,緩緩展開,才發現是一張病例單。
“我踏馬又不是醫生!告訴勞資,這什麼東西。”
柱子慌了,大吼一聲道。
他心裡隱隱有了一些不好的猜測,看着頹廢的好友,升起一股怒氣,接着是無邊無際的恐慌。
“癌症唄,若是運氣好還能活個三五年,倘若運氣不佳,隨時都會……”
張開昂着頭,深深呼出一口氣,似乎想讓眼淚流回去。
“晴晴知道嗎?”
柱子沉聲道。
“告訴她做什麼?我還沒死呢,到時候在我跟前哭哭啼啼的,還不得煩死我。”
張開嘴硬道。
“我會幫你瞞着。”
柱子沉聲道,不然還能怎麼辦?張開的命只剩幾年時間,何必耽誤人家姑娘。
再過幾年,張開嘎了,晴晴三十多歲,還怎麼結婚生子。
“來,喝酒!上大學的時候,我就佩服你,臉皮夠厚,抱着一箱絲襪都敢往女生宿舍鑽……”
柱子岔開話題,聊着大學時代的糗事。
“嗐!還不是太窮鬧得,要不是晴晴不嫌棄,我……”
張開說到這裡,頓時呆住了,乾澀的笑了笑。
“那你有什麼打算?”
柱子直接問道。
“掙錢唄,父母年輕都不小了,再過幾年,需要花錢的時候,我八成就不在了。
先在夸父能源幹兩年,攢一筆養老錢再說,反正,暫時還死不了。”
張開隨口說道。
“艹!別老是死不死的!將來醫學發達了,說不定就有救了。你看,這才幾年,癱瘓在牀的人都能治癒了。”
柱子語氣蒼白道,他明白,自己的話完全沒有說服力。
“兄弟,不一樣的,夸父能源就是山海集團旗下的子公司,腦機接口可不能治療癌症。”
張開夾起一粒花生米,津津有味咀嚼着。
“行吧,再喝一個。”
柱子無奈道,他才三十歲不到,在有限的生命裡,並未學會如何寬慰一個瀕死的好兄弟。
只能盡力保持微笑,維護好這場酒局的氣氛。
兩人說說笑笑,儘量挑些開心的事,只是張開的大學時光根本繞不開那個叫晴晴的女孩。
說到最後,只剩下兩個抱頭痛哭的大男人。
柱子在廬城的稅務司上班,平日都是衣冠楚楚、沉穩鎮靜的形象,此時卻像個孩子,爲好友的命運感到惋惜。
畢業還沒幾年,手裡剛攢到買房的錢,準備和心愛的姑娘走進婚姻的殿堂,就遇上這麼糟心的事。
兩瓶白酒,外加一箱啤酒,杯盤一片狼藉,張開臥倒在椅子上,呼呼睡着了。
柱子拎起張開送的Dream遊戲艙,喊來服務員結賬,然後架着張開,把他送進一家酒店。
……
翌日清晨。
張開從牀上爬起來,敲了敲發脹的腦袋,在牀頭找到柱子留下的紙條,輕輕一笑。
從酒店離開,他坐上大巴向家趕去。
大概一個半小時後,一座小縣城出現在眼前,這裡算是廬城的下轄地區,大街上熙熙攘攘,滿是沉浸在新年喜悅裡的人。
張開下車後,朝着家的方向慢慢走着。
“喲,是兒子回來了呀!昨天的飛機嗎?”
母親聽到開門聲,放下滾圓子的簸箕,從廚房中探頭張望,瞬間笑出聲來。
“嗯,回來過幾天,我爸呢?”
張開屏住呼吸,淡定問道。
“出去買酒了,我給他打個電話,讓他帶一隻板鴨回來,再買半隻滷鵝。”
母親笑盈盈說道。
自家兒子,小時候最愛吃這兩樣東西。
張開走上前,抱了抱母親,努力不讓眼淚流下來,感受親人的溫度。
接下來的幾天,他在家裡安心陪伴父母,臨走之前,放下一張銀行卡,並在背面附上密碼,裡面是他的全部積蓄。
他打算以後,發了工資就往卡里轉,因爲他無法確定,自己哪一天就不行了。
萬米高空上,他戀戀不捨地看了一眼熟悉的城市。
這下面,有他摯愛的姑娘,也有他的好兄弟,也有難忘的大學時光。
回到公司,他再次恢復到認真嚴謹的狀態,兢兢業業當個電氣工程師。
忙碌了一整天,他剛躺下準備睡覺,便聽到園區裡傳來“噠噠噠”的聲音。
他立即翻身下牀,通過窗戶,看見門外有一羣手拿武器的安保人員,正高度警惕的看着大門前。
夜色如墨,每個人的臉上都有一絲緊張之情。
“王哥,發生什麼事了?”
張開推門走出去,湊上前,低聲詢問道。
“當地的武裝組織闖了進來,魯伯特集團的工作人員,全部趴下了,你趕緊回去,這裡交給我。”
老王厲聲道,這些頂級的電氣工程師,都是公司的寶貝疙瘩,一個都不能損失。
“那給我一把阿卡47,我留着防身。”
張開說道。
老王聞言扭過頭,審視着他的眼睛,不驚不慌,呼吸平穩,真是一塊好料子,丟在行伍裡,培養一番,肯定是個精英。
“行,躲在我後面。”
老王來不及多想,讓手下丟給他一把步槍。
“噠噠~!”
幾聲槍響,帶着零星的火花,刺破夜空,發出急厲的呼嘯聲。
“臥倒!”
老王經驗豐富,找到一個掩體,順着槍聲傳來的方向,打了一梭子。
緊張的氣氛在人羣裡蔓延,大多數的工作人員,都瑟瑟發抖地躲在房間裡。
生在和平年代,他們哪裡見過這種陣仗?
“幹!”
張開握着冰冷的槍身,頭皮滲出一層細密的冷汗,只覺得死亡如此之近。
他暗暗觀察着,極爲冷靜。
直到徹底摸清敵人的方位,他才站起身,扣動扳機,向着目標傾瀉了幾顆花生米。
“砰!砰!砰!”幾聲!
動靜極大!
黑暗中傳來一聲淒厲的慘叫。
和遊戲裡截然不同,現實中,一顆子彈打入身體後,擊入面會留下一個1cm以下的創口,但出彈傷口的直徑有可能達到12cm。
沒有幾個人可以挺得住!
慘叫,驚呼,在空闊的園區裡瀰漫!
老王回頭瞥了一眼,看見躲在掩體後面的張開,悶聲誇道:“你小子牛啊!”
阿卡47是出了名的射擊精度差、難以控制,張開就這麼隨手放兩槍,都能打中人,着實讓他驚豔。
張開咧嘴笑笑,露出潔白的牙齒,在扣下扳機的一剎那,所有的負面情緒都消失了。
隨即,他再次起身,朝着不遠處的園區大門射擊,這一次,眼神異常明亮。
……
“嗡嗡嗡!”
滬城深夜,碧雲尊府,八號別墅。
陳河宇猛然驚醒,看到牀頭櫃上,震動的手機,趕忙拿了起來。
是楊宏碩!
這麼晚打電話給他做什麼?
“老楊,什麼事?”
他沒好氣道。
現在是凌晨四點,外面黑布隆冬,寂靜無聲。
“老闆,南灰的光伏發電站,被人圍住了!”
楊宏碩慌忙解釋道。
他完全沒預料到,光伏發電站的項目剛進入到收尾階段,就迎來了不速之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