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埔江畔,和平飯店。
頂樓的露天觀景臺上,花團錦族,中間擺放着一張紅褐色實木長桌,地面被人擦洗的一乾二淨。
兩名西裝革履、繫着黑色領結的服務生正在收拾檯面,將酒杯和餐具碼放整齊。
另外兩名穿着高開叉旗袍的靚麗服務員,此時彎着腰,露出誘人的曲線,擺弄着護欄前的綠植盆栽。
直到不遠處,傳來‘咚咚’的腳步聲,衆人才連忙列隊站好,躬身問候道:“各位先生,下午好!”
說完之後,立馬噤聲,全程保持微笑狀態,默默等待客人的吩咐。
“陳先生,楊總,兩位請!”
呂經緯伸手示意道,一副低頭做小的姿態,臉上的傲氣早已消失殆盡。
短短半年功夫,滬汽集團的單月汽車銷售總量,從57萬輛跌至32萬輛,同比下降43.8%,並且趨勢還在不斷加劇當中。
若是放任不管,恐怕在2018年結束之前,滬汽集團的行業龍頭地位,就得讓位於華汽集團。
燕汽、華風、西京和大米汽車製造廠,全在後面拼命追趕。
大老闆直接拍了桌子,指着呂經緯的鼻子罵道:“搞不定陳河宇,勞資就踏馬搞定你!”
潛臺詞很明確,要麼談妥無線充電技術的授權合作,要麼從滬汽集團滾出去!
彼時,呂經緯終於意識到了事情的嚴重性,背後的大老闆非但沒想着保他,反而是打算拿他來祭旗。
今天是他最後的機會,如果無法跟夸父能源公司簽訂車載電磁波接收器的採買協議,他滬汽集團董事長的寶座,也算是坐到頭了。
陳河宇‘嗯’了一聲,和楊宏碩相視一笑,身後的丁默亦步亦趨,餘下的安保人員,默默守在通道兩端。
“嘎吱”!
呂經緯親自拉開一把椅子,待陳河宇落座以後,立刻招招手,讓服務員送上菜單。
“陳先生,您有忌口的味道嗎?”
呂經緯小心翼翼問道。
常人眼裡,高高在上的滬汽集團董事長,此刻滿臉堆笑,帶着濃濃的討好意味。
“呂總,坦白來說,我還是比較欣賞以前那個肆意張狂的‘你’。”
陳河宇微微一笑,無所顧忌地揶揄道。
坐在一邊的楊宏碩,眼底閃過一抹譏誚之色,似笑非笑地看着呂經緯,不過是一個管家罷了,還真把自己當成人物了?
山海集團涉足電車領域,經過了孟老首肯,連幾位油老大都沒意見,他呂經緯算個屁,有什麼資格討價還價?
“陳…陳先生,您說笑了,去年是我胡塗,昏了頭,還望您能原諒我。”
呂經緯的老臉一紅,尷尬回答道,腦袋低垂,恨不得塞進肚子裡。
還好沒帶下屬,否則傳進公司裡,他將來如何做人?
陳河宇的身體後仰,遙望對岸的鹿家嘴三角套,高樓大廈環繞,能最爲直觀地感受滬城的紙醉金迷。
上一世,他僅僅是個底層的打工仔,在滬城只享受過‘996’福報和偏遠狹小的‘合租房’,消費高昂的和平飯店,每次只敢遠遠地瞥上一眼。
如今,掌控上千億市值的滬汽老總,在他面前,也不得不卑躬屈膝,着實有些魔幻。
五米開外的露臺上,一名身穿禮服的鋼琴師,舞動靈活的手指,輕緩的旋律悠然流淌着。
“呂總,在大華區,夸父能源公司和車企合作的範圍,足足覆蓋了67%的傳統汽車廠和造車新勢力品牌,滬汽集團加入與否,似乎並不重要。”
楊宏碩聳了聳肩,滿不在乎道,說話時一點情面不留。
“楊總,不管怎麼說,滬汽集團在全國擁有三萬家4S門店渠道和15%的市場份額,兩家重啓合作,對夸父能源、對雲鯤太空公司來說,都是一件好事。”
呂經緯訕訕笑道,不由地提高了嗓音,試圖吸引陳河宇的注意力。
“15%?呂總既然遙遙領選,又何必盯着無線充電技術不放呢?”
陳河宇轉過頭,輕聲調侃道。
他對滬汽集團的現狀非常瞭解,別說15%,就連10%的市佔率估計都沒有。
要不然,呂經緯又怎麼肯放下高高在上的架子,低眉順眼的前來認錯。
呂經緯的臉色一黯,他被陳河宇和楊宏碩同時擠兌,頓時方寸大亂,羞恥和憤怒的複雜情緒,瞬間涌上心頭。
習慣性地想發火,只是一想到嚴重的後果,他咬咬牙,朝着服務員擺擺手,把人全部趕了出去。
“呂總,你這是要幹嘛?”
陳河宇凝聲問道。
以呂經緯的體格,倘若敢動手,陳河宇一腳就能送他去見太奶。
更何況,老默還站在一邊,完全不用他出手。
“噗通!”
誰料想,呂經緯眼見四下無人後,坦然跪在陳河宇跟前,匍匐大哭道:“陳先生,我錯了,您給我一次機會吧。”
一邊哭訴,一邊抱着陳河宇的大腿。
一旦拿不到採購權和衛星電網使用權,他的好日子就沒了。
他這一跪,跪的是下半生的榮華富貴,跪的是滬汽集團董事長的權勢!
在雲端久坐慣了,誰還願意跌落進塵埃裡?
陳河宇笑了笑,對呂經緯也算是刮目相看,能屈能伸,一把年紀能做到這個地步,一般人還真拉不下臉來。
“老默。”
他下意識地擡起腳,生怕對方的眼淚鼻涕蹭到他的褲子上,於是衝着丁默吩咐道。
“呂先生,請您回到座位上去。”
丁默一臉嫌棄,把呂經緯攙扶起來,內心禁不住瘋狂吐槽:“好歹也是一家千億市值的車企老總,臉皮真特麼厚啊。”
“陳先生,您說個條件吧?只要夸父能源公司,肯賣電磁波接收器給滬汽集團,所有條件,我都能答應。”
呂經緯不爲所動,依舊趴在地上,卑微祈求道。
他幹不過陳河宇,也幹不過山河集團,所以只能認慫,先過了這關再說。
“秦老居然敢用這路貨色?”
陳河宇搖了搖頭,暗自思忖道。
“5000美刀一套接收器,整車售價的3%作爲技術服務費,這件事到此爲止吧。”
他沉吟數秒,悠悠回覆道。
秦老出面斡旋,多少也要給點面子,周安提前告訴過他,呂經緯的表現讓上面極爲不滿,年底便是他的下崗之日。
權當是廢物利用,順便提高一下供貨價,以滬汽集團的體量,額外支出的2000美刀,能讓夸父能源公司一年多進賬40億美刀。
“5000美刀?”
呂經緯愣了一下,他原以爲‘3500美刀’或者‘4000美刀’就能談妥,誰曾想,陳河宇獅子大開口,把售價提高到了5000美刀。
根本沒把他當成華國人對對,和國際市場一個售價。
“嫌貴?”
陳河宇眉心輕蹙,不快道。
“不不不!價格很合理,我沒意見。”
呂經緯快速反應過來,連連點頭道。
“老默,帶呂先生去洗把臉。”
陳河宇微微頷首,輕描淡寫道。
“多謝陳先生,多謝楊總。”
呂經緯展顏一笑,一溜煙地爬起來,雙手合十,激動的道謝、作揖。
陳河宇擡手一揮,不再言語。
目送着丁默把人送走,隨即心生感觸道:“他要是知道,秦老已經準備把他給踢下去,八成又要後悔咯。”
“老闆,跪一下就能當一年的滬汽集團董事長,不算吃虧。”楊宏碩笑着打趣道。
“好啦,下半年的業務重點,記得放在北莓洲、拉汀莓洲和袋鼠洲,雲鯤太空公司的發射場地問題,孟老幫我協調解決了,衛星電網的二級結構,將在年末完成。”
陳河宇正色道。
光琴海一個發射基地,要考慮到季節、天氣和溫度變化,一年最多發射50次火箭,負載艙的累計容量頂多可容納2000顆電力衛星。
要想加快‘衛星電網’和‘星網矩陣’的架設速度,唯有藉助豐京、塞北和瓊州的發射渠道,進一步提高火箭發射頻次才行。
否則,光‘衛星電網’所需的發射數量,就得忙活到2021年,‘星網矩陣’更是要四十年才能完成。
那得等到猴年馬月去?
所以,陳河宇用‘戰鬥機’和外骨骼‘動力甲’的深入合作項目,換來大華區90%的火箭發射場地使用權。
“老闆,我明白。”
楊宏碩點點頭道。
就在兩人交談之時,對面洋樓的花園裡,兩個畫着精緻妝容的少女,不約而同的看見了陳河宇。
“河宇哥哥!”
張若楠在導演喊‘咔’後,立即歡呼雀躍道,她在山海影視待了四年,從一個素人混成一線小花,一切都拜陳河宇所賜。
每年能賺好幾億華幣,出行均有助理和保鏢跟隨,豪車別墅唾手可得。
隨着年紀增長、閱歷增加,她很清楚,簽下‘賣身契’對她而言,是一件多麼幸運的事情。
不用陪酒應酬,不用費勁巴拉找資源,每年都有一二部大爆款,用來穩步提升自身咖位。
假使換成其他影視公司的老闆,早就把她拉上牀了,但陳河宇彷彿對她毫無興趣,令她感覺患得患失。
“若楠,別亂來!萬一大老闆是在談生意呢?”
比她小一歲,社會經驗更豐富的宋茜茜,趕忙捂住張若楠的小嘴,小聲提醒道。
“啊,我忘了嘛。”
張若楠吐了吐小舌頭,後怕地拍了拍胸口,玲瓏有致的身材,蕩起一層層漣漪。
陳河宇聽到動靜,扭頭看向對面的小洋樓,隔空做了一個“噓”聲的手勢。
ωωω ●ttκa n ●¢ 〇 無論是張若楠,還是宋茜茜,他當初的想法,只是順手拉一把,把兩人當成拍戲賺錢的工具,僅此而已。
沒一會兒,呂經緯再次恢復如常,氣定神閒地返回露臺,略帶歉意道:“陳先生,剛剛失禮了,我陪您喝一杯吧?聽說您喜歡青梅酒,我特意從江南淘到兩瓶的手釀精品。”
“噢?是嗎?那就來一點。”
陳河宇淡淡道。
在他看來,能當上一家集團公司的老總,果然沒幾個簡單角色,能在短短的幾分鐘內,由悲轉喜,不僅臉皮要厚,心態也要夠穩。
“服務員,把我寄存的酒水拿過來。”
呂經緯見陳河宇吃這一套,頓時喜笑顏開道。
兩分鐘後,兩瓶冰鎮的青梅酒,冒着少許的寒氣,被服務員端了上來。
琥珀色的酒液,倒入青碧色的陶瓷酒杯中,呂經緯殷勤地一次性斟滿,恭敬說道:“感謝陳先生的大肚,預祝山海集團和滬汽集團,合作愉快。”
“呂先生,好好珍惜2018,乾杯!”
陳河宇意味深長道。
言下之意,呂經緯還剩七個月的快活時間,但這話落在對方耳朵裡,自動理解成:“珍惜山海所給的合作機會。”
“陳先生的教誨,我一定牢記於心。”
呂經緯笑呵呵道,心底則在暗暗發狠,君子報仇十年不晚,終有一天,他要把陳河宇,狠狠踩在腳下。
“讓你再開心幾天吧。”
陳河宇暗自感到好笑。
有一說一,呂經緯淘弄來的青梅酒,品質確實上佳,酸甜清爽,入口絲滑。
“陳先生,您若是愛喝,下次登門拜訪,我再多帶幾瓶。”
呂經緯諂笑道。
“勞資缺你這幾瓶酒?”
陳河宇在心裡嗤笑一聲,想了想,轉念開口道:“留個聯繫方式就行,至於買酒,哪能天天麻煩呂先生啊。”
“不礙事,不礙事的。”
呂經緯打蛇上棍道。
他跪都跪了,當然想跟陳河宇拉近關係,總不得錢花了、錯認了,轉頭繼續得罪山海集團吧,他呂經緯還沒徹底蠢到家。
哪怕是報復,也要等到實力強大,或者陳河宇落魄的那天。
“嗯?”
陳河宇臉色一凝,擡眼睥睨道。
“我突然想到,釀酒師給我留了一張名片,還望陳先生收下。”
呂經緯眼咕嚕一轉,識趣說道。
接着從錢夾裡,裝模作樣的摸出一張木質名片,輕輕放在桌面上。
丁默上前一步,將名片收進口袋裡。
接下來的半個小時,基本上都是楊宏碩和呂經緯在溝通協議細節,陳河宇則在慢悠悠地喝着小酒。
江風徐徐,輪船如織,溫煦的陽光落在水面上,泛起銀鱗般的光芒。
張若楠和宋茜茜的戲,業已拍完。
“茜茜姐,我們去對面瞧一瞧吧?”
張若楠提議道。
“我纔不去,小婉姐要是知道你去打擾老闆工作,非讓你坐幾年冷板凳不可。”
宋茜茜縮了縮小腦袋,她和張若楠這種不經世事的小白可不同,自然明白藝人和資本的巨大差距,尤其像陳河宇這樣的超級富豪,一句話就能決定她們在娛樂圈的生死。
“好吧。”
張若楠悻悻地垂下頭。
另一邊,陳河宇放下酒杯,擡手看了一眼腕錶,時間是17點50分,餘暉漸消,傍晚的天氣微微多了一絲涼意。
“呂先生,先到這裡,明天你帶商務組來一趟辦事處,把合同簽了。”
陳河宇拍板道。
“是,陳先生。”
呂經緯含笑回道。
隨後,他付完賬單,跟在陳河宇和楊宏碩的身後,幫着兩人拉開車門,全然一副泊車小弟的模樣。
“老闆,像呂經緯對於人情世故的拿捏,夠我再學三十年。”
楊宏碩看着呂經緯的背影,心生感慨道
“放心,在山海集團,你用不上這玩意。”
陳河宇輕輕一笑道,深邃的目光透過車窗,剛好看見收工上車的宋茜茜,站在馬路對面,目光灼灼地望着他。
他降下玻璃窗,勾了勾手指。
“我嗎?”
宋茜茜臉色一紅,偷看老闆竟然被他發現了,然後指了指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