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先生!”
“老闆!”
宋洋、蘇鵬、馬飛和謝苗苗四人,眼看陳河宇越走越近,於是連忙起身,一臉侷促地遠遠招呼道。
“宋經理這是把廬城的班底全給帶過來了?”
陳河宇停下腳步,笑着調侃道。
宋洋聞言後,不由地臉色一滯,大老闆的話可好可壞,往好了想,可能在誇獎他的管理水平和人材選拔能力,往壞了想,可能認爲他在結黨營私,在公司內部搞小團體。
若是前者,當然無礙;如果是後者,麻煩就大了!
別說競選四號超級工廠的廠長一職,到時候恐怕連現在的位置都保不住!
宋洋臉上的神色陰晴不定,笑容慢慢消失,夾雜着一絲惶恐和苦澀。
“陳先生,剛好明天是休息日,謝苗苗在拉密堡買了一套獨棟別墅,我們正在商量着幫她搬家……”
宋洋忙不迭地解釋道。
陳河宇見狀,頓時明白是他想多了,隨即拍了拍宋洋的肩膀道:“懂得關心下屬生活,看來在這三年裡,你確實有所長進,不錯!”
不錯?
宋洋聽後一愣,不禁反覆地琢磨起來,陳先生話裡的意思極爲明確,是在肯定他工作能力。
能得到大老闆認可,在競選時,無疑是個加分項。
想到這裡,他的嘴角漸漸隆起,不自覺地勾起一抹強烈的笑意,上揚的弧度比阿卡47還難壓。
陳河宇無奈地笑了笑,身居高位,自己的一言一行往往很容易被人過度解讀。
他只不過是想寒暄兩句而已,卻整得宋洋七上八下,惶惶不安。
“謝謝陳先生賞識,若不是您大人不記小人過,哪裡會有成長的機會。”
宋洋微微一躬,由衷感謝道。
要知道,當年組織停工活動的那會兒,他可是主力成員,倘若換成一個小心眼的老闆,他絕對沒辦法在行業內立足,甚至在廬城的就業市場裡,都將沒有他的一席之地。
畢竟以山海集團的體量和影響力,但凡向外放句狠話,他在江南省乃至整個大華區,恐怕連個像樣的工作也找不到。
萬萬沒想到,最後陳先生不僅沒有追究,還給他連升兩級,從一名普通的P1操作工提拔成P3小主管,從而徹底改變了他的人生。
隨着時間推移,心智不斷成熟、閱歷大大豐富的宋洋,纔算真切體會到大老闆對他的知遇之恩。
“坐下說話,不用杵着。”
陳河宇淡淡一笑道,語氣頗爲溫和。
謝苗苗自然記得,是陳河宇把她從原生家庭的泥沼里拉了出來,給了她一份全新的工作和一段更有意義的生命。
她雖心懷感激,但也不想打斷宋洋和陳先生之間的談話,只是一個勁地抿嘴傻笑,努力釋放着微笑和善意。
“老闆,您先坐。”
宋洋依舊是一副小心翼翼的模樣,滿臉堆笑道。
陳河宇暗自搖了搖頭,宋洋眼中的清澈和愚蠢早已消失殆盡,取而代之的是從容和穩重。
他當初之所以沒選擇開除宋洋,也是爲了穩住員工的心,參與停工活動的人高達數萬之衆,懲治一批,嘉獎一批,才能快速平息一號超級工廠的混亂局勢,進而恢復產能。
至於宋洋爲什麼可以在短暫的三年裡,坐火箭般的升到P4,又從幾百名P4管理人員中脫穎而出,固然有三分陳河宇的關照在其中,但他自身的拼搏同樣不可或缺。
陳河宇也不客氣,大大咧咧地坐下。
馬飛和蘇鵬立刻換位置,坐到了宋洋身邊,謝苗苗則跟陳河宇坐在同一排的沙發上。
丁默和阿麗塔沒吱聲,默默走到另一張空桌子前,生怕打攪到自家老闆。
“買房了?”
陳河宇衝着謝苗苗溫言道。
“嗯,一棟兩層小樓,因爲沒有公攤,實際的套內面積是145.3平方米,一樓外面還有一個50平方米的小花園。”
謝苗苗點頭應道,她在談到房子時,眼睛裡會不經意地閃過明亮的光澤。
擁有一套屬於自己的房子,顯然是她心中最大的夢想。
陳河宇頓感欣慰,超級工廠存在的價值,不正是爲了幫助那些平凡的普通人,只要通過兢兢業業的勞作,就能獲得一份體面的薪資嗎?
作爲一個聾啞女孩,謝苗苗能買得起拉密堡的房子,說明他的路子走對了,多分一點利潤給員工,公司並不會因此衰亡,反而會帶動消費,促進當地的經濟繁榮。
“你很優秀,繼續加油。”
陳河宇頷首勉勵道,身爲老闆,他的畫餅技術已然臻至化境,三言兩語,便把餐桌上的氣氛渲染得異常火熱。
“陳先生,我能和您合拍一張照片嗎?”
馬飛的臉皮厚、膽子大,咧嘴一笑,見縫插針地開口詢問道。
宋洋暗暗剜了他一眼,恨不得在桌子底下踢他一腳。
“沒問題。”
陳河宇爽快答應道。
他接過馬飛的大米手機,先是跟對方拍了一張,接着喊上宋洋、蘇鵬和謝苗苗一起拍了一張大合照。 шωш ⊙TтkΛ n ⊙¢Ο
“原來大老闆真的沒什麼架子,和我們年齡相仿,玩的遊戲、追的劇基本一致,聊天也不會尷尬。”
蘇鵬原先還緊繃着一根神經,沒過多久,便發現陳河宇身上並沒有如淵似海的氣勢,與人交談時,溫和平靜的樣子,彷彿就像是幾人的老朋友。
他瞬間放下了忐忑不安的心,加入了閒談中。
只有宋洋清楚,陳先生的溝通技巧簡直出神入化,無論接什麼話,都是如沐春風的表情,簡單的語氣詞,便把蘇鵬、馬飛和謝苗苗的心裡話給套了出來。
陳河宇認真聆聽着,準備藉此機會,近距離了解四號超級工廠的運營狀況,包括生產計劃、生產效率、質量控制、人力資源管理以及生活適應度。
在滿員的情況下,四號超級工廠的崗位總數是五十萬個,當前堪堪達到63%的進度。
與國內相比,查德的物質條件和娛樂設施明顯要落後許多,員工每週三天的假期,大多隻能待在工業區,或者前往附近的商業街閒逛。
寥寥無幾的電影院、KTV和籃球場,每逢週末,皆是人山人海的景象。
“這方面確有疏漏,你提的建議非常好,回頭收集一下員工們的日常喜好,我會派人在工業區的西北方劃出一塊區域,再造一座休閒廣場。”
陳河宇想了想,鄭重其事地回答道。
宋洋如釋重負,偷偷地鬆了一口氣,不知怎麼地,在老闆的鼓勵下,他居然腦袋一熱,提了幾條切中要害的弊端。
萬幸,大老闆似乎毫不在意,竟全然表示贊同。
“城府差了一點,不過勝在足夠勤勉。”
陳河宇看着宋洋,在心裡給他下了一句評語。
然而在他眼裡,所謂的高情商,無非是油腔滑調、溜鬚拍馬,無非是當面一套背後一套,無非是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的八面玲瓏。
他並不否認,在人際往來中,精熟的套路更易贏得人心。
但超級工廠的負責人需要這些嗎?
答案不言而喻!
不管是優化生產速度、產量和良品率,還是加強人員管理,核心要素得把員工當人看待,理解並尊重他們的需求。
這一點,宋洋的不成熟,反而顯得彌足珍貴。
昨天參觀超級工廠時,林爭輝挑中的接待人員,從始至終也沒提及。
“好的老闆。”
宋洋連連點頭,心滿意足地笑着道。
“記住!是員工們的需求,不是管理人員的需求。”
陳河宇特意強調了一遍。
這裡面的區別很大,一個代表着99%的員工意願和喜好,另一個代表着1%的管理層意志。
“陳先生請放心,我明白怎麼做!因爲我自個也是從P1一步一步走過來的人。”
宋洋立馬收斂笑意,拍着胸膛保證道。
“那就好!既然今天是週五,大家就少談工作,多聊美食和風景。”
陳河宇擺擺手,示意宋洋收聲,繼而主動岔開了話題。
“比起烹飪技術,查德還要練個幾十年,除了一些烤肉和沙拉外,其他的餐食毫無亮點,您看看老周的大排檔生意有多火爆就知道了。”
宋洋半開玩笑道。
事實上,四號超級工廠從國內帶了不少廚藝精湛的老師傅,但總有吃膩的時候,或者想要換換口味。
周奎義的江湖菜重油重辣,可能談不上健康,但在味道上,絕對一流!
陳河宇試了幾口小龍蝦,麻辣鮮香,雞湯熬得油花清亮,醇香可口。難怪宋洋幾人會經常跑來打牙祭!
就在他們邊吃邊聊之際,門外突然傳來了一聲淒厲的慘叫,然後是沸騰的喧囂。
屋內的一部分客人,紛紛探出頭,好奇地向外張望着。
陳河宇的眉心輕蹙,招招手,吩咐丁默出門查看。
“殺人了!”
“快叫救護車!”
“兄弟撐住!山海醫院的飛行巴士趕過來,只需五分鐘!”
“抓住他!別讓這孫子跑了!”
還沒等到丁默返回,便聽見大街上的喧鬧聲愈發激烈,並混雜着怒吼和咒罵聲。
有華語,有高盧語,亦有阿拉伯語!
亂哄哄的!
斷斷續續的哀嚎,飄進了陳河宇的耳朵裡!
他的聽力遠超常人,忍不住地生出一團火氣,他們所在的地方,位於艾菲特商業大街的中心地帶,竟然有人敢當街行兇。
誰給他的膽子?
“我去看看。”
陳河宇霍然起身,丟下一句話,徑直向着門外走去。
“小夥子,別去瞎湊熱鬧,萬一傷到自己。”
周奎義站在吧檯後面,一邊看熱鬧,一邊衝着陳河宇,好心提醒道。
陳河宇笑笑,不以爲意,旋即稍稍用力,便把裡三層外三層的人羣撥開。
直到他看見街面上的一攤血跡,一名捂着肚皮的華人,以及一個手持利刃、膚色黝黑的灰人時,立即凝聲道:“擒下!”
阿麗塔越過衆人,面對一柄六七十公分的錐形短劍,完全是一副視而不見的態度,她倏地伸出一隻纖細白皙的小手,死死捏住了灰人的手腕。
爆炸型的力量,把對方的腕骨捏得咯吱作響,幾近斷裂邊緣。
“啊——!”
灰人吃痛,下意識地鬆開了短劍。
‘咣噹’一聲!
鋒利的短劍摔落在地,把水泥地砸開了一道硬幣大小的缺口。
“嗡嗡嗡——!”
驀地!
不遠處的天空上,有三個小黑點由遠及近,飛快地趕來,沒一會兒,便能看清全貌,原來是三臺負責巡邏的‘哨兵’戰鬥機器人。
“爲什麼要殺人?”
陳河宇沉聲問道。
聚集一旁的華商、歐莓商販和本地土著,神色複雜地看着,‘哨兵’巡檢員就在眼前,誰都不敢妄動。
“去死!你們這羣該死的騙子!”
灰人強忍着巨痛,一腳踹向阿麗塔,嘴裡不乾不淨地罵着。
騙子?
陳河宇眯着眼睛,感覺到事情並不簡單,原本以爲是華人擠佔了當地人的生存空間,從而引來極端報復。
阿麗塔可不慣着他,猛然發力,索性卸掉了他的一條胳膊,一條纖細小腿重重壓在灰人的背部,將其踩在腳下,猶如踩着一隻螞蟻。
周圍的人不禁倒吸一口涼氣,從阿麗塔的外型上不難猜出,她也是一臺‘哨兵’戰鬥機器人。
在拉密堡,能驅使‘哨兵’的人,大概率是他們招惹不起的存在。
“爲何要殺人?”
陳河宇用阿拉伯語,重新問了一遍。
一門複雜的外語對他來說,僅需數個小時便能融會貫通,查德所處的北灰地區,多是阿拉伯國家,他爲了更好地管理這片區域,所以才抽空學習了阿拉伯語。
趴在地上的灰人愣了一下,他沒想到,高傲的華人,竟然會說一口流利的阿伯拉語。
畢竟,查德是一個華人掌權的國度,哪怕當地的灰人佔據着人口的大多數,仍舊不被重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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華人的地位高、工資高、人脈廣,通常招惹到華人,吃虧的九成九都是土著。
而亞斯米妮女王,從來不會偏袒她的子民。
導致拉密堡的華工和華商,在與人溝通時,基本會選擇使用莫斯Ai眼鏡。
至於去學習阿伯拉語言?
有必要嗎?
“說了就有用嗎?連女王都不會憐憫她的臣民,你是一個華人,只會幫助自己的同胞。”
灰人低着腦袋,心如死灰地呢喃道。
陳河宇懶得再費口舌,直接讓阿麗塔把人帶到附近的巡檢司,而傷人倒地的那名華商,也坐上了一輛大米Air Bus,飛向了最近的一所山海醫院。
望着陳河宇乘坐大米Air Car離去的背影,周奎義終於反應了過來,他的半個小老鄉,原來還是一位大人物。
“宋經理,那個人是誰啊?”
周奎義湊到宋洋的身前,壓低嗓音問道。
“你沒認出來?”
宋洋噗嗤一聲,戲謔地問道。
老周在平時,總喜歡把大老闆放在嘴邊,吹噓自己女兒學習優異,將來一定要進入山海集團工作。
如今真人近在咫尺,他卻沒能想起來。
“瞅着眼熟。”
周奎義砸吧砸吧嘴,隨意說道。
“我老闆。”
宋洋簡明扼要地回答道。
“你老闆?我…我…我去!山海的陳老闆?”
周奎義猛地拍向大腿,無比後悔地反問道。
宋洋點點頭,沒再說話。
“我勒個去啊!早知道要一張合影,擺在店子裡,不比關二爺有用哇。”
周奎義抓着胸口,恨不得時間可以倒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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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欠薪?什麼狗東西?”
半個小時後,陳河宇搞清了來龍去脈,不禁暗罵道。
簡單來說,動手刺傷老闆灰人名叫阿馬爾,是拉密堡市郊的一名居民,在華商王熙德開設的一家中餐廳裡上班,據說還會一手嫺熟的顛勺炒菜手藝。
王熙德答應給他每個人1000華幣的工資,但頭腦簡單的阿馬爾,哪裡玩得過精明的王熙德,一個月辛辛苦苦下來,不僅工資要壓後發放,還要扣除服裝費、訓培訓、餐食費和地板磨損費。
最後到手的工資,只剩下可憐的480元!
足足扣了一大半!
結果便是老實人忍不可忍,打算送王熙德去見真主!
除了阿馬爾在內的查德員工,一些被王熙德忽悠過來的華人,同樣享受到了‘減薪’待遇,硬是被他以各種名目扣掉三成工資收入。
“亞斯米妮頒佈的《僱員法》難道不適用拉密堡?”
陳河宇寒聲問道。
對面的一個白人,戰戰兢兢地點頭哈腰,他是拉密堡勞動司的調節室主任,此時一臉難色,緩緩解釋道:
“查德當地人的受教育程度不高,遇到這種事情,往往都會選擇自己解決……”
陳河宇被他徹底逗笑了,無論什麼原因,調節室的主要職責是緩和勞資糾紛,如果統統放任不管,他花錢僱人的目的何在?
餘下的一衆拉密堡高層,噤若寒蟬地望着陳河宇,不知如何處理。
作爲查德的上層,他們心裡十分清楚,誰纔是北灰地區的話事人。
若是支持王熙德的做法,無疑是打了亞斯米妮女王的臉面;若是認同阿馬爾,他們也沒這個膽子,畢竟華人在查德,天生享有特權。
所有人都在等,他們需要摸清陳河宇的真實意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