丞相府的書房內,傍晚的陽光透過樹葉,斑駁地映在琉璃窗邊,兩條人影輕微的晃動着。
謝安邦規規矩矩的給王丞相行了一大禮,“小婿見過岳父大人。”
王丞相沒有擡頭,只是繼續的揮舞着手中的筆將那首未完成的詩寫完,收筆。
“岳父大人的字剛勁有力,遊刃有餘。”謝安邦誇着王丞相的字跡道。
王丞相收了笑筆後,眼神自然落在了謝安邦的臉上,打趣地笑道:“賢婿今兒個來這裡,可就是爲了誇老夫的字?”
謝安邦收了收心,笑着回道:“小婿有心事,還真是瞞不過岳父大人呢。”
王丞相將手放在後面,輕輕地踱着步子,立在了琉璃窗邊。
“現在朝廷的局勢,你怎麼看?”王丞相若有所思的對着謝安邦說道。
謝安邦眼色微微一沉,轉而說道:“依我看,這只不過是皇上加強君權的一種統治罷了。”
別人能看得明白,他王丞相自也看得明白,可他就算得看明白了也願意裝糊塗,是皇上輕信了小人的讒言罷了。
見着王丞相表情甚是凝重,謝安邦輕聲地在一側說道:“現在好幾痊皇子的勢力都不容小瞧,自太子的臉毀了之後,咱們是不是也該……”
下面的話還沒道出口,王丞相便打斷了他去,“現在朝廷事情示明朗,老夫不會去站隊的,更何況,皇上的身子現在還好得很,冒然的站隊,只會加速我跟皇上的緊張關係。”
在他沒有主動開口退下來,就算是皇上逼他,那也僅僅是逼一逼,依着他爲皇上立的一些功勞,皇上怎麼着都會給他三分薄面的,如若他站了隊,這三分薄面自然也就會被收了回去,到時候怕是風光的退下來都不會有。
這一點,謝安邦自也能看得明白,但是他今天來這的目的,可不僅僅是來給他請安的。
“聽說岳父大人舊疾犯了,現在可曾好些了去?”謝安邦從另一側敲問着。
這一轉話師,王丞相臉上雖未表露出多少的不快來,但是心裡卻是有了另一番計較。
“太醫已經檢查了,休息兩日便也好了。”他淡淡地應着。
謝安邦卻是繼續地說道:“岳父大人年紀也不輕了,身體又有舊疾,可得當心些纔是,萬事身體健康排在第一位。”
王丞相眼睛轉望向謝安邦,伸出手來,指着旁邊的一處椅子,示意他坐下來說話。
謝安邦等着王丞相落座後,他才坐下。
落座後,王丞相便不準備跟謝安邦打太極,而是直接地問道:“你今兒個來這裡的目的是什麼,就直接說了吧?”
自他娶了王月兒後,王丞相對他的提攜就一直不錯,現如今,他可是吏部尚書,這位置在他這個年齡段來說,真的算得上年輕有爲,大有一番前景,現在的皇上想廢丞相設內閣,只消謝安邦搭一根線,他入內閣自是沒有問題的。
一眼就被王丞相看穿,謝安邦還有些不好意思起來,好在這謝安邦也算是能進能退之人,連忙起身行禮,道:“岳父大人,請受小婿一拜。”
王丞相冷眼看着他跪下來,也沒有要他起來的意思。
若沒有王丞相的扶持,他謝安邦哪能有今日這般的風光,現在碰到更好的去處了,怕是掉轉頭來就能給他使個小鞋穿……
“說吧,誰讓你來說情的?”王丞相微微的斂了斂眼角。
不管從哪一點出發,謝安邦還是會保留着一份對王丞相的尊重。
“寧國公派我來說的。”謝安邦坦誠地說道。
王丞相只是沉思着,並沒有去接他的話。
“您老也知道,寧國公府與謝府,那就是鐵槓扛的親家,一榮俱榮,一損俱損,日後靜婭嫁去了寧國公府,兩家的關係自然是得更上一步的。”謝安邦將心裡所想說與王丞相,“這份關係既然已經擺在了檯面上,有些事情,便就好辦了起來。”
“好辦?”王丞相輕輕地冷哼一聲,“讓我退下來扶植你上臺,是嗎?”
其實,王丞相就算是退下來,本身也是會提攜他一把,就連皇上,看在他實誠退下的份上,當然也會扶謝安邦一把,只是謝安邦這一番舉動,還是寒了他的心,竟然如此的焦急,還當了別人的說客。
謝安邦的額角沁出冷汗來,連忙說道:“岳父大人,請恕小婿存了那起子小心思,不過我也是被駕上去的,進了那個圈子。有些事情便不是我們想退就能退,想進就能進的,不是嗎?”
既然挑明瞭說,謝安邦自然也不會再藏着掖着了。
“這麼些年來,肯定也有着不少的皇子明着暗着向您拋過橄欖枝,可您是哪根也沒有接。”謝安邦自顧地說着,“現如今,太子殿下毀了半邊臉,要再承位,怕是難的,既然您一直不願意表態,現在皇上又存那起子心思,您的身子骨又需要調理,那何不趁着這個時機退了下來,也免去被皇上和那些皇子盯着。”
他所說的每句話,句句都是爲着王丞相出發,可是字裡行間,哪句都是爲着自己而考慮。
王丞相輕道一聲,“寧國公是站在了二皇子那一邊的,我若下了臺,你入了閣,自然就成了二皇子派別,如若有一天,二皇子沒能承位,你可知謝府會是個什麼情況?”
皇位之爭,一旦站錯了位,百年世家都會被打倒下去,更別說謝府一個小新貴了。
這裡面的輕重利害,謝安邦自然也是清楚的,可是他又何嘗沒有別的想法呢。
“依小婿看,這二皇子定是衆皇子中間最有希望的一個了。”謝安邦很是肯定地說道:“皇貴妃的母家忠靖侯府實力不容小覷,寧國公府的實力那也是衆權貴中數一數二的,再加上二皇子是除了太子殿下最年長的一位,無論從哪一方面來說,二皇子無疑都是最大的贏家。”
在站位時,謝安邦自是想得很清楚,“最重要的一點,無論我們站不站在二皇子這邊,寧國公府是站在那一邊的,而靜婭最終是要嫁去寧國公府的,這層關係我們是怎麼都解除不了的。”
朝廷怕是一半的官員都存了謝安邦這樣的想法,可越是這樣腦子便越需要冷靜。
“在皇上沒有表態廢太子殿下時,皇上的心思豈是你能猜透的,越是看得明白的東西,皇上也看得清清楚楚,他還沒倒下,你們便開始各自站隊,若是惹惱了皇上,你真以爲二皇子就能上臺?你真以爲皇上的力量強不過二皇子?”
王丞相在位幾十年,心機深遠不是謝安邦所能比擬的,他考慮得更多的是上面那位的心思,在衆官員中,他王丞相敢認第二瞭解皇上心思的,就沒有人敢說他是第一瞭解皇上心思的。
謝安邦心裡卻不以爲然,這不過是王丞相保守派的做法,皇上終究會老,皇位總有一天會被皇子所代替,這皇子中,不管皇上願意不願意承認,二皇子不僅是實力最強,就連繼位都會是民心所向。
“岳父大人的見解,小婿當然明白,可是現在是刀架在脖子上,必須得做出選擇。”謝安邦的聲音堅決起來,甚至帶了一些威脅,“在官場這麼多年,那一年所犯的事兒雖然小心再小心,謹慎再謹慎,還是被別人抓了把柄去。”
王丞相一聽,臉上的表情便有些掛不住,心裡的寒意更深了,他辛辛苦苦栽培的女婿,最終還是背叛了他,就爲着他被皇上晾在這裡,他一刻都等不及的上了別人的船。
“你今日所做的這番決定,希望日後你不會後悔,如若真有一天不是二皇子繼位,到時候誰也保不住你!”王丞相一臉的深沉,表情慎是冷峻。
謝安邦卻很是篤定地說道:“岳父大人,請您放心,小婿一定會謹慎小心的,謝府還靠着小婿撐着,您的兩位外孫現在還沒長大,這些路終究還是得我這個做父親的來鋪,不是嗎?”
對於謝安邦內心的想法,王丞相已經不需要再去捉摸,只是搖了搖頭,內心嘆道他畢竟還是嫩了些,但是又不得不歎服他手段倒是夠陰夠狠的,有些事情便只能沉寂在心裡。
“睿然現在學業怎麼樣?”王丞相淡淡地問道,轉開話題。
說起兒子的轉變,謝安邦的臉上露出了一絲笑來,“正準備來年的考試叫,依着他的聰明勁,要是能考上,那也算是後繼有了人。”
倆個人都沒有再提起朝廷上的事情,就着家長裡短說了一會子話,王丞相便退了謝安邦,獨自沉思了好一會。
謝安邦離開丞相府的時候,丞相府的燈籠早已高高掛氣,秋天的入夜已經涼了起來,他緊緊了身上的衣衫便離開了丞相府,心裡滿是興奮,不出幾年,他自信他的成就必定會超過王丞相。
王丞相望着窗外的夜色,一雙老眼竟渾濁起來,他馳騁官場幾十年,竟然會落得如此的下場,這位不管他想不想退,他都必須得退,在退之前,他卻想着要不要爲謝靜婭再爭取些什麼,這決定或許能救她一命,可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