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誰?”
“他在講乜鬼?!”
“什麼石硤尾人要飲水?”
臺下衆人全都一臉驚詫地望着臺上石志堅。
邵大亨暗鬆一口氣。
雖然他很欣賞石志堅,但欣賞不代表石志堅可以肆意妄爲。
但是猛地,邵大亨像是想到了什麼,忍不住瞳孔收縮,再次看向石志堅,腦海裡從頭到尾把石志堅的言行舉止過了一遍。
如果他蓄謀已久,從一開始就是在演戲,什麼對香港電影的高談闊論統統都是假的,全都是隱藏意圖,讓所有人放鬆警惕的煙霧彈,真正目的就是登上舞臺這一秒,那麼這個年輕人未免太可怕了。
鄒聞懷也鬆一口氣,幸虧石志堅說的是這句話,而不是“《獨臂刀》是我的!”
站在石志堅身後不遠處的周度文有些失望,剛纔他的反應多好啊,石志堅上臺搶奪話筒,他表現得多麼驚慌,多麼無辜,可石志堅這個撲街竟然說了這麼一句不着邊際的話。
周度文一直對鄒聞懷很是嫉妒,這次好不容易趁着鄒聞懷犯了大錯,搶佔了他製片經理的位子。
周度文知道自己能力,和鄒聞懷比起來不管是魄力還是能量都有所不足。
所以周度文也很清楚地知道,這次鄒聞懷被邵大亨打入冷宮只是暫時的,只要邵大亨稍微心情好點,亦或者鄒聞懷乖巧聽話一點,很快就又能官復原職,而他,也只不過做幾天代理太子。
爲了能夠真正的在這個位子上坐下去,爲了能夠真正成爲邵氏二把手,周度文無論如何也要把鄒聞懷踩下去,讓他永不翻身。
而石志堅登臺搶奪話筒就是個好機會,倘若石志堅在此時突然宣佈《獨臂刀》這部戲被他買斷,那麼邵大亨勢必顏面盡失,鄒聞懷也勢必會被怪罪,一石二鳥,何樂而不爲?
可是現在,石志堅這個撲街卻說“石硤尾人要飲水”,這是什麼鬼?!
現場除了那些大人物和明星外,就是無數的媒體。
媒體的嗅覺一向都是很靈敏的,突然冒出來一個人,又突然說了這麼一句話,其中藏有什麼秘密,頓時引起了無數人興趣。
噼裡啪啦!
鎂光燈爆閃!
把舞臺上這一幕拍攝下來。
有些記者更是迫不及待地拿起鋼筆把“石硤尾人要飲水”這幾個字記在了上面,彷彿這幾個字是什麼摩斯密碼,充滿了神奇的奧秘。
再看舞臺上石志堅,說完剛纔那句話之後,身子稍微一晃,像是飲多了酒,模樣微醺。
“不好意思,我喝多了!”石志堅轉身把手中話筒又塞還給周度文,還拍了拍他肩膀,道了一聲:“多謝!”
周度文一怔,心說你謝我做什麼?猛地明白過來,石志堅這廝用心險惡,搞得自己像是他同夥。
石志堅轉身下了舞臺,因爲“醉酒”原因,一個趔趄,差點摔倒。
鄭紹秋慌忙上去攙扶。
石志堅朝大家揮揮手,“不好意思,真的醉了!秋仔,扶我回家!”
鄭紹秋就扶着他往外面走,嘴裡埋怨道:“酒量不好,就不要飲那麼多嘛!看看你現在什麼樣子,好糗的!”
在衆目睽睽之下,石志堅離開了宴會大廳,但真正戲劇的一幕纔剛開始。
“不好意思,請問你是水務署高級顧問柏麗高先生嗎?”
“請問柏麗高先生,你對石硤尾缺水這件事兒怎麼看?”
那些媒體記者都是賊一樣的人,忽然“發現”今晚蒞臨宴會的嘉賓中竟然還有水務署高官。
柏麗高,英國伯明翰人。
今年四十八歲,一年前擔任英國駐香港水務署高級顧問。
“這個問題我會仔細調查研究!”
“多謝大家對我們工作關注!明天我一定會給出答覆!”
柏麗高非常得體地應對着每一位記者的提問。
如果稍微出格的,或者他回答不了的,就用一句“無可奉告”搪塞過去。
可即使這樣,那些記者依舊不肯放過他,
柏麗高一肚子鬱悶,本來以爲參加個宴會出不了什麼事兒,沒想到最後大火燒到自己身上。
那個年輕人是什麼人?
他爲什麼要提及石硤尾?
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兒?!
……
石志堅被鄭紹秋攙扶着來到了外面。
鄭紹秋嘴裡還在嘮叨:“不能喝就不喝嘛,又沒有人逼你?飲這麼多,很傷身體的!還有你剛纔在臺上說的什麼,我怎麼聽不懂?”
“聽不懂就對了,你還是專心鑽研你的演技吧!”石志堅縮回搭在鄭紹秋肩膀上的手臂。
“呃,你沒醉?”
“我幾時醉了?”
石志堅目光清澈。
“呃?該死!”鄭紹秋一拍大腿,“我忘記給小弟們捎糖了!”
……
翌日。
銅鑼灣,唐樓。
咚咚咚!
石志堅臥室外面有人敲門。
“請進!”
石志堅揉揉眼,把枕着的枕頭墊高,斜靠在上面。
嘎吱,房門打開。
石玉鳳鬼魂一樣披頭散髮“飄”了進來。
“阿堅,昨晚我做了個夢,夢裡頭我把自己存了好久的三萬塊錢捐了出去。”
石玉鳳坐到石志堅牀邊,聲音有氣無力,還很低沉。
石志堅伸手撩開遮擋住老姐臉頰的長髮,看向石玉鳳眼睛,用很肯定的語氣對她說:“不,你沒做夢!你確實做了!”
石玉鳳搖搖頭,“我一定還沒睡醒,我在做夢!對,我一定是在夢遊,要不然怎麼會問你這樣白癡的問題。我要回去繼續睡覺,不要叫我!”
石玉鳳又鬼魂一樣慢吞吞“飄”到了門外。
須臾,傳來撕心裂肺的聲音:“我的三萬塊!”
石志堅起牀,很是迅速地找了一團棉花,撕成兩半,塞進耳朵。
今天早上沒早飯吃。
以往石玉鳳都會很積極地煮飯,做早餐,生怕去外面吃會浪費錢。
此刻她呆坐在椅子上,目光呆滯,等石志堅詢問又沒有粥吃時,她只是很機械地指了指外面。
無奈,石志堅只好帶着寶兒去了樓下,在附近找了一家粥鋪,要了一籠叉燒包,一籠蝦餃,還有兩碗皮蛋瘦肉粥。
寶兒吃着叉燒包,用手背擦一下油膩的小嘴巴,擡頭問石志堅:“媽媽爲什麼今天不做飯?”
“她心情不好。”石志堅拿起湯匙吃了一口粥,另一隻手翻看今天的《明報》。
“媽媽她爲什麼心情不好?”
“丟錢了。”
“丟了多少?”
“三萬。”
“三萬是多少?”
“很多!”
石志堅目光從報紙上移開,見寶兒瞪大眼看着自己,滿嘴油膩膩的,就扯了紙巾幫她擦了擦小嘴巴,說:“以後用紙巾擦,這樣乾淨。”
寶兒點點頭,張嘴咬了一口叉燒包,又道:“小舅舅,你在看什麼?”
“看報紙。”
“報紙很好看嗎?”
“嗯,很好看!”石志堅動手把報紙翻到今天的“社評”板塊。
只見上面刊登着一副很模糊照片,照片上一名鬼佬被衆多記者包圍着,也不知道在說着什麼。
照片下面,一行粗體大標題:石硤尾人,要飲水!
石志堅笑了,拿手指撣撣報紙,把它摺疊好,然後擡頭對寶兒說:“報紙這東西,不但好看,還有用!”
……
一大早胡俊才就接到了石志堅電話,石志堅只說了兩個字:“幹活!”
早知道要幹什麼的胡俊才當即行動起來,收拾好文件,抱了公文包出了律師行,在一干律師同行羨慕的目光中招手攔了一輛黃包車,揚長而去。
律師行老闆宋兆倫更是拿胡俊才鞭策衆人:“看看人家俊才,再看看你們!同樣是律師,同樣搵一份工!人家天天出外勤,賺的錢比我都多!你們呢,一個個坐在這裡做咩呀?煉辟穀?修煉坐化神功?幹活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