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冉兒的聲音又一次響起,他在喊母后。
是在喊她呢。
安傾然立刻回聲,但是冉兒象是沒有聽見,仍舊在喊。
是呀,自己在做夢,夢中用再大的力氣,也是在夢裡。
突然地,她聽到了一個女人的聲音:“你這個惡毒的女人,還我孩子的命來……”
她回頭,什麼都沒有。
當然,有也是被濃霧給掩蓋了。
“你是誰?”安傾然反問道。
“我的聲音你都聽不出來了嗎?我是誰?問問你自己的內心。”那個女人的聲音忽前忽後,安傾然索性不動,細細地在想。
確實,這個女人聲音很熟悉,只是隔着霧傳過來,又不太真切。
“你呀,日子過得這麼完美,怎麼會想起我來,你想不起你做的孽事,真的很正常。”那個女人一聲陰冷的笑聲,彷彿寒風在刮人的骨頭。
安傾然打了一個冷戰,揚聲道:“我所做之事,都問心無愧,任你如此誹謗於我!”
“問心無愧?你就從來沒有想過你的手段有多陰狠?連個小孩子都不放過,你與惡魔有什麼區別。可憐我的兒子呀,就這樣毀在了你的手裡,還有我,你見死不救…”
“安嫣然?”安傾然終於聽出了她的聲音,不由地冷笑,“你還好意思說我是惡魔,你所作所爲,哪一件不是奔着我的命來的,再有,我告訴你,你難產,不是我不救你,而是你命該如此,我對你,對你兒子,都盡了力了,你兒子先天羸弱,與我可幹!”
“與你何干?你就從來沒有想過,你若是盡一點點心,我的兒子就不會死?”
‘我只是一個醫者,不是神仙,救得了人,救不了命,再者,你以爲我怕你不成,你以爲你將白的說成黑的,我就會內疚?告訴你,我對你所做的任何一件事情,都沒有內疚過,因爲這是你應該得的!’安傾然冷冷地笑了,“你活着我不怕你,你死了,我更不會怕你!有什麼本事,你儘管使出來!”
一股怨怒之氣,讓安傾然無比英勇起來,倒是心中充滿了豪氣一樣。
因爲她想起了上一世:“你還敢說我對不起你的兒子,我救治不了,也是盡力救了,你呢,你要的就是我們母子的命!”
“笑話,我怎麼聽不明白你的話!”安嫣然的聲音又一次響起,惡毒不減,“聽着,安傾然,這個世上有我就不該有你,我恨不得你死一千次一萬次!”
“所以這霧是你弄出來的?”安傾然好像明白了什麼。
“什麼霧?安傾然,你拿命來……”隨着聲音,濃霧中突然現了一個黑影,張牙舞爪地奔她脖子而來。
安傾然的功夫還在,一扭身躲過,那黑影隱入了霧中,四周一片靜謐,那種令人窒息的靜謐中,時間一點點在流逝,安傾然知道她一定還在,她在等着她,準備一擊致命吧。
突然,身後出現動靜,安傾然就地一滾,躲過了一隻鬼手,她還沒等起身,有什麼東西捉住了她的腳,還有人按住了她的腰身,她根本動彈不得。
就聽到安嫣然的聲音又響起:“你這個女人,早該死了,我恨不得吃了你的肉,喝乾你的血……”
隨着話音,她的臉從濃霧中現了出來,那是一張沒有太大變化的臉,安嫣然跟她記憶中的一樣,只是臉色蒼白些,脣卻紅的嚇人,她冷笑着看着安傾然:“你也有今天,我一直在等着你,我們的仇我要親手來報……”
說着突然鬼臉貼近,安傾然的脖子被一股大力掐住,脖上的寒意透過毛孔直到心底,她知道,今天的自己怕是再難活命了,這不是一個夢,這是被鬼擋眼了!
她之前對這些鬼神不過是敬而不信,現在卻不想,被她遇到了。
冉兒的笑聲就在附近,她不敢呼喊,生怕安嫣然發現了冉兒,她再也見不到冉兒了。
“就算我死,我也不會怕你,我們繼續鬥好了!”安傾然從牙縫裡擠出了這句話。
脖子上手越來越用力,安傾然幾乎放棄了希望,就在這時,她聽到了一聲佛音,彷彿從天而降……
她突然地睜開了眼睛,東方冉仍舊在那裡追着蝴蝶,而小宮女們的蠅甩子仍舊在甩着,只是被她突然醒來嚇了一跳,愣愣地看着她,喊了一聲皇后。
午後的陽光那樣的溫暖,仍舊從香樟葉子的縫隙中漏下來,晃得她陽光一花,她撫着自己的脖子,生生的疼:“看看,我這裡可是怎麼了?”
她問宮女。
宮女們看過來,搖了搖頭,並沒有什麼不妥,並要給她請太醫。
她定了定神,拒絕了。
不過是做了一個惡夢而已,只是這個惡夢太過真實,讓她一時間分不清罷了!
她起身,看着東方冉,想着夢裡安嫣然的話,心裡也有慼慼焉,其實她的兒子真的不是她不救,而是她無能爲力,可是再細細地拷問內心,她真的盡到了最大的努力了嗎?
她並沒有。
她根本沒有像救雲皇后,救雲啓帝那樣用心。
而且安嫣然死的時候,她的心裡真的有隱隱的痛快,雖然也帶着一點兒的不舒服,到底死了。
這麼多年了。
她又與她以這樣的方式見面,她覺得那些年的記憶全部涌上了自己心頭,她對自己的各種算計,自己對她的種種接招,所有的一切,潮水一般,讓她的心裡一陣地發堵,肚子一緊,有些痛。
她緩緩地坐下:“去,找太醫來。”
宮女們見狀不好,找太醫的找太醫,找皇上的找皇上,安傾然只是躺在藤椅上,靜靜地呼吸,一下又一下,平復自己的心情。
東方錦來的時候,臉上掛着擔心,他看到一羣太醫圍着安傾然的時候,身子一晃,幾乎停下腳步,好在,安傾然看到了他,在人羣中對他笑了一下。
問過太醫,竟然還說沒有一點兒問題,更說安傾然的身子很健康。
東方錦又開始對太醫生氣了,覺得這些人簡直是廢物,剛要哭就被安傾然給攔住了,她只是有點心慌,其實她自己也查不出自己的身體有什麼問題,只是覺得哪裡不對勁罷了。
東方錦近前問東問西,安傾然並沒有將惡夢告訴他,一是爲夢,二爲前塵恩怨,一時間也說不清楚,如果說起來,勢必讓她想起之前的不愉快,她不願意回憶。
東方冉嚇到了,在旁邊一聲不吭,只是看着自己的母后,直到她臉上露出了笑容,他才上前,弱弱地道:“孃親,你生病了嗎?”
安傾然摟過他來:“孃親沒有病,孃親只是有點累了,你要乖哦。”
東方冉點頭,眼底露出了恐懼,他可能覺得自己的孃親的身體是因爲自己淘氣弄成的。
所以分外的緊張。
不過這一天過去後,第二天他好像又忘記這件事情了,依舊開心地大跑大叫,因爲他實在發現自己的孃親很健康,並沒有真的生病。
安傾然惡夢之後,自己也緊張了兩天,但是過了半個月之後,並沒有再做惡夢,所以也並沒有把這件事情當成什麼大不了的。
人家都說懷孕會有胎夢,也許這就是一個普通的胎夢。
可是沒有想到,這一天她睜着眼睛,沒有睡意的時候,就覺得自己的周身起了濃霧,濃得化不開的霧,讓她心裡非常緊張,眼見着身前身後的擺設全部淹在了夢中,她立刻站起身來,摸索着往外走去,記憶中桌子的位置摸不到桌子,而彷彿所有的物件都被霧氣給吞食了,天地間又孤零零地只剩下她一個人,上一次因爲知道是夢,她並沒有太過害怕,這一次,她明明的就沒有睡覺,手上還拿着繡花的線,正準備給寶寶再繡一個雙龍搶珠呢,這金線的觸感傳來,讓她更慌了幾分。
難道安嫣然真的成精了?
她不是鬼了?
至少鬼神之說,她向來只是敬而不太信。
這回兒,她出聲道:“安嫣然,我知道是你,你出來見我!”
想起自己腹中的孩兒,她告訴自己不能軟弱,必須堅強下去,她不能死,就算是她來索命又如何。
她握緊了手裡的那絡絲線,彷彿那是她的救命稻草,她最後的武器。
深一腳淺一腳的,她邁出了根本不存在的門檻,仍舊是沒有遇到絲毫的阻擋,這一次,比上一次要鎮定下來,她走了幾步,見自己好像到了另外一個空間,與現實根本不同,便不再往前走。
安靜又警惕地站在那裡。
這一次與上次不同,她沒有聽到任何現實世界的聲音。
好像真的被關在了一個密室裡。
一個永久都出不去的世界嗎?
她有些慌了。
如果東方錦發現自己丟了,肯定會拼了命地尋找自己,他會找到自己嗎?
自己原有的理解能力根本解釋不了現在的情況,他能想到這一點嗎?
爲此,安傾然倒有些後悔了,若當時把做惡夢的情況告訴他,他也許會往這方面想一想呢。
突然地,一陣笑聲響起,說實話,那笑聲還算是可人,清脆又悅耳,如果在山谷中聽到,她一定會感慨,說這聲音有多美妙,而在這濃霧中,這聲音便如催命符,只是陰冷得讓人骨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