衆人很快明白了墨非離的意圖,也都紛紛走回到顧宇天面前,漫不經心地態度讓顧念儀更加恐慌。
她大腦裡現在一片空白,她想要證實什麼,可又怕自己的努力化爲東逝水。
“我爲什麼不能殺你?”
墨非離的聲音柔和了下來,那嗓音讓顧念儀癡迷,可他說出的話,卻又像是兩個極端,讓她崩潰。這兩種情緒交織在一起,讓她的頭疼得更加厲害,她恍惚地看着眼前的男子,心止不住地往下沉,卻是突然放棄了什麼,整個人處於半迷離的狀態。她的背無力地貼着冰冷的牆壁,低聲地喃出聲,“你怎麼能這麼對我呢?怎麼能呢?”
她晃晃悠悠地站在那裡,那瓶子裡藥水也隨着她的動作晃晃悠悠。
墨非離表面上平靜,心卻忍不住的緊張起來。
視線時不時地睨着她手上抓着的明珠,那是狐兒的命,無論如何,他都會把東西拿到手。
他在尋找最好的時機。
突然,他似乎是找到了一個機會,他看到顧念儀拿着藥水的瓶子順着她的手放到了身側……就是這個機會!
他突然像是奪鞘而出的利刃,閃電般朝着顧念儀飛掠而去。其他幾人看到這,也紛紛撲了過去。
手觸到明珠的那一霎那,墨非離的心忍不住歡呼雀躍,可下一刻,他的手卻被顧念儀死死握住,她脣角突然浮現一道詭異的笑,那笑容太過陰毒,即使是墨非離,也只感覺整個後脊背發涼。等他反應過來,顧念儀另一種手裡的藥水卻是朝着他的臉直接灑了過來。
他暗叫一聲不妙,蹙然掙脫了她的手,向一旁奪去,可依然有幾滴撿到了他的眼睛裡。
劇痛頃刻間下來,他咬着脣止住脫口而出的痛呼聲,而他的身後,顧念儀像是瘋了一般,瘋狂的大笑,“哈哈,你當我真的看不出來,哈哈,你想騙我,我纔沒這麼笨!那個女人活着就活着了,我想要毀掉的,是你!是你啊!現在感覺怎麼樣?是不是很痛?哈哈,你不是百毒不侵嗎?可這溶解性的藥物卻完全可以讓你成爲瞎子,成爲醜不可言的男子,倒那個時候,那賤女人還會要你嗎?還會嗎?”
瘋狂的笑伴隨着她再次打開的另一個藥瓶,她想着墨非離走去,眼底的血紅詭異至極,“毀掉你!徹底地毀掉你!”
只是,下一刻,她的聲音戛然而止,她愣愣地待在原地。
慢慢地,脣角有血低落而出,她低下頭,茫然地看着至極胸口的劍,穿胸而過,劍刃還在滴着血。而她的伸手,顧幕然握着劍柄的手突然鬆開,他驚恐地望着自己的手,痛苦地搖着頭,“不,我不想殺你的……”
顧念儀慢慢回頭,痛讓她幾乎說不出話來。
她的脣哆嗦着,張了張嘴,最後只吐出了兩個字,“二……哥。”
說完,顧念儀倒了下來,卻沒有人上前扶她。
青陌踉蹌着笨到墨非離的面前,可她剛想靠近,卻聽到墨非離一聲低呵,“不要過來!”
那麼凌厲的聲音是他從未對青陌說過的,青陌的眼眶紅了,她知道他定然傷得很重,“離,離……”
她想問他怎麼樣,可話到了口邊,只化爲一聲聲呼喚。
墨非離的背脊挺得筆
直,卻背對着她不肯轉身。
青陌捂着嘴,有淚從眼眶流出,很快打溼了她細白的手。
顧幕然滑做在地上,聽到青陌壓抑的低泣聲,突然抹了一把臉,向着墨非離走過去,卻同樣被他喝住,“誰都不許過來!”
“可,你需要大夫。”
顧幕然勸慰,“讓我看看你的傷……”
墨非離的背影卻莫名決絕。
這,更加讓衆人不安。
恐怕……事情很不妙。他是習武之人,自然對身體機能瞭解的極深。
可他現在如此,只代表了一點。
傷,無法挽救。
心止不住地開始發寒,顧幕然突然開始怨恨起了儀妹的殘忍,她硬生生地毀掉了兩個人的幸福。他現在甚至能回憶到當時他在雪地中擁着葉姑娘時小心翼翼的模樣,那種彷彿有了她就有了全世界的深情,讓他動容。可是,以離大哥的性子,如果他真的……
“離。”
裴衣在身後低低地喚了一聲,“讓我們看看好不好?”
墨非離搖頭,他原本捂着臉的手突然放了下來,指尖嫣紅的血刺痛了所有人的眼。
裴衣立刻紅了眼眶。
那代表着什麼,他身爲大夫比任何人都清楚。
怎麼會這樣?
蕭翎月的臉色也極不好看,他的視線落在青陌的身上,她捂着脣望着他指尖的血,淚水模糊了雙眼,她一次次想要過去,卻都被墨非離擋了回來。
不知過了多久,墨非離的情緒終於穩定下來。他撕下衣襬的一塊,覆在了雙眼上。
慢慢地,這才轉過了頭。
兩道血印從他的眼下一直延伸到下巴處,直到消失不見。
如玉的臉,血色的痕,兩種極致的畫面讓人只感覺心痛與遺憾。
青陌望着這樣的墨非離,停止了哭泣,朝着他走了過去,在幾步外,卻再次被墨非離擋住,“你,不要過來。”
“你到底怎麼了啊?”
再也受不了,青陌嘶吼出聲。
壓抑地哽咽讓墨非離的臉上露出一抹心疼,他垂在身側的手蜷縮了幾次,最終鬆開。
“沒什麼,只是,瞎了而已。”
“是啊,你也說了,只是瞎了而已。那讓我看看又怎麼樣?”
青陌吼出聲,真想敲醒他,看看他到底發了什麼瘋。
墨非離抿着脣沒有說話,只是突然向前一步,耳朵動了動,辨別着青陌的方向,攤開了手,他的掌心靜靜地躺着一枚圓潤的珠子。在半柱香她覺得這是她救命的良藥,可現在她只覺得這是毒藥。
素手向前一揮,她拂落了那珠子,咬牙,“我不要!”
用他的眼換來的東西,她纔不要……
紅通通的眼眶,又有淚意涌出。
像是沒有想到青陌會揮掉手上的珠子,墨非離愣了一下,表情突然詭異了起來。他慢慢低下了頭,腳向着珠子甩去的方向移動,在大致方向上,蹲下了身,摩挲着,如玉的手被地面上的沙礫刮傷,很快有細微的傷口傳來。
青陌流着淚看他,難過地無以復加,她突然蹲下了身,埋首在膝蓋上,哭得泣不成聲,“你,你到底,要
做什麼?你,你不要我關心,憑,憑什麼要讓我要你的,你的東西?”
低低的哭泣聲傳到墨非離的耳際,他的手頓了頓。
幾人終於不忍,顧幕然走過去,把珠子重新撿了起來,放到了墨非離的手邊。
又重新退了出來。
他看到墨非離低垂着頭,卻是不動,許久,才走了過來,蹲下了身,捧起她的臉,用乾淨的手背拭去她眼底的淚。
青陌淚眼婆娑地看着他,“哇”一聲撲進了他的懷裡。
雙手緊緊地抱住他的腰,幾乎讓他站不穩。
顧幕然想上去幫忙,卻被蕭翎月擋住,對他搖了搖頭,幾人轉身退到了石洞的另一頭,給他們兩個留下獨處的空間。
青陌緊緊地攬着他的腰,肩膀因着哽咽微微聳動,她的腦袋在他身上蹭了蹭。墨非離低垂着頭,辨別着她的方向,伸出的手最終不忍把她拂開,慢慢放下,落在她的背上,一下又一下地安撫着。
青陌偷偷擡眼看他,他下巴上的血漬,像是毒蛇,纏繞着她的胸口,讓她喘不過氣來。墨非離看她終於平靜下來,才把珠子再次遞到她面前,這次青陌沒有拂落,卻也沒有接。半閉着眼,不吭聲。
“怎麼了?”
青陌一直沒動,墨非離看不到,有些急,一隻手捧着珠子,另一隻手則是摸上她的臉,當手沾到她臉上的溼意時,才無奈地嘆息一聲。
青陌咕噥一聲,悶悶道:“怎麼,知道心疼了?那你幹嘛還要惹我傷心?”
墨非離沒有吭聲,撫着她青絲的手卻越發輕柔。青陌卻突然坐正了身體,一眼不眨地望着他。他被她看得不自在,眉頭一擰,更加彰顯出他臉上的血痕明顯,青陌突然擡起衣袖,開始擦拭他臉上的血跡。墨非離身體一僵,就要擡起手
青陌冷哼一聲,“你要是敢再拂開我,這輩子都不再理你。”
她話裡的決絕讓墨非離整個人僵在了原地。過了許久,手才無力地放下,任她在他臉上胡作非爲。
石洞的另一邊,蕭翎月無意間回頭看了一眼,兩人之間方纔的劍拔弩張已然消失,取而代之的則是溫馨。彷彿他們之間什麼也沒有發生,她依然是她,而他,也依然是他。偶爾,墨非離有些不自在,可剛擡起手想到青陌的警告,又訕訕地把手收了回去。
這樣一來二去,青陌終於把他臉上除了覆着面紗外的地方都清乾淨了。這才長長地輸出一口氣,望着對方,不再言語。
裴衣也順着蕭翎月的目光看去,低聲道:“從來能制服他的,也只有她了。”
蕭翎月沒有說話,裴衣也不惱。
這些日子跟着他趕路,也大致明白了他的性格,外冷內熱,典型的刀子嘴豆腐心。“他們有三世的緣分,可每一世都不得善終。”
蕭翎月正在怔神,耳邊低聲的輕喃若有若無,卻讓他身體猛地一震,側過臉看已然恢復正常的男子,“你說什麼?”
裴衣回以他一笑,“沒什麼。”
只是那笑容裡包裹了太多的遺憾與無奈。
他似乎是明白了什麼,又似乎什麼也沒有明白。只是靜靜地看了他們一會兒,慢慢垂下了頭,撥弄着腳下沙礫,不知在想些什麼。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