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非離回到房間外時,推了推門被從裡面鎖上了。他眉頭一擰,轉身,視線落在幾步外的小狸身上,“夫人說什麼沒有?”
“說,說了……”小狸低着頭,完全不敢看他的眼睛。
“說什麼?”
“夫人說這兩天你們都靜一靜,讓老爺不要,不要打擾她……”小狸哆哆嗦嗦地把這句話說完,心“撲通撲通”地跳着,身體緊張的發抖。忍不住脖子向下又縮了縮,恨不得拔腿就跑。
墨非離聽了這話,涼脣緊抿。
半晌,擺了擺手,小狸“哧溜”一聲躥了出去,不想再多呆一秒。
老爺的神情好駭人。
墨非離揉着眉心,轉身,睨着房門,裡面無聲無息,如果不是門從裡面鎖着,根本感覺不到任何聲音,他嘆息一聲,“狐兒,把門打開,我們需要好好談談。”
房間裡依然寂靜無聲。
“狐兒……”他聲音裡隱隱透着懇求。
不知爲何,這兩日自從裴出現,他總覺得有什麼地方不對勁,可到底是什麼地方不對,他一時間又說不上來。
“我們沒有什麼好說的。”許久,就在墨非離以爲她不會回答時,房間裡傳出青陌極輕的聲音,無波無痕,似乎已恢復正常。
“可……”
“吉日選好了嗎?”
墨非離還想說什麼,被青陌突然出聲打斷。
他怔愣一下,眉稍微舒展開,“我以爲你生氣了。如果你不想讓我娶她的話,我可以……”
“你多想了。”青陌語氣依然聽不出什麼,“吉日選好了嗎?”她又問了一聲,語氣淡漠,聽得墨非離莫名皺眉。他剛想再說什麼,心突然發出一陣灼痛,墨非離眼睛裡紅光一掠,他蹙然擡頭看向頭頂,這個時辰……他暗叫一聲不好。爲了怕出事,這會兒他本不應該出現在這裡的?右手捂住胸口,那裡惴惴地跳着,震得手心發麻,他咬着脣,任墨黑的瞳仁翻滾着紅意……慢慢轉成幽幽的白,又猝然變成詭異的金色!幾種顏色翻滾在一起,讓他整個人看起來有些駭人。
他向後猝然一退。
房間裡,青陌不耐煩,“到底是幾日?”
“三,三日後。”咬着牙,墨非離的眼翻滾着惡魔似的殘忍,再也承受不住,廣袖一拂,整個苑落裡殘花四濺,池塘裡活魚翻飛,血腥味濃烈地傳來,下一刻,依然不見了墨非離的身影。
青陌怔怔地聽着這一聲,三日嗎?隨即耳邊傳來的爆破聲,讓她驀然垂下了眸。
而聽到動靜的小狸重新趕來,就看到苑子裡的這一幕,頹敗血腥,像是經歷了一場浩劫一般,她嚇得捂着嘴,大氣也不敢喘……
身後,門“咯吱”一聲開啓。
青陌靜靜地看着這一切,走到小狸的身邊,冰冷的手搭在了她的肩頭,眼睛一直盯着變成血水的池塘裡翻滾着白肚皮的死魚,“怕的話,就離開吧。”
“夫人?”
小狸回過頭,捂住嘴,淚滾落下來。
一下撲進了青陌的懷裡,“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啊?怎麼會這樣……”
青陌搖着頭,面無表情地看着前方,手輕一下重一下地撫摸着她的後背,“你不懂的……有些事,你不懂得。”
“夫人,小狸不離開,不離開……”低低的哽咽夾雜着
這一聲。
青陌身體一震,撫着小狸後背的手停下來,許久,才喃喃一聲,“那麼,你確定了?”
“是!小狸確定!”抹了抹臉上的淚意,小狸重重點頭。
“好。”喃喃一聲,青陌低頭睨着眼前這張淚眼婆娑的小臉,“我會護你的。”
三日後。
在府邸的正堂裡,青陌懶散地坐在主位的下位上,單手託着下巴睨着眼前的一對新人,似笑非笑。
墨非離臉上並沒有什麼起伏,身上的喜袍襯得面如冠玉,只是一雙墨瞳在日光下偶爾泛着紅意,任他如今如何壓抑也阻擋不住。他緊緊地捏着手上攥着的綢緞,視線落在青陌的臉上,她眼底的笑讓他不舒服,很不舒服。
青陌從他的臉上移到她身側遮着蓋頭的裴衣身上,“就我們幾個,是不是人太少了些?”
“只是一個儀式罷了。”
墨非離深吸一口氣,咬牙啓齒地說。
他身側的裴衣身體僵硬地厲害,聽了他這話,捏着綢緞的手一緊。
“哦。”
青陌點點頭,看向小狸,後者神色不安,發現青陌看她,回給她一個慘淡的笑,夫人心裡已經不好受吧。
“開始吧。”
“是,夫人。”老爺怎麼可以這樣?竟然要娶別的女人。就算是夫人說的,可老爺難道不知道夫人是口是心非嗎?他竟然還看不出來夫人是真的在難過了……老爺真笨,早晚會後悔的。
小狸默默地走到正堂正中央,張了張口,那句話硬是說不出來。
半晌,才默默垂下頭,聲如蚊蚋,“吉時到。儀式正式開始……一……一拜天地。”
聽到這,裴衣終於吐出一口氣。
誰說這只是一個儀式,拜了天地,她就是墨家的人了……就算死她也是墨家的魂!墨非離,永遠擺脫不掉她的!
古怪地笑了一聲,裴衣扯着綢緞彎下了腰。
只是等了許久,身旁的人都沒有反應。她彎着腰,從下方透出的半截亮光只能看見墨非離的喜袍下襬,她怔怔的,這一幕莫名熟悉,像是一根刺,刺得她心疼,心裡灼灼發恨,攥緊了手裡的綢緞,微微側過頭,喚了一聲,“離?”
墨非離眉一擰,視線卻依然沒有從青陌的臉上移開,“你什麼意思?”
青陌挑挑眉,笑了笑,聳肩,“我沒什麼意思啊?”
“沒、什、麼、意、思?”五個字,墨非離幾乎從牙齒縫裡迸出,生生震着在場人的耳膜,讓人不寒而慄,他慢慢地從懷裡掏出一封信箋,死死地攥在手裡,墨黑的字,雪白的信箋,修長的指骨,融合在一起,形成一幅詭異的畫面,死死地瞪着她,“那這是什麼意思?”
青陌漫不經心地掃了一眼,懶洋洋地向後倚着椅背。
長舒一口氣,“就是你看到的那樣。”
“你!”墨非離的臉徹底黑下來,陰沉遍佈,狠戾在他周身暴虐,駭人的狂怒一點點充盈在四周,“娶裴,是經過你同意的。你要是不願意,就直說。我並不是非得娶她……你要是有什麼不滿,就直接跟我說!你這是什麼意思?”
青陌靜靜地看着他,對方刺耳的聲音震得耳膜發疼。
她的視線落在他指尖攥着的信箋,白紙黑字,寫的很清楚。她笑了笑,笑卻未達到眼底,
冷漠與冰寒入骨,笑聲刺耳,“墨非離,你竟然還問我是什麼意思?”
媒妁之言,天地爲證。
如果真的完成了這些儀式,你還以爲這只是簡簡單單的假婚嗎?
她讓他娶,他就真的娶?
“呵,墨非離,我怎麼不知道你竟然這麼聽話呢?既然你什麼都聽我的話,那麼,就簽了字。”冷冷地看着他,青陌的臉上沒有絲毫的情緒,只是小狸離得她極近,卻能清楚的看到她放在膝蓋上的手在微微顫抖,聲音沙啞。只是處於暴怒中的墨非離並未發現,他的眼中攢動着寒意,涼脣死死地抿着,指尖的力道一蹦,手裡的紙張被震成無數的碎片。
雪花一樣紛紛揚揚地飄落下來,沾上他血紅色的喜袍,格外的刺目。
“休想!”
他冷冷地抿着脣,神情極冷,帶着的寒意幾乎把人凍僵。
隨即,狠狠地瞪向小狸,“繼續!”
簡簡單單的兩個字,青陌的身體一震,很快又恢復了正常,脣角勾着譏諷的笑,慢慢地站起身,低喃的嗓音很輕,慢慢地吐出兩個字,“很好。”繼而慢慢向前走去,“你不休我,那我休你好了。既然你要繼續,那請便。”
“葉青陌!”墨非離聽到這句話,脖頸間的青筋暴增。
狂風暴雨般的怒意幾乎席捲而來。
“離……”一旁裴衣聽到這動靜,掀開蓋頭,露出一張明媚的臉,楚楚動人,可憐兮兮地看着他,“求你了,今日是我們的婚禮,你不要這麼生氣好不好?”
墨非離抿着脣,轉過頭看她,臉上的情緒並沒有什麼改變,依然狠戾駭人。
這讓裴衣嚇了一跳,可依然死死地攥攥着綢緞,淚眼汪汪地看着他,“離,孩子……拜託你,我想生下他……”
青陌靜靜地看着這一幕,臉色變得蒼白無力。
一旁的小狸忍不住扶住她,她也許能體會到夫人此刻的感覺。雖然夫人平日裡對老爺不冷不熱的,可真的看着他娶別人,這是怎樣的一種煎熬啊,可爲什麼老爺就不明白呢?如果將心比心,夫人嫁給別人的話,老爺會怎麼想呢?
“咚咚咚——”就在幾人僵直不下的時候,大堂外突然傳來喧譁聲。
墨非離回頭,就看到一羣人朝着他們走了過來,有男有女,有老有少,身上都穿着新衣。
看到墨非離與裴衣,就圍了上來,七嘴八舌地開始說了起來。
“哎呀,這吉時都已經開始了?大兄弟這新娘子可真漂亮呦……”
“是啊,都怪平兒報錯了時辰,我們這都晚了!”
“大兄弟不要介意啊!”
雜亂的聲音讓墨非離皺眉,他面無表情地看着圍着他們的人,“你們是什麼人?”
其中一個稍微年長的老人走上前,撫着鬍鬚笑了笑,“我們都是你的鄰居,聽說今個兒有婚禮,就過來湊個熱鬧,街坊鄰居的,有什麼需要幫忙的,儘管說,這大婚的,我們還能當個見證不是……”
老者的話剛落,墨非離臉上已經不能用死青來表示了。
越過衆人的視線他看向不遠處臉上沒有什麼情緒起伏的青陌,掌心攥在一起,咬牙啓齒,“人,是你請來的?你就這麼想讓我休了你?”
青陌的臉色在聽了這話,“唰”的一聲變得死白。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