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現在沒事。”白漓淵猶豫半晌,才低喃出聲。
“怎麼會沒事?”自己當時的身體狀況自己再清楚不過,可即使這樣的自己都活了下來。
七日,雖然對普通人來說不算什麼,可對於病入膏肓的人,這七日就是跟死神奪命。想到剛開始自己醒來時聞到的血腥味,她更加不安:“我到底是怎麼活下來的?你告訴我……不要騙我。”
她的眼太過清透,裡面帶着哀求。
白漓淵想,這是她第一次求自己吧,這麼哀傷,這麼絕望,這麼……難過。
連他自己的心都絞了起來。
“龍血。”白漓淵閉上眼,最終啞着聲音說出聲。
妤音倒吸了一口涼氣,難以置信地瞪大眼:“龍血?”
“是,只有龍血纔可以暫時保元固本。”
妤音咬着脣,怪不得醒來時墨非離依然是龍形,怪不得他疲倦的甚至說不出話來。
心,疼得難以抑制。
她苦笑一聲:“是不是即使他把自己的血都給我,我也活不成了?”
“我不會讓你死的,不會的……”
白漓淵握住她的手,喃喃出聲。
只是臉上,卻溢滿了痛苦與掙扎。
妤音慢慢把自己的手從他掌心抽回,“白公子,你不要再騙我了。我自己的身體我自己知道。”她疲倦地垂下眼,“不要告訴墨非離我已經知道了所有的事情。”想了想,她擡起眼,定定道:“拜託了。”
“你?”
“無論我做什麼事,都不要怪他。”
從那日他對墨非離的態度,她能清楚的感覺到兩人之間的過節。
可前塵往事,她已經忘記。
她現在是妤音,不是……葉青陌。
可她又慶幸,自己曾經是葉青陌,轉了一圈,她忘記了他,卻還是遇到了他。
墨非離……
不知過了多久,妤音等的倦意襲來時,門才輕聲的“吱呀”一聲被推開。
妤音屏住了呼吸,吐氣吸氣都平穩綿長。
身後的人慢慢靠近她,低冷的氣息從空氣裡傳來,妤音鼻子一酸,幾乎要露出破綻,卻強迫自己冷靜下來。
那人似乎相信了,才輕輕嘆息一聲。在牀榻旁的地上的蒲團上,蜷縮着龍身,靜靜睡去。
妤音狠狠閉着眼,淚水幾乎要溢出眼眶。
她拼命忍住,翻了個身,含糊的囈語一聲,被子整個都掉在了地上,寒意襲來,她蜷縮成小小的一團。房間裡靜得出奇,她迷糊地揉揉眼,睜開,就對上了金龍睜得溜圓的大眼,身上正蓋着她的錦被。她低低笑了一聲:“你回來了?”語氣很平緩,看不出什麼異樣。
金龍眨巴了下眼,慢慢收回所有的情緒,低低應了聲。
妤音伸手去撈被子,卻一直夠不到。
金龍無奈地搖搖頭,尾巴一卷,抱着被子飛了起來,落在了她的身上,又用龍尾卷吧卷吧,直接把她裹好,又隔着被子攏在了懷裡。
妤音半張小臉都攏在裡面,只露出一張臉和光潔的額頭。
金龍定定地看着她,黑暗裡,妤音其實並不能看得太清楚他的表情,只是能感覺到那雙金色的眸瞳,太過灼目,晶亮璀璨。妤音腦袋在被子上蹭了蹭,喚了他一聲:“墨非離,你今日不在的時候,我去看了阿九。他已經沒什麼事了。”
“嗯。”
“在宸瀾閣遇到了嫣兒,她哭鬧着要孃親。”
“嗯。”
“可是裴衣上次跟黑狐妖打時,她趁亂逃走了,找不到人。所以,我自作主張
讓小狸一起帶了嫣兒和阿九。”
嗯……
“你能不能不一個字一個字的蹦,讓我感覺你不願搭理我。”
在墨非離那個字還沒吐出時,妤音搶先開口。
金龍被嚥了一下,瞪大了眼。
回過神,默默低咳了一聲,頜首:“好。”
看到妤音瞪他,又收攏了被子,沙啞着聲音低聲道:“你是這王府的主人,不算自作主張。”
妤音繼續瞪他,可心裡莫名對這句話很是歡喜,卻依然絞着手指偷偷瞄他:“可是……我名不正言不順的。”
墨非離身體一僵。
就聽妤音接着說:“白公子說我身體都好了。是你救了我,我欠你一條命。”
“嗯?然後呢?”
“然後啊……”妤音歪了歪頭:“替你娶側妃嘍。”
墨非離的心“咯噔”一下,金色的龍眸死死盯着她。即使他沒有說話,妤音也能感覺到他正在努力平息自己的心緒。許久,久到妤音開始不安,聽到墨非離頗有些咬牙切齒的聲音:“這是你的真心話?”
“是。”妤音垂下眼,遮住了眼底的黯淡。
她怎麼可能真的這麼想?
可,她能有什麼辦法?阿九是責任,如果他娶了小狸,那也是責任。
知道這對不起小狸,可……她沒辦法。
她不能讓他跟着自己死,就算龍血都給她喝了,也無用。
何苦要連累他一起死呢?
“墨非離,先前你答應過我的,你說願意再去一個娘子。”
“你當我還是那個傻子嗎?”
墨非離的聲音很冷,妤音打了個寒顫,卻讓自己繼續說下去:“墨非離,你也知道,我這次回來,只是因爲黑狐妖,如今黑狐妖死了,我也沒事了,也該……走了。”
“走?”金瞳裡迸射出寒光。
妤音感覺到攏着被子的力道加重了些:“你要走去哪裡?”
妤音咬着脣,覺得自己有時候真的很殘忍。
她無聲地吸了口氣,聲音隔着層被子,悶悶的:“遲暮他……回來了。”
“嘎嘣”一聲。
黑暗中,妤音清楚地聽到骨頭幾乎要捏碎的聲音,不是她的。
頭頂的金龍只是收緊了被子,卻又驀地頹然鬆開。
墨非離大口大口地喘氣,金色的龍眸慢慢變得微紅,卻又很快被他壓制住:“怎麼?他回來又如何?”
妤音垂下的眼神一黯。
墨非離,你何苦讓我說的這麼清楚?
“我答應他,要嫁給他的。”
許久,頭頂都未傳來聲音。房間裡靜得出奇,妤音屏住呼吸,生怕錯過哪怕一個單音節。
半晌,墨非離終於出聲:“你是嫌棄我如今是龍了?”
“你亂說什麼呢?”
妤音擰着眉擡眼。
“呵,亂說?”墨非離低低笑出聲:“可我還沒有寫下休書,我們拜過天地,是正兒八經的夫妻。”
“那只是……那只是……”
妤音被他笑聲裡的痛刺激到,想找一個藉口,卻發現此刻自己腦海裡一團漿糊。
他痛,她也痛。
可……“墨非離,那只是一個儀式。”
“是嗎?”金龍的眸底迸射出一道壓抑痛苦的光:“可我們還是拜了天地,我不寫下休書,這輩子……”他驀地收緊了力道:“你都是我的妻。”
你永遠都逃不掉!
耳邊,突然同時響起兩句話,一樣的聲音,冷酷冰寒。
妤音眉頭深
鎖:“墨非離,你這是要讓死我嗎?”
脫口而出的話,在房間裡乍然響起。
金眸縮了縮,妤音能清楚的感覺到墨非離呆愣在了原地,他啞着聲音低低笑着,只是眼底完全沒有笑意:“你說,我在逼你去死?”
妤音難過地低下頭,自己並沒有這樣想,可有些事,已經回不去了:“墨非離,我要嫁給遲暮。”
“無論生死?”
“是。”
“好,我答應你。”
墨非離平靜地開口。
妤音愣了一下,擡頭難以置信地看着他。
卻對上了一雙滿含複雜的金瞳:“我若死,你就可改嫁。”
“休書,我絕不會寫。”
“墨非離,你怎麼可以這樣?”
妤音不相信他會這麼無賴,瞪大了眼。
“那你,要我怎麼辦呢?”墨非離慢慢閉上眼,嘴角勾起的笑苦澀難言。
妤音心裡一痛,被子下的手死死絞在一起,指甲嵌入肉裡,痛,極致得痛,可她只能這樣痛着。她聽到自己譏諷的聲音一遍遍凌遲着自己的心和墨非離的心:“可你忘了,同你拜堂的是靈泉國的長公主妤珠,不是我……妤音。”
身側的金龍蹙然僵在了原地。
她繼續嘲弄地笑着,心卻在滴血:“墨非離,就算你不寫休書,我也照樣可以嫁人。”
“你……就這麼討厭我?”
“不討厭。”妤音的頭埋入被子裡:“可也不怎麼喜歡。”
“這樣嗎……”
墨非離的聲音低了下來,像是耗盡了所有的脾性,最後低聲喃喃:“那,可以再留下一個月嗎?一個月就好。”
聲音到了最後,幾乎是懇求了。
妤音眼角有淚流下,一個月,墨非離,你是想把自己身體裡的血耗盡嗎?
她咬着牙搖頭:“應該是等不到了,三日吧,三日後我們就要離開了。你是知道的,我們現在可是在被金帝通緝,這離王府不好待的。”
“我可以保你們安枕無憂。”
“不必了,我不想欠你人情。”
妤音無奈的一揮手:“本來想好言好勸跟你說的,沒想到你還真是……”
最後諷刺的話妤音沒有說出口。
她怕自己會忍不住先後悔。
頭頂靜默的完全感覺不到呼吸,她咬着牙,讓自己狠下心不擡頭,墨非離,你怎麼就這麼倔?
翌日。
妤音再次醒來時,已經不見了墨非離的身影。
小狸說,他是怕嚇到阿九不會在白日裡出現在衆人面前。
當時聽到時,她眉頭一皺,怎麼又是這樣?一遇到這種情況就躲起來?
只是這念頭一起,妤音就愣住了。
又?
門“吱呀”一聲被推開了,妤音擡頭,看着門口佇立的白衣男子,苦笑一聲:“你來了。”
白漓淵愣住:“你知道我會來找你?”
妤音頜首:“墨非離去找你問過了吧?你沒告訴他我已經知道大部分的事情了吧?”
白漓淵搖頭:“我什麼都沒說。”
“那就好。”
“可你怎麼會告訴他自己要跟昨日那個莽夫離開?”
妤音苦笑:“他不是莽夫,是遲暮。”昨日,遲暮突然去而復返,原因是他在半路一想覺得不對,又快馬加鞭的回來,風塵僕僕,看到她就是一通埋怨,白漓淵差點把他直接扔出去,被自己阻止。看到遲暮,也正好讓她想到了昨夜的那個主意。
她要讓墨非離恨她。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