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菲氣鼓鼓地坐在牀上。
以前，所有人都誇唐穎人好，漂亮，乖巧，溫柔。
從來沒有人誇過她，就連家人，也常在唐她面前誇唐穎怎樣怎樣。
有什麼好吃的，有什麼好穿的，都是唐穎來，她穿的，只能是唐穎穿不要的。
唐穎偷偷拿錢到鎮上去買衣服或者買吃的，父母也只是罵不打。她要是做錯一點小事，就會被打得半死不活。
唐穎上初中，還有零花錢，她上初中，沒有零花錢。
家裡人知道景鵬對唐穎有意思後，都認爲唐穎將來會是景鵬的媳婦，唐穎能夠帶着孃家飛黃騰達。
就連一向小氣巴拉的彭家耀，都看高唐穎一眼。
唐穎在全村人眼裡，就像仙女般存在。
家務活，農活，全是唐菲做，唐穎不用做。
用楊紅星的話，唐穎將來是要嫁給景鵬的。
唐穎要像一個養尊處優的閨秀，這樣村民纔會覺得，她配得上景鵬。
現在呢？
全家人對她期望最高的唐穎，竟然成傻子了。
外婆家，奶奶家，沒有一個人來看看變傻的唐穎。
就連楊紅星下葬，也沒有一個人來。
楊紅星死了，唐菲她一個人離開這裡，還可以走得瀟灑的。
唐穎這個爛攤子，還想她來收拾？
唐菲決定了，不管唐穎是真傻還是裝傻，她這麼愛留在景鵬身邊，就隨她吧，她不管她了！
反正，她是不會留在這裡的，她不想看到村民那些怪異的目光，不想聽到村民那些噁心的話。
她明天就要離開！
——
唐槐回到她以前住的地方，一定要經過彭家耀的家門口。
遠遠的，她就聽到彭家耀咳嗽聲。
聽到這樣的咳嗽聲，唐槐不由地皺起眉頭。
前天早上，彭家耀找她，她沒仔細看彭家耀，不知道她病有多嚴重。
現在，從她的咳嗽聲聽來，病發在肺，肺病引起的咳嗽。
都這麼嚴重的病了，還不去大醫院看，在這裡拖着，不想活了嗎？
走近彭家耀的家門口時，唐槐見到唐培軍，坐在屋檐下，一臉凝重的抽着煙。
唐培軍沒錢買菸，他抽的煙，是他自己種的，把葉子摘下來，曬乾，然後切成絲，再用一張白紙，把菸絲捲起來就抽。
唐培軍蒼老了許多，身子也消瘦了許多。
他臉上，寫滿了憂愁。
他年齡要比彭家耀大七歲，唐槐大概算了下，他快九十了……
九十歲的他，晚年並不幸福。
他結婚遲，生兒又遲。
且，生的兒子，沒一個孝順他的，嫁出去的女兒又沒本事。
那麼多孫子孫女當中，就唐志東收入高，有份好工作。
別的孫子，要麼還小，要麼經濟據拮，從來不會想到他這個老人家。
也不能怪其他兒子和孫子不理他，都怪唐培軍夫婦，太過偏心。
在農村，兄弟之間爭田爭地爭山，是很普遍的事。
唐培軍給兒子們分田地時，太偏心了，把好的田地，都分給了唐有明。
也只給唐有明帶孩子，其他兒子，要一邊帶孩子一邊農作。
曾經爲了分田地爭吵，那些兒子就發話了，他們這麼偏心唐有明，以後他們走不動了，也由唐有明夫婦來照顧。
現今，他們老了，唐有明身子又一天不如一天，楊紅星又死了，沒人會照顧他們。
他們明知道唐彭家耀有咳嗽病，也不給錢她治療，也沒帶她去大醫院看。
也不問問唐培軍，有沒有飯吃……
唐培軍抽了一口煙，然後重重地嘆了一口氣。
他們老了，年紀大了，今年沒有耕種，去年種的稻穀，只剩下半斤米了。
吃完這半斤米，這裡真的沒米了，下個星期，楊紅星要去鎮上拿藥，藥錢也沒着落……
沒有一個兒子願意贍養他倆老……
唐培軍擡頭，看到唐槐從他家門經過。
現在，全村的人都在傳，唐槐不是劉小玉生的事，唐培軍也知道了。
唐有新和劉小玉生的第一胎是兒子，被楊紅星和接生婆給換掉了。
那個男孩，過得好嗎？
“唐槐。”唐培軍叫住唐槐。
唐槐停下，目光清冷地看着唐培軍：“有事？”
想到唐培軍以前對自己全家人的種種，就算看到唐培軍晚年淒涼，她也心酸不起來。
非要說有什麼感覺，那就是同情吧，看到這樣的唐培軍，唐槐心中，浮現一絲絲的同情。
唐培軍起身，渾濁的眸，複雜地看着唐槐：“他在養父母那邊，過得好嗎？”
唐槐點頭：“很好。因爲他家只有他一個男丁，他父母把他當寶一樣捧着，而且他們家境很好，有錢有權，他爲人也不錯，目前在接受良好的教育。”
唐培軍：“我能去看他嗎？”
唐槐：“沒必要，我也不希望任何人，去打亂他現在的生活。他生活很簡單，我不想你們給他帶去複雜和麻煩。你們就當沒有他吧，我就是阿爸阿媽的第一個孩子。”
“你果然不是……不是我們唐家的骨肉……”彭家耀從屋裡出來，一邊咳嗽，一邊指着唐槐恨道。
唐槐淡然地看着彭家耀：“你以爲我很想成爲你們唐家人嗎？要是楊紅星不把我調換，我現在過着千金小姐般的生活呢，還用得着來這裡受你們的氣？還有，你們看清事實，不是我跑來你們家的，是楊紅星和接生婆搞的鬼，你們要怪就怪楊紅星去。”
“我的孫子在哪？你告訴我！”彭家耀激動地走過來。
“你的孫子這麼多，我怎麼知道你想知道哪個孫子的去向？”唐槐頷首，冷笑地看着彭家耀。
“有新的兒子，我要見有新的兒子！”彭家耀心裡有着一個打算，對方的家庭再差，也沒有她差吧？
她可以去找那個男孩的家人要錢，這樣，她就不用愁藥費了。
他們把她的孫子帶在身邊這麼久，難道不應該給一點錢她，作爲彌補吧？
“你打消這個念頭吧。”唐槐眼裡一點溫度都沒有：“別以爲我不知道你心裡在想什麼，我阿媽沒對你怎樣，你都這麼恨她，她生的孩子，你自然也不會喜歡，何況還是一個從小就不在你身邊長大的孫子，你會對他有半點感情？你會想念他？不要跟我說這種傻話，我是不會信的。你真這麼疼愛孫，我怎麼沒見你去縣城看看紫涵？怎麼沒見你疼唐麗？你想找到他的家，無非就是錢。”
“我爲了錢見他過分嗎？他們家因爲我的孫子，開開心心過了十幾年的生活，而你阿媽，因爲生女兒，一直被人指指點點，過得黑暗般的生活，他們不應該賠償嗎？”彭家耀突然不咳了，說話也利索了很多。
這是多奇葩的人，纔敢有這樣的想法？
唐槐可以爲彭家耀點奇葩贊嗎？
唐槐譏誚一笑，冷冷地看着彭家耀：“他們根本就不知道自己的孩子被調換，是楊紅星跟接生婆搞的鬼。當時，楊紅星還拿了接生婆的封口費。你可以去找他們，但被他們知道，他們的孩子是被調換的，他們一定會告楊紅星，他們家有錢有權，告楊紅星分分鐘就能贏的事，到時候楊紅星一定要給他們賠償。楊紅星做這些事時，身份是你的兒媳，她如今死了，她欠下的債，可能就會連累到你們，讓你們替她還……”
唐槐難得有時間，跟彭家耀廢話了這麼多，這些話，她也是煩亂說一通的，她要讓彭家耀打消，要找張軍殿的念頭。
依張軍殿的性子，知道彭家耀和唐培軍是他奶奶爺爺後，他們伸手向他要錢，他肯定給的。
但唐槐不想這麼便宜他們，他們對張軍殿，一點養育之恩，照顧之恩都沒有，還想去坑人家的錢？
就因爲那層血緣關係？
他們的臉，真大啊，他們不知道養恩大過生恩嗎？
別以爲懷胎十月，生下他，就很不了起。把他辛辛苦苦，一把屎一把尿拉扯大，花錢送他讀書，日日夜夜爲他操勞，那纔是真功勞。
何況，張軍殿又不是彭家耀懷月十胎生的，她憑什麼還沒見面呢，就惦記着人家的錢？
真是想錢想瘋了。
彭家耀和唐培軍沒文化，聽唐槐胡通一說，竟然信了。
彭家耀很不甘心，憑什麼楊紅星犯下的錯，讓他們來承擔？
彭家耀雙手叉腰，十足的母老虎：“那我就白白少了個孫子嗎？！”
唐槐不屑地揚脣：“人家不也白白少了一個女兒？”
“女兒有啥用？女兒都是賠錢貨！兒子纔有用，兒子可以傳宗接代，可以爲自己養老送終！”
“是嗎？娶不到媳婦，他拿什麼來傳宗接代？難道孩子會從他屁股出來？爲自己養老送終？你病到沒錢吃藥了，我怎麼沒見你的兒子們給你錢或帶你去大醫院看病？家裡的米快沒了吧？他們有給你們糧食嗎？自欺欺人的可憐蟲。”唐槐輕薄地翹了翹脣，道。
說完這些話，她不想理他們了，大步往前走。
彭家耀指着她的背影，生呼呼地對唐培軍道：“你看看她，都拽成什麼樣了？拽成這樣，她的生父生母，肯定是沒素養的殺人犯或者乞丐。”
唐培軍涼涼地掃了彭家耀一眼：“殺人犯和乞丐，還需要什麼素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