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浩然開着麪包車也能開出瀟灑的姿態,偶爾側頭看一眼盛藍藍,嘴角流淌的笑意讓人覺得意味深長。
“昨晚的春節聯歡晚會看了嗎?”魏浩然打破沉默。
盛藍藍愣了一下,昨晚一直想着蘇諾和小姑的事,電視裡的熱鬧與她無關。沒想到魏浩然會問這話,只好笑了笑沒說話。
“老倆口閒得沒事兒,抽袋旱菸兒,喝點茶水兒,扯個閒皮兒,嗑點兒瓜子兒,有說有笑,那有多得兒!
魏浩然一口氣說完,望着盛藍藍笑。盛藍藍立刻反應過來,跟着笑起來。
“你學得可真像!可以參加趙本山模仿秀了!”
“模仿秀?”魏浩然沒明白。
盛藍藍意識到自己說錯話了,這個年代還有沒有綜藝模仿秀。馬上掩飾道:“看來你昨晚一直守着電視,看到聯歡會結束。”
“不看不行,你嫂子喜歡看,我只好陪她看。不過這段話我最喜歡,人生匆匆幾十年,到最後日子不就得這麼過嗎?文藝的說法,就是“執子之手,與子攜老。你說呢?”
“嗯。”盛藍藍沒想到魏浩然還有這一面。
麪包車從大路駛向一條土石路,路口立着一塊石碑,上面刻着“葛家塢”。上次來光注意新娘新郎了,倒沒看見這塊石碑。
這地頭上只有魏浩然家那一棟紅磚平房,既沒有高低起伏,又沒有水窪湖岸,爲什麼叫葛家塢呢?看石碑年頭已經很久遠了,應該比那棟房子還要古老,不可能是魏浩然他們制的。
麪包車過去許久,盛藍藍還趴在車窗,望着那塊越來越小的石碑。
“看什麼呢?是看那塊石碑嗎?”
魏浩然似乎窺到了盛藍藍的心思。
“嗯,只是奇怪爲什麼叫塢呢?像桃花塢這樣的稱呼都在有山有水的地方,這裡並不適合,感覺名不符實。”
“你是學中文的,對這些文字的確有研究,我倒沒想過這麼多。不過應該說那塊石碑當年立起來的時候,應該是在有山有水的地方,現在只能委屈它守在這一片荒郊之上。”
魏浩然嘆息一聲,目光盯着前方很遠很遠,不再說話。
盛藍藍猜不透他話裡的意思,卻能感覺到石碑背後一定有故事。從魏浩然的神情可以感覺到,那個故事應該還很悲傷……
麪包車在葛家大院門前停下。葛家屋檐下掛着一溜的大紅燈籠,門上貼着春聯,窗上糊着紅紙窗花,遠遠看去很是喜慶。
院裡幾個拍皮球的男孩,身上窗着紅緞滾黃邊的唐裝,看見了魏浩然,有一個腿腳快先跑進屋裡報信去了。
“大伯伯恭喜發財!”
幾個男孩齊刷刷給魏浩然拜年,魏浩然笑着拍他們的頭,一個個派紅包。
盛藍藍頓時明白了魏浩然不住這,他也是剛來。
走進正屋,剛好牆上的大鐘敲了一下,八點半了。
魏淑梅在兩個弟妹的擁着下從側間屋出來,往八仙桌邊的高背椅上坐下,才問魏浩然媳婦怎麼沒來。
“楊慧身子不太舒服,路上顛簸,我怕她動了胎氣,就沒讓她來。”
“不來就不來,她現在身子嬌貴。時辰到了,那就開始吧!”
一衆晚輩魚貫着出門,各個身穿唐裝漢服。魏浩然不知什麼時候也換上了暗紅的唐裝大褂。
“跟着走吧。”魏浩然輕聲說,搶先一步走在衆人前頭。
盛藍藍只好跟在大家身後出門,擡眼望去,這一列古裝的男女老少,只有她一個人穿着時裝。
原來紅磚房後還有一排兩間古色古香的房子,魏淑梅在一間屋前停住腳步。
盛藍藍看着二伯母和三伯母打開門,一道高高的門檻攔在眼前。從門外能看見屋裡不大,只有兩米左右的進深。屋裡燃着長明燈,供着祖先牌位。
應該是葛家的祠堂吧!盛藍藍奇怪讓她跟着來這種地方做什麼。
有兩個小媳婦拿了跪墊擱在門檻前,魏淑梅接過弟妹遞來的一柱香,慢慢跪下,她身邊的兩個婦人跟着跪在墊子上。身後的晚輩可就沒有墊子跪了,包括魏浩然,全都跪在了石磚地上。
盛藍藍望着眼前跪地的人,有些錯愕,都什麼年代了,還有人這樣祭祀祖先。她站着沒動,盛藍藍身旁的小男孩仰臉看她一眼,朝前面喊,“大奶奶,小姑姑不下跪。”
魏淑梅沒有回頭,“藍藍不跪就不跪吧,她也原是不該來的。”
盛藍藍聽這話有點刺耳,靜靜地看着這羣人在魏淑梅的帶領下,叩頭,進屋上香、在聚寶盆裡燒紙……
一共有二十幾個人,每個人進去幾分鐘,就將近兩個小時過去了。
盛藍藍的腳站得有點酸,又沒法拔腿就走。只能觀望眼前的儀式結束。魏淑梅等人都散了,叫盛藍藍到跟前。盛藍藍望了立在一旁的魏浩然一眼,遲疑地上前。
“你也來見見你的先祖和幾位伯伯。”
盛藍藍從沒見過這樣的陣仗,望着錯落三層密麻麻的牌位,心驚肉跳的。
魏淑梅說什麼她都沒聽進去,只有當聽到葛長山,葛青山、葛泉山時,才望向那幾塊無聲的木牌位。
“長山呢,她是你苦命的小侄女啊!我當年不該保住她的小命,卻害死了她娘……你說我這又是何苦的呢!爲這事這麼些年我的良心不安吶……
你們三個兄弟對人掏心掏肺,卻被人算計枉死,讓葛家斷了傳承,不能把懸壺濟世的本事發揚光大。倒讓那萬浮山那廝小人得志……我更愧對列祖列宗,要讓兩個孩子隱姓埋名。你等着,等我到九泉之下向你謝罪……”
魏淑梅像是自言自語,又像是說給盛藍藍聽。
盛藍藍從她斷續的話裡,聽出她對萬浮山的痛恨。既然萬浮山是魏淑梅眼裡的惡人,爲什麼對他的女兒卻要以禮相待呢?
盛藍藍腦袋裡打個大大的問號。她對萬浮山的瞭解,僅限於報紙和電視上的報道,萬浮山是中州商會會長,是萬華藥業集團的老闆,他既然是葛家人,又和他的幾個兄弟有什麼仇?
從香火燻人的屋裡出來,盛藍藍覺得頭有點疼。魏浩然伸手要扶她,她滑開手扶在門邊的柱子上。
“沒事吧?裡面煙比較嗆人。”魏浩然體貼地說,回頭看母親一眼。魏淑梅眯着眼睛。
這時葛家二媳婦快步跑過來。
“大嫂,有人來看病,讓不讓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