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格好不容易寫完了,唐春景拿給了李大慶,一氣呵成,很難想象自己若是錯一點,李大慶會是什麼德性。
李大慶看着表格卻皺起了眉頭,他見過唐春景寫的字,大學時期,她給他寫過信,她的字好看算不上,頂多也只是寫的認真了,看上去工整一點。她的文化程度有限,字能寫的多好看呢?
李大慶覺得很奇怪,自己從高中到現在,這麼多年了,就算再練,也是形變態不變。但是表格上的字,清麗娟秀,十分流暢,竟然一點澀澀的感覺都沒有,他一看就和寫給自己的信上的字完全不一樣。
他看向唐春景,聽說她撞頭自殺之後曾瘋過一段時間,到了後來,好了之後就變成這種性格了。
是這樣嗎?
唐春景看李大慶眉頭擰着,尋思着他又沒安什麼好心,低聲道:“你若敢雞蛋裡挑骨頭,別怪我不給你留情面!”
李大慶深深的看了她一眼,拿着表格和資料,該簽名的簽名,該蓋章的蓋章,一點都不含糊。不可否認,他負責開基本戶也有些時候了,唐春景的資料準備的是最齊全的,他若是再挑,純粹的就是雞蛋裡挑骨頭,但他不甘心啊,好不容易讓她栽自己手裡一回,他真想一雪前恥!
可是他沒那個膽量。
上次的事情,三千塊錢的缺口,除了自己家湊了一千塊錢,剩下的兩千全部都是借的,他不能鋌而走險,他需要這份工作養家餬口!
李大慶壓抑着內心的邪惡,糾結的辦理着開戶的手續。
整間辦公室裡寂然一片,兩個人全程幾乎沒有任何交流,除非在十分必要的情形之下,纔會說一句。
李大慶拿着砸好鋼印的開戶許可證,填寫好了,遞給了唐春景,基本戶終於辦好了。但因爲以後她不在他們銀行交易,所以還有一些手續以後是需要到清水鎮的銀行去辦的。
事情終於辦完了,唐春景提着的心也放了下來,收拾了東西準備離開。
“二丫。”李大慶突然低聲喊了一句。
“有話說,有屁放。”
“我去上大學之前,送給你的《鋼鐵是怎樣煉成的》你還放着嗎?”
唐春景身形微頓,皺眉道,“扔鍋底下燒了,怎麼還需要我再買一本還你?”
“不用。”李大慶眯起了眼睛,淡淡的吐出了兩個字。
唐春景拿起東西頭也不回的走了。
身後突然傳來一個聲音,“我從來就沒有送給過你那本書。”
唐春景回過身來,冷然一笑,“你想要表達什麼意思?”
“沒什麼意思。”李大慶站了起來,與她平視,有些倨傲的說道:“但我要告訴你,我不欠你的,下一次你若是再對我不客氣,那也別怪我不客氣。”
“那我也告訴你,舉頭三尺有神明,做了虧心事,神明都不會放過你!”
“你不是唐二丫!”李大慶瞪着眼睛說道。
唐春景返身大步走了過去,逼到李大慶跟前,一手抓住他的襯衫領子,用力往上一提,一字一句的說道:“你說對了,我不是唐二丫,因爲她已經被你逼死了!”
李大慶頓時漲紅了臉,“你給我放開!”
唐春景鬆手,又輕輕推了一把,李大慶一屁股蹲在了凳子上,他瞬間又站了起來,怒道,“唐春景,你不要欺人太甚!”
唐春景冷哼一聲,目光如刀子般嗖嗖的飛過去了,“沒見過做過虧心事的人還這麼理直氣壯!”
“你—!”
唐春景沒那麼多耐心在這裡跟他胡扯,轉身利落的走了,還動用心計試探她,有意義嗎?
唐春景終於走了。
李大慶卻又一屁股蹲在了椅子上,臉色晦暗的十分難看。
三千塊錢的事情之後,他得罪郭江河流言也四散開來,借錢的壓力,行裡同事看他的異樣,一度他覺得自己的人生已經沒有希望了,幸好他在本行行長的辦公室外偷聽到了郭江河要調走的消息,才又重新振作起來。
他暗暗咬牙,行長要換了,他一定要用力的往上爬,他發誓總有一天,他要讓欺辱他的這些人好看!
他僅僅因爲三千塊錢的事,便覺得人生無望了,他有體會過唐春景當時的處境嗎?
唐春景蹬着自行車回清水鎮,她騎的很慢,與李大慶的交鋒,耗盡了她將近一半的力氣。
好在手續辦完了,這是今天唯一的收穫。
騎到公司門口她沒有拐進去,而是直接去了鎮上的銀行,將開戶行的資料交過去備案,以後就可以正常使用了。
在銀行辦完了手續,已經快到了下班的時間,她匆匆趕回公司將原件資料收到保險櫃中,累的她坐在椅子上,一動也不想動。
不是身體累,而是心累。
每次遇到他之後,心情總會抑鬱。
因爲見過他總會想起,他帶給二丫的那些痛苦,撞了頭之後的噁心、疼痛,外出之後別人異樣的眼光還有竊竊的討論,身心交錯的痛苦沒有經歷過的人是無法理解的。
如果是自己,那些過去的仇恨,不想記着就可以忘記。
但李大慶這件事情,她萬萬是不敢忘的,她怕忘了以後對不起二丫。
李大慶真夠賊的,他從哪裡看出來自己已經不是原來的二丫了呢?
快到夏天了,外面已經有了飛蟲,在窗戶外面嗡嗡的叫,有些煩人。她打起精神來,收拾東西回家。
大姐就要去南齊學習縫紉了,紹寧早就幫她聯繫好了學校,可以隨到隨學。大姐也將母親說服了,等着大棚的青菜全部處理完了,她便要去了。
早一天出去,也能早一天回來。
回家的路上,途中經過去鎮政府的路,她看了一眼。顧明遠去東安了,說是有事情處理,他沒去油坊,就說明還沒回來。
她有些失望,心裡煩躁,有人聊聊天也是好的。
剛進了村,遠遠的看到自己家的方向停着一輛輕卡,看顏色就是油坊裡啊。徐盛瑞今天不是開着去送貨了嗎?怎麼到自己家來了?
剛到衚衕口,便看到有四五個中年婦女從裡面出來,正好看到春蘭娘了,她好奇問道,“嬸子,你們這是幹嘛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