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白露到奇貨書店時,書店纔開門。
書店老闆四十多歲,姓胡,模樣清癯,沒留鬍子,頭髮是這個年齡段裡,少見得茂密,他口中叼着一根菸,正拿掃帚和畚斗打掃店門外的小石階,他養得小狸貓乖乖巧巧地蹲在門口,目不轉睛地看着主人手裡的掃帚。
胡老闆擡頭看到孫白露,一喜:“小露,這麼早!”
“是啊,你前天說昨天會有一批新書到,我就想來看看。”
胡老闆拿下嘴裡的香菸,用鞋底捻滅後,掃進畚斗裡,笑道:“你這小姑娘,賺錢學習兩不誤啊。來來來,進來!”
孫白露跟着進去,胡老闆把掃帚和奮鬥放好,去接了盆水洗手,用櫃檯上的毛巾將手反反覆覆擦乾淨後,讓孫白露等等,他進去裡面的小房間,很快,抱出來一個大紙箱。
“這麼多!”孫白露笑道。
“也不知道你看得上幾本,”胡老闆拿出幾本書拍了拍,吹掉上邊的灰,道,“這種的,你愛看嗎?”
孫白露也拿起幾本,胡老闆顯然沒來得及翻修和清理,這幾本書上都是灰塵。
不是棋譜,就是古代漕運,還有一些是船舶發展史。
孫白露的視線一頓,拾起一本一眼看去便知是手抄本的小冊。
書名叫《林塘寒思》,單看這四字,看不出這是一本什麼樣的書,但這字,讓孫白露覺得眼熟。
封面特別髒,很多地方結着乾裂的小塊,角落裡還有白色的黴毛。
孫白露也不知這些小塊是什麼,看着有幾分噁心。
胡老闆看到,也“噫”了聲:“怎麼像鼻屎。”
孫白露:“yue!”
“哈哈哈……沒事,別說鼻屎,真的屎我也遇到過,沒法子,舊書攤嘛!這不有我這雙手在,我會給弄好的!”
孫白露不得不佩服:“老闆性情豪爽,厲害!”
“你這話,像個女俠說的,怎麼,這本書我現在給你弄弄?”
孫白露道:“不急。”
她其實也不是一個怕髒的人,但一些能避開得髒,也犯不着往上趕。
於是,她翹起蘭花指,小心翼翼翻開一頁。
“呀。”孫白露低呼。
胡老闆湊過頭來:“嗯?”
胡老闆的貓咪轉頭看來,輕輕地衝他們喵了下。
孫白露把內頁給胡老闆看。
胡老闆略顯粗糙的眉毛揚起,而後哈哈大笑。
內頁是一幅畫,畫上是一個小男孩在尿尿,只有幾筆,但是畫得很傳神,雖然內容粗鄙低劣,可看得出畫畫的人畫工了得。
“大才用來畫這些,”胡老闆指着道,“瞧瞧是個什麼人!”
孫白露也搖搖頭,又翻去一頁,文縐縐的文言文,不過幾頁過後,變成了白話文,講得是兒女的一些生活瑣事。
孫白露看了幾篇,索然無味,想說這也算書的時候,她又漫不經心地翻了頁,一愣:“誒?”
“嗯?”胡老闆再度湊過來。
小狸貓也跟着“喵”。
紙上畫着一張施工圖,船舶施工圖。
這一頁是一整張,並作一艘近代的航海木船。
孫白露翻去下一頁,是那一艘海航木船的拆分部件,這一頁畫得是龍骨前段,逐一分析榫接部位,線型優美,厚薄尺寸都被列得清晰明白。
孫白露忍不住又往下翻,龍骨的中部、龍骨的尾部、船殼、船身……每一個部分都描述得詳細。
船艙是最複雜的,得在龍骨上分艙定位,有五肚、機艙、柴鹽艙、水室等,每一個船艙都有它的實用性,缺一不可。
再往下翻,又變成了瑣事。
胡老闆道:“原來又是造船的,小露,你要看造船的,我這裡都是呢!”
胡老闆拍了拍箱子裡的其他書。
孫白露看了那些書一眼,再看回手裡的書。
不知爲何,這本書上的這艘船,讓她很心動。
也許,是結構太精緻,在考慮到完全實用性的基礎上,又完全呈現出美觀?
她看回到封面。
封面上面只有《林塘寒思》四個字,再沒有其他。
孫白露嘀咕道:“這本書不知道是誰的,看上去,有點像日記。”
“我下頭收書得人都是按斤收的,可能寫這本《林塘寒思》的作者已經死了,被他不知道輕重的家人當廢品賣了。”
“那,賣我吧,”孫白露雙手遞去,“不過,你得處理乾淨。”
“好好好!”胡老闆笑道,“我就愛和你這小姑娘做生意,爽快,說一不二,這本書,賣你八毛錢,怎麼樣?”
“我出一塊,不用找啦!”
“哈哈!賺錢得時候你斤斤計較,花錢的時候你又不眨眼,亂揮霍,好!你不要我找,我也不跟你囉嗦,咱們都是爽快的人!”
胡老闆接走書,想了想,又道:“不過這書,我得明天才給你弄好,封面得用藥水洗。而且這藥水還不能亂用,我還得看看用哪種藥水。”
“好,這方面老闆是行家,老闆說了算。不過我明天不在寧鄉啦,你幫我收着吧,我下次來拿。”
“那行,”胡老闆道,“那我就給你留着,不過你快點回來啊,你可是我的大客戶,哈哈!”
胡老闆把這本書拿去櫃檯上先放着,孫白露又繼續挑選。
左看右看,她又選了《黑木耳、平菇、香菇栽培》《高效養豬技術》《雞腿菇栽培技術》等。
未必能用到,可是多看多學,總沒錯。
胡老闆搖着頭笑道:“小露啊,就你這幹勁,你不發財,誰發財呢。”
孫白露也不謙虛:“等我發財了,我就來投資老闆你,給你開個更大的書店。”
“哈哈哈!行,那我等着!”
跟那本《林塘寒思》一樣,這幾本書也都需要胡老闆修一修,孫白露付完錢,便離開了書店。
剛一出來,她一擡頭,就見到了一輛熟悉的車子。
街上很多人,莫叔車子開得很慢,邊和後面正在看照片的鬱扶疏有一搭沒一搭的聊着。
看到前面的孫白露,莫叔的眼睛亮了下:“小先生,你說巧不巧,是小美女!”
莫叔如今口中的小美女只代稱一人,鬱扶疏微頓,擡眸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