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止康富電器廠不再擴展新產品,除了目前正在研發護膚品的桂香日化廠之外,其他幾個廠也不準備再增加新產品。
幾家廠都邁過了開拓期,找到了準確的定位,進入穩固發展階段。
目前幾個廠的收入都很可觀,等到年底分紅的時候,夏小芹很有希望把欠秦一鴻的錢還清。
錢款還清,夏小芹的第二個目標和譚浚一樣,攢錢買房。
譚浚自己的房子還沒有買,接手廢品收購站以後,先在改了名字的回收中心裡蓋了一排倉庫。
這裡以前只有兩間房子,現在員工鄧崗住了一間。
鄧崗目前不止負責收廢品,還負責看大門,防止有小賊上門偷東西。
另外一間譚浚留給自己住,這樣忙起來的時候,他可以直接睡在回收中心,不用回家打擾親媽。
孫秀夫妻收廢品的時候,基本是一個月出一次貨。
因爲囤不了太久,他們只給堆廢紙的地方拉了篷布,其他地方都是露天的,任廢品風吹雨淋。
譚浚蓋倉庫,是想給廢品劃區分類。
做中間商不夠賺錢,滿足不了譚浚的需求。
而他目前的資金又不是很足,譚浚就想先抓住一類做大。
回收中心的周圍是學校的聚集地,中學大學都有,夏小芹當初買學習資料,就是在孫秀夫妻的廢品收購站裡買的。
譚浚拉着那輛破三輪車,用一年的時間,滲透了周圍的學校,幾乎包攬了附近學校的所有廢品。
這些廢品中,量最大的就是廢紙。
譚浚的倉庫就是給廢紙蓋的。
像孫秀夫婦那樣扯篷布根本不行,萬一哪天風大雨大,把篷布給掀了,那些廢紙經水一泡,就泡湯了!
暑假開始,到了譚浚收廢品最忙的時候。
“老鄧,我出去收廢品了。”
譚浚說着,把掛在三輪車車把上的鴨舌帽戴到了頭上。
鄧崗說:“今天熱,您留在這裡,我出去收吧。”
譚浚露出一個微笑:“眼熟我的人多,你去了,他們不一定賣給你。”
譚浚說的是大實話,他走街串巷這一年,囤積的人脈遍佈各個家屬院和大街小巷。
大爺大媽們可喜歡他了,別的收廢品的人串到譚浚活動的區域,根本收不走什麼東西。
眼紅都沒法眼紅,誰讓你不是全國高考狀元,沒上過國家總檯,沒給國家捐過文物呢。
譚浚的名字已經和大禾方鼎綁在了一起,博物館裡,有關於大禾方鼎的介紹,最後一句是:由1984年全國高考狀元譚浚捐獻。
每年都有一位全國高考狀元,但譚浚的名字,註定要被人記住很久很久。
因爲他懂得利用自身資源。
今天,譚浚的生意依舊特別的順利,轉兩條衚衕,就把那輛破三輪裝滿了。
譚浚要把這車拉回回收中心,然後再出來一趟。
譚浚騎着三輪車出衚衕,剛騎到衚衕口,就碰到收廢品的同行了。
“嚯!收穫不小啊您。”
同行是冤家,跟譚浚說話這人,年紀和譚浚差不多大,黝黑精瘦,一雙單眼皮的眼睛芝麻綠豆大,說話時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譚浚的那車廢品,彷彿在看自己的貨一樣。
伸手不打笑臉人,譚浚朝這人點點頭,就要繼續走。
小眼睛男人卻跳下自己的三輪車,攔住了譚浚的去路。
“兄弟,您這車東西賣不賣?”
小眼睛男人說話帶着“您”,只是因爲京城本地的說話習慣,他語氣一點兒也不客氣。
譚浚看一眼小眼睛男人三輪車裡的廢紙,點點頭說:“賣。”
小眼睛男人頓時笑了:“那您把廢紙都賣給我吧。”
小眼睛男人笑起來的時候,整條眼睛眯的只剩一條縫,換成那口大黃牙惹人注目。
譚浚發現他是真的開心,便問:“只要廢紙嗎?”
“是啊,只要廢紙。”
“多少錢一斤收?”
“4分。”
“哦。不賣。”
小眼睛男人愣了愣:“廢品收購站才收4分,您賣給我多省事兒啊!”
譚浚神情冷淡的掃一眼他:“廢品收購站才收4分,你4分收走,還賺什麼錢?”
“您別瞎操心,就說賣不賣吧。”
“不賣。”
小眼睛男人失了耐心,惡狠狠地說:“不賣趕緊滾,別擋着道!”
譚浚騎着破三輪車離開。
他回到回收中心,把東西卸下來,稱重做登記,然後去屋裡喝水。
鄧崗的收音機在放新聞,譚浚聽到裡面幾次提起鵬城,想到夏小芹正在鵬城,便坐下仔細的聽。
整篇新聞聽完,譚浚只有一個感想:夏小芹和秦一鴻在鵬城做生意是對的!
可惜他不能離開學校,沒法去那邊。
譚浚看一眼牆上的鐘表,發現時間才十點半,就想趁着午飯前再出去收一趟廢品。
他拿起桌上的帽子,剛要走出屋子,就聽到外頭傳來鄧崗與人說話的聲音。
那人的聲音還挺耳熟,正是之前的小眼睛男人。
譚浚聽到他提起廢紙,便退回屋子,想聽聽他到底要做什麼。
“6分一斤,你們有多少我要多少,今天下午就能拉走。”小眼睛男人對鄧崗說。
鄧崗哪會和小眼睛男人談價哦,老闆就在屋裡呢!
“你等等啊,我喊老闆。”
“老闆?老闆!”
譚浚眯着眼不吭聲。
鄧崗又對小眼睛男人說:“可能睡着了,我去屋裡喊。”
譚浚回到凳子上坐着,鄧崗進來之後,他直接道:“告訴他,不賣。”
“哦好。”
鄧崗根本不問爲什麼,譚浚是老闆,他說不賣,那就是不賣。
鄧崗直接這麼回小眼睛男人。
小眼睛男人鬱悶極了,朝着譚浚的方向喊道:“6分一斤啊,您就是倒出去也只能賣這個價了!”
譚浚奇怪的就是這個。
這個人以爲他是收廢品的散戶時,對他喊廢品收購站的價格。
等到了廢品收購站,他又喊廢品收購站倒出去的價格。
他到底靠什麼賺錢?
譚浚等小眼睛男人走了之後,才從屋裡出來。
他把帽子掛到三輪車上,改騎一輛自行車出去。
譚浚跟了小眼睛男人一下午,他收廢品只收廢紙,還串了兩家廢品收購站,目標都是廢紙。
譚浚最後跟到一條衚衕裡,見他推開一家院子的門,譚浚便以爲他到家了,準備掉頭回家。
譚浚自行車還沒上大路呢,小眼睛男人又從那個院子出來了。
他換了一輛漆着紅漆的破三輪車,三輪車上堆了滿滿一車的廢紙,因爲捆紮的方式不同,譚浚認出不是今天剛剛收的那些。
譚浚又一次跟上去。
跟着跟着,譚浚跟到了譚氏再生資源回收中心。
小眼睛男人要以4分一斤的價格,把這車廢紙賣給鄧崗。
鄧崗這位憨厚又直腸子的漢子,滿臉不解的問:“你剛不是收廢紙嗎?怎麼這會兒又賣了?”
小眼睛男人翻個白眼道:“瞎操啥心呢?趕緊稱重算錢!”
送上門的生意,鄧崗沒有不做的道理。
鄧崗按照4分一斤給小眼睛男人算了價格,一車廢紙210斤,賣了8塊4毛錢。
小眼睛男人拿到錢,哼着歌騎車離開,高興地眼睛又眯成了一條縫。
譚浚等他走遠了才進去,他問鄧崗:“這人說什麼了?”
鄧崗想了想說:“說我瞎操心。”
譚浚:“……”
譚浚想不明白小眼睛男人這一系列的操作,他讓鄧崗去忙,自己處理這批廢紙。
這些廢紙裡,有報紙、書本和正反面都寫過字的作業本子。
譚浚翻着翻着,忽然在一些很髒的書上找到了共同點。
這些廢紙,全都被人翻看過!
有人想從廢紙裡找東西?
譚浚拿起一本舊書,泛黃的紙張充滿了年代感,書的內頁卻因爲保存不當,很多都黏連在一起,撕都撕不開。
譚浚把舊書放到一邊,開始按照種類分類。
譚浚回收廢紙時,所有種類價格一樣,但是他轉賣出去時,卻將廢紙按照三個分類來處理。
舊書單獨放一起另賣,報紙可以直接捆成一紮一紮的賣給造紙廠,作業本子之類的廢紙才叫真正的廢紙,直接打包賣。
這樣賣廢紙,要比先前那種雜賣多賺20%!
譚浚這邊剛把舊書收整好,鄧崗就跑來了:“我來搬書。”
譚浚點點頭。
鄧崗笑呵呵的把舊書往自己屋裡拖:“上次翻到一本唐代雜記,找了好久沒找到下集,我得找找這裡有沒有。”
譚浚腦子裡忽然有根弦被撥動了。
他好像解開了腳邊這堆廢紙的疑點。
想想另一尊大禾方鼎,不就差點兒被人當做廢品賣掉,差點兒進大熔爐嗎?
譚浚喊住拖書的鄧崗,對他道:“今晚加班,咱們重新整理一下廢紙倉庫!”
鄧崗是位做事兒非常踏實的漢子,他一樣不問爲什麼,老闆說加班,那就加班啊,老闆都跟他一起幹活,他還有啥好說的。
哦,還真有要說的。
鄧崗問:“孫秀今天沒過來,晚上加班要喊她嗎?”
“不用喊了,她請假了。”
癌症難治,孫秀爲了給丈夫治病,把廢品收購站都賣了,他丈夫卻不領情,吵着說她賤賣,孫秀昨天來上班的時候,臉上還帶着巴掌印子。
孫秀丈夫的性格越來越古怪暴戾,孫秀因爲他時日不多,只想伺候好他最後這段路,變得越來越能忍。
今天孫秀沒請假,譚浚卻能想到她沒來的原因。
不是帶着傷沒法出門見人,就是怕丈夫跟着來回收中心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