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玲娟在登記本上刷刷寫了幾個字後,突然擡頭問道。
“那個……你的名字麻煩告訴我一下。”
鄭啓航微怔了下,隨即明白過來,他眼睛順着胡玲娟的筆尖看去,果然登記本上有一欄要求填寫訪客姓名。
他抿了脣並沒有說話,而是直接從胡玲娟手裡抽出筆來,在姓名欄上飛快寫下自己的名字。
在他抽筆的那一刻,兩人的手指不可避免地輕輕觸碰上,倏然間的肌膚相觸令胡玲娟手指一僵,快速鬆開了手中的筆。
填寫好名字,鄭啓航把登記本遞給收發室的阿姨。
等他再回轉身來,才發現面前的女生緊張地低垂着頭,目視腳尖根本不敢看他。
“走吧。”
低低地兩個字自胡玲娟口中吐出,她在前領着鄭啓航往寢室走。
她一言不發,低着頭快步在前面走。
鄭啓航想問問她肖芒去了哪裡,大約多久能回來,都找不到機會,只好默默跟在後面。
兩人一前一後默然無語地走到寢室門口,胡玲娟才終於再度開口。
“請……請進吧。”
她一手推門,一手做手勢請鄭啓航進去,頭仍然低垂着,彷彿某種受氣的小動物。
鄭啓航默然望了她一眼,遲疑片刻後走了進去。
“坐吧。”
胡玲娟適時地搬了把椅子放在他身後,鄭啓航剛想擺手示意不用,卻發覺她仍然盯着水泥地面,根本沒有看他,自然也看不到他的手勢。
鄭啓航舉起一半的手又慢慢放下,最後妥協地坐了下來。
“上次在新華書店……沒能好好的……謝謝你。多虧你……幫忙解圍……”
明顯鄭啓航很不擅長用這麼客套的方式說話,一句感謝的話說得磕磕絆絆,無比彆扭。
熟悉他的人知道他在真心表達謝意,不熟悉他的人聽了,只會覺得這話說得也忒不走心了。
當然,如果碰上感知力沒那麼靈敏的人,也不會太在意他那奇怪的語氣。
而胡玲娟恰好就是這一類人。
“哪裡,我就是看不過去……你不用放在心上。”
胡玲娟連連搖頭,兩隻手不住地擺着,對於鄭啓航這麼彆扭的道謝方式一點沒介意。
若是換了其他人,或許會接着她的話繼續往下說,再客套兩句,可鄭啓航卻沉默了。
多年被不公的對待,志向無法舒展,造就了他冷硬如鐵一般的性格。
他懂得如何對人回擊,卻完全不適應客套的與人打交道。
寢室裡一時間安靜下來,靜得落針可聞。
胡玲娟也並不擅長同人打交道,過去她一直生活在自卑的陰影中,直到遇到肖芒後,跟着她開始打理食堂窗口,才重獲自信,性格放開了不少。
不過,那也僅限和熟識的人,鄭啓航對於她來說只有一面之緣,尚屬陌生人,自然她也拘謹地不知該說些什麼好。
一時間氣氛有些尷尬。
“對了,還沒問你叫什麼名字?”
終於,鄭啓航忍不住,打破了兩人間的尷尬氛圍。
“我叫胡玲娟。”
胡玲娟小聲答道。
這句話說完,兩人間再次冷場。
這種感覺實在是太奇怪了,胡玲娟拼命在心裡搜尋着,看能找個什麼話題同鄭啓航說上話。
她唯一清楚的就是對方喜歡醫學,而且也是學醫的。
可醫院的事,她是一丁點都不瞭解,生怕自己說錯什麼反而會被對方笑話。
忽地,胡玲娟靈光乍現,一下子想到了一件事。
“今天你來得正好,有一樣東西要還給你。”
胡玲娟說着,轉身走到衣櫃旁,拿出鑰匙打開了自己的櫃子,在裡面翻找着什麼。
鄭啓航詫異地望着她的舉動。
不大會兒,胡玲娟笑呵呵地從櫃子裡翻出一頂灰色的毛線帽,拿在手裡朝他揚了揚。
“你的帽子,還你。”
說着將毛線帽遞到鄭啓航手中。
鄭啓航下意識地接過來,看了眼後,愕然擡頭盯着她:“我的帽子,怎麼會在你這裡?”
被他這麼一盯,胡玲娟又猛地垂下頭,手指緊張地捏着衣角。
“那天,你走了後,新華書店的工作人員追了出來,說這帽子是你掉的,我們就給帶了回來,心想或許有一天……啊,對了,帽子我已經洗乾淨了,你放心戴吧。”
鄭啓航沒說話,低頭朝手上的毛線帽看去。
只見帽子果然被洗得乾乾淨淨,還散發着淡淡肥皂的香氣。
而且上面被他不小心勾破的那個小洞,也被人細心縫補好了。
“這裡……也是你補上的嗎?”
他骨節分明的手指,捏着帽子上曾經破掉的位置問道。
胡玲娟慌亂地一擡頭:“啊,是。我……我看到帽子破了,就自作主張給補上了……我……”
“謝謝。”
鄭啓航只說了這麼一句,就垂下眼,再也沒多說一句話。
可哪怕遲鈍如胡玲娟,也能感到此刻他情緒極爲不對頭,周圍的空氣都瞬時壓抑起來。
氣氛比之前還要尷尬。
胡玲娟的衣角都快被她給捏碎了,站也不是坐也不是,咬着脣心裡後悔無比。
一定是因爲她擅自洗了帽子,又給縫補好,惹對方生氣了。
雖然她是好心,可沒經過對方允許,就隨便動人家的東西,確實太不應該了。
“對……對不起……”
她囁喏着小心道歉,聲音裡甚至帶了一絲哭腔。
她一出聲,鄭啓航背脊一僵,猛地擡起頭,好似剛從某種情緒中掙脫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