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人進了雕花樓,劉亦舒立刻被樓內的景緻吸引了,路過正在演皮影戲的大堂前,劉亦舒還好奇的多看了幾眼,戲臺前擺着幾張圓桌,幾個客人正坐在椅子上邊品茶邊看戲,說不出的愜意舒適。
劉亦舒被帶上了二樓雅間,空氣裡浮着幾絲蘭花的香氣,很是宜人,“易先生真是經商的奇才,這雕花樓建了這麼多年終於等來了良主。”
劉亦陽與歐陽琛在桌邊坐下,霍蓮西恰好端了茶水進來,正給他們斟茶。
“劉二少過獎,不過一些興趣而已。”劉亦陽笑着回答,身旁的歐陽琛正將一杯茶放在他面前,眉宇間盡是深情,壓根兒沒看對面的劉亦舒一眼,就連剛剛劉亦舒跟他打招呼,他也只是擡了擡眼,連口水都吝嗇於浪費。
“蓮西人長得漂亮又能幹,可惜劉氏留不住這樣的人才,看來還是易先生運氣好一些,竟請到了這樣的得力助手。”劉亦舒邊說,眼睛邊瞟向正在斟茶的蓮西,這個女人天生尤物,當初他真不該這麼輕易的就放她走。
一旁一直沒說話的歐陽琛突然擡眼看了劉亦舒一眼,隨即脣畔蕩起一抹笑意,“嗯,我們家亦陽的人品的確更好一些。”
劉亦舒臉色不由一變,卻仍是強壓下了怒氣,一副彬彬有禮的模樣,“新聞上說歐陽先生與易先生早已同心,果然不是假的。”
劉亦陽笑了笑,“劉二少與白先生不也很般配嗎?”
“白清只是我的下屬。”劉亦舒連一刻猶豫也無,便這樣坦蕩的回答了,劉亦陽不動聲色的看了看一側的白清,發現他臉色不太好,不由揚起一絲嘲諷,“白先生對二少你可是忠心耿耿呢,爲什麼二少不願給個名分?”
劉亦舒笑着擺手,“易先生真會開玩笑,我喜歡的是大胸脯的女人。”
“哦。”白清在劉亦陽刻意拖長的尾音中,臉色愈發難看起來,劉亦陽卻像沒注意到一樣繼續說,“那真可惜,我還覺得白先生與二少看着十分相配,若是在一起是再好不過的事。”
劉亦舒笑了兩聲,沒有回答。
劉亦陽端起牡丹花口茶杯呷了一口茶,一雙眼裡波光粼粼,如同一顆石子掉進了一汪湖水裡一樣,美麗得很,脣角卻微微一掀,有些諷刺的味道,“外面都在傳劉二少弒兄奪位,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當然不是!”劉亦舒語氣瞬間變得有些激動,還帶翻了面前的茶杯,茶水立刻流下來弄髒了他身上昂貴的西裝,看着很是狼狽,劉亦陽虛撐着下巴,一臉溫和的笑道:“看來樓裡的茶很合二少心意,連你的衣服都迫不及待的想要喝一喝。”溫和的語氣,沒有任何需要修飾的地方,就那樣如同一盆水淋了下來。
白清在第一時間起身替他將衣服上的茶漬擦掉,隨後又淡然的坐回了座位上。
劉亦舒自知失禮,胸口一起一伏的,想來又被氣到了。
劉亦陽仍淡定的喝茶,他的手指很長,握在杯口邊緣,有種禁.欲的美感,“歐陽收購了劉氏的大部分股權,二少一定覺得憋屈吧?”
聞言,劉亦舒一愣,壓根就沒料到對方竟然會這麼輕描淡寫的提起這件事,不由眸光深沉,“歐陽先生實力超羣,劉氏不敵也是意料之中,只是歐陽先生趁我父親去世的這個當口提出收購爲免有些過分了。”
聽他這麼毫不避諱的說話,劉亦陽心底冷冷一笑,一個爲了奪取家產不惜弒兄殺父的畜生竟跟他說過分,真是笑話!
“劉老先生的葬禮上我曾與令妹有過一面之緣,後來劉氏集團的總裁又落到了三小姐頭上,怎麼這些時日沒見過她露面呢?媒體說她失蹤了,不會是被二少你軟禁起來了吧?”劉亦陽假裝不知道亦晴已經被劉亦舒軟禁了,問得那叫一個無辜啊。
劉亦舒手指一頓,強笑道:“她從小身體就不好,這陣子因爲爸爸去世傷心過度,我已經讓她在家裡休息了。”
“我記得劉老先生的意外車禍,警方結案說你與劉老先生一起遭遇了車禍,怎麼劉二少今天竟然還能平安無事呢?想必一定是警方判斷失誤吧?”如果說前面的那些問題是一個外人的好奇作祟的話,那麼這個刁鑽的問題就讓劉亦舒有種被眼前這男子看透的感覺,他不由握緊了桌面下的拳頭,眼底劃過一絲狠絕。
“對對對,當時我的確是跟父親一起的,只是後來因爲臨時有事,所以我就先走了,沒料到,竟就這麼短的時間裡,父親竟然就遭遇了不幸。”劉亦舒語氣悲慟,臉上是恰到好處的傷心和懷念。
不錯,入戲入得很快,劉亦陽評價。
“對了,”劉亦陽撐着下巴,眼睛望着劉亦舒,“二少現在手裡還有劉氏集團的一部分股權是吧?不知道二少有沒有意願賣給龍騰?”
劉亦舒眉心驟跳,一口氣憋在了嗓子眼,愣是被生生的壓了下去,過了好一會兒才笑着說:“易先生是在開玩笑吧?劉氏集團是我劉家數代累積下來的江山,龍騰這次趁機收購已經做得太過,我怎麼可能會賣掉股權?”
“哦,不賣就算了,我也不過一說。”劉亦陽表情淡然,眼睛裡更是沒有多餘的情緒,倒教人真的相信他真的只是隨口一說,但是劉亦舒心裡已有了計較。
這下子劉亦舒是真的坐不住了,茶也不喝了,帶着白清便要離開,又被劉亦陽叫住了,劉亦舒不由的轉回身去,看見的是那個平凡男子臉上那種睥睨天下的氣勢,黑色的眼睛裡並不見多少算計得意,卻是這樣一雙平靜得不起波瀾的眼睛叫劉亦舒沒來由的心慌,這個眼神太熟悉了,他曾在自家大哥劉亦陽的臉上見過無數次,他的心開始打起鼓來,那聲音大得讓他覺得這屋子的每一個人都能聽得見。
那坐着的男人瞧着他好一會兒,才輕啓嘴脣說:“令父和令兄都是我非常尊敬的人,希望二少能善待妹妹,否則,夜路走多了終究是會遇見鬼的。”
一瞬間,劉亦舒臉上換了無數種表情,嘴角巍顫着,最終沒有說出什麼來的,只是離去的身影略顯狼狽。
歐陽琛站在二樓的圍欄處看了一會兒,走回來在劉亦陽臉上親了一口,“這劉亦舒這麼不經激,不知道是怎麼平安活到現在的。”
劉亦陽又喝了一口茶,臉色平靜,“他只是心虛而已,若要耍狠沒人比得上他。”那捅進身體裡的刀子彷彿還帶着特有的氣味,讓他的腰都隱隱的疼了起來,劉亦舒的狠厲是無人能敵的,因爲在他眼裡,根本沒有親情一說,更何況,他們之間本來就隔着一道血緣。
劉亦陽沒有說錯,耍狠這種事早就被劉亦舒包了。
車子一路向下,車廂裡卻出奇的安靜,這種詭異的寂靜襯得外面的陽光都有些冰冷,白清手握着方向盤,抽空看了一眼身旁的人,發現他從雕花樓出來到現在一直都是那副神不守舍的表情,他輕輕開口喚了一聲。
劉亦舒纔像是驚醒過來一般,語氣有些狂亂,“叫人做掉易陽,今晚就動手!”那個人知道的事情比他想象的還要多,他不知道對方是怎麼知道的,他唯一知道的是,不能留易陽活口,一定要除掉他,越快越好!
白清看着他蒼白的嘴脣,沒有說話,只是幾不可聞的應了一聲。
歐陽琛兩人一直呆到七八點才下山,路兩旁的路燈發着昏黃的光芒,型能良好的跑車在林間穿梭,好看的銀光被燈光一染,立時變得跳躍起來,劉亦陽大概有些累了,車子纔剛剛開到出口就倒在椅背上睡了過去,歐陽琛拿了毛巾蓋在他身上,這才繼續開車往家的方向走。
這個時候的車子比較多,都是趕着回家的人,怕劉亦陽睡得不舒服,歐陽琛特意放緩了車速,沒走多久便看見後面跟着一輛可疑的車子,他皺了皺眉,加快了速度,若此刻只有他一個人,他當然是不怕的,但是亦陽還在車上,他不敢掉以輕心。
劉亦陽大概是被震醒了,也看見了後面跟着的汽車,問歐陽琛,“仇家?”
“我的仇家應該在鳳城。”歐陽琛這個時候還不忙打趣,轉而抽空看向他,“應該是劉亦舒。”難道劉亦舒一下山就準備讓人來解決他們,所以一直等在了下山的出口處,否則怎麼可能這麼及時的出現在他們後面。
劉亦陽皺起眉頭,“現在路上車挺多的,若是要飆車肯定會引發連環車禍,不如抄近道吧,至少可以甩掉這條尾巴。”劉亦陽說完話,立刻掏出手機給顧北打電話,把他們這邊的情況大致說了一下,顧北說他馬跟秦璽帶人趕過去,歐陽琛的車子下了高架,從車子比較少的一條近路抄了過去。
劉亦陽透過後視鏡,看見那輛沒有掛牌的車還在後面,正準備讓歐陽琛提速甩人,卻被突然如其來的晃動打斷了聲音,事故發生的那一刻劉亦陽腦子裡一片空白,只看見歐陽琛拼命的打方向盤,因爲速度太快,車輪與地面摩擦發出刺耳尖銳的響聲,一輛油罐車橫在他們面前,劉亦陽側頭來看歐陽琛,那一秒就像是一個慢動作一般,歐陽琛強制操作方向盤,將駕駛座的方向硬生生的送進了油罐車的肚子下面,駕駛座一側的車頭瞬間被壓扁,安全氣囊也同時彈了出來。
巨大的衝擊讓劉亦陽半邊身子都沒了知覺,腦門上粘膩的液體流下來,糊了他一隻眼睛,他急切的伸手過去想摸到歐陽琛,發現手心裡一片濡溼,“歐陽琛,歐陽琛!”他沒發現自己的聲音在顫抖,一種叫做恐懼的東西第一次佔據了他的大腦。
後面的汽車見效果達到,便加速撤離,而油缺車的司機也跟着跳下車跑了。
劉亦陽叫了好多聲,歐陽琛始終沒有迴應,他這才後知後覺的拿出手機打120,車頭陷在油罐車的肚子下,以至於車門被卡住,劉亦陽費了好大的勁纔將身側的車門推開,然後回身去拉歐陽琛,劉亦陽的身體實在不太好,費了很多時間纔將歐陽琛拉出車外,只見歐陽琛臉上身上到處都是血,腹部被車門的部件刺穿,大窟窿里正有鮮紅的血液潺潺的往外流。
劉亦陽忙扯□上的外套按住傷口,一邊去拍歐陽琛的臉,嘶吼道:“歐陽琛,你他媽的給我醒過來!聽見沒有!”
實在應該慶幸那輛油罐車的皮比較厚,被這樣一撞油罐還沒破,否則他們沒有因車禍死亡就已經被炸死了,歐陽琛一直沒有甦醒,雙眼緊閉着,像是失去了生機一樣,劉亦陽第一次這樣近距離的感受到了死神的氣息,這樣的恐懼就連他發現自己快要死的時候也沒有那麼強烈,他將歐陽琛平放在地上,竟沒看見一輛汽車經過。
好在秦璽和顧北很快就到了,二話不說的便將歐陽琛送去了醫院。
等待是個漫長的過程,劉亦陽靠在牆上,那個手術中的燈像是過了一個世紀那麼長都還亮着,他也受了些傷,顧北找來醫生給他簡單的包紮了一下,然後又讓他去換身衣服,劉亦陽看了顧北一眼沒吭聲,顧北無奈,也只好站在他身旁,輕聲安慰,“歐陽琛一定會沒事的,你不要太擔心。”
“顧北。”劉亦陽突然開口,聲音有些嘶啞,“如果異地而處,躺在裡面的人是秦璽,你是什麼感覺?”
顧北訝然,仍是老實的回答,“秦璽是我愛的人,我會焦急、憤怒、憂慮甚至崩潰。”
“我現在就是這種感覺。”劉亦陽仍看着他,那雙眼睛裡蒙着灰暗,被這樣的眼睛看着,顧北只覺心臟被什麼東西刺了一下,尖銳的疼,忙一把抱住他,緊緊的抱着,“沒事的,歐陽琛一定會沒事的,我們在這裡等,一定能讓他平安出來的,而且操刀的醫生都是全城最好的,我們要相信歐陽琛一定會挺過來。”
沒過多久,沈毅也趕了過來,劉亦陽便把整件事情大概說了一遍。
秦璽和沈毅一聽完,立刻就要帶人去把劉亦舒給宰了,被劉亦陽制止了,他臉上還有殘血,那雙眼睛被周圍的血氣一染,看着愈發幽暗,像是從地獄裡出來的死神般,妖嬈中透着狠厲,“他敢動我的人,我要讓他生!不!如!死!”
手術進行了十幾個小時,當歐陽琛被推出來的時候,劉亦陽感覺自己彷彿也已經死過一回了。
手術門一打開,劉亦陽立刻撲了過去,但是因爲站立的時間太久,腳一動就是鑽心的酥麻,若不是顧北眼疾手快,他可能早就不支倒地了,歐陽琛穿着醫院的病服,一張臉蒼白得近乎透明,長睫軟軟的撲下來,像是已經死了的蝴蝶,嘴脣也是毫無血色,劉亦陽想起車禍時的那一幕,心臟像被一隻手抓住,狠狠的揉捏一般疼。
一滴淚,就這樣從他的眼眶裡滾下來,滴在歐陽深蒼白如紙的臉上。顧北幾個人一驚,劉亦陽是個多麼驕傲的人他們比誰都清楚,那種骨子裡的傲氣,與生俱來的貴氣,以及後天生成的霸氣讓這個男人年紀輕輕便已登上了巔峰,或許正是因爲這種高處不勝寒的孤寂讓他忘記了溫情,他們從來沒有見過他對誰如此動i心,甚至從來沒有見過他流淚,這樣的人是不肯在別人面前示弱的,一定要到了這個時候,他們才能真正的相信,歐陽探早已走進了亦陽的心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