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遠,落後,愚昧的山溝村莊,只有乾裂發硬的黃土地,交通不便,信息極度閉塞,村民的意識和素質非常地低下,全村一百多號人都幫着打了幾十年光棍的老楊家,守着那個被賣到這裡的女人。
“唉呀,我說老楊家的,快把人擡出來吧,在地窖裡生孩子算怎麼回事啊!”一個老嬸子苦口婆心地對着滿臉是樹皮褶子的老人說道。
老人堅決不同意,“不行,不能放她出來!”
“老楊家的,她現在生孩子,想逃也沒辦法逃啊!”
“不行,”老人態度堅決,“我說不行就是不行。”他不能冒險,這個女人是他花了全部的積蓄買來的,一定不能讓她跑了。
說起這個女人也實在是可憐,剛賣到這裡的時候,整個人用繩子捆得像個糉子,嘴裡塞着一條臭毛巾,披頭散髮的,看來一路上也沒少受罪。直到這個女人進了老楊家的門,村民們這才知道,老楊家的花了一萬塊錢不知道從哪裡給他那四十多歲的兒子買了個老婆回來。就她來村子裡的第一天見過一面之後,見她的第二次倒是一年之後了。
這個女人從被賣到這裡之後便被鎖在老楊家以前用來存放東西的地窖裡,從來沒有出來過,見不到太陽人白得像鬼,吃喝拉撒全在地窖裡,窮苦的山村本就沒有什麼吃的,一天只吃一碗稀飯,整個人瘦得不成樣子,偏偏在那腹部突起,儼然是快要生了。
“這都一天一夜了,還沒生出來,怕是難產喲!”老楊家裡擠滿了村民,那個買來的女人要生孩子了,大傢伙都很好奇,紛紛跑過來看熱鬧。
“是喲,剛開始還能叫喚,現在連聲音都聽不見了!”
“都這麼久了,還是快送去鎮上的診所吧?”
大傢伙議論紛紛,有幾個老嬸子還勸老楊家的,“這都一天一夜了,難產了喲,快擡出來送去醫院吧,要不然可一屍兩命啊!”
接生婆也說,“怕是難產,這孩子得來不易,還是緊着點好,送診所去吧!”
說歸說,但是沒得老楊家的同意,誰也不敢去把那女人擡出來。
老楊本就像樹皮的臉此時更皺了,“誰家生孩子不是這樣生的,別人生得出來她也能生出來,我的孫子一定會沒事的。”
送到鎮上醫院就等於給了那個女人逃跑的機會,就算她現在沒有力氣逃,她生了孩子之後也一定會逃!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不管大傢伙怎麼說,老楊硬是狠着心腸不肯點頭,大傢伙臉上滿是急色,卻沒有任何辦法,好歹那女人是老楊家花錢買來的,和他們可沒有任何關係。
地窖裡的光線並不好,只有入口處透過來一點點光。安曉蘭躺在滿是血的木板牀上,渾身散發着死人氣息,身上的疼痛越來越重,麻木得已經沒有了任何知覺,意識越來越模糊,她回顧自己的一生,像放影片似的從眼前劃過。
她出生在窮苦落後的青山村,下面還有弟弟妹妹,爸爸媽媽一直在外面打工,一年到頭難得回來一次,根本沒有多餘的力氣管她們。從四歲開始便幹着很多農活,吃不飽穿不暖的,她好說還唸了幾年書,弟弟妹妹更是一年書都沒有念過。小學還沒有畢業便被家裡人逼着輟學去打工,還未滿十八歲又被奶奶劉氏作主以二千塊的聘禮嫁給了鄰村的張鬆,本來以爲嫁人了就能離開那個煩悶的家,誰知嫁給張鬆之後便是她噩夢的開始。
張鬆結婚之後原形畢露,一改剛開始處對象時的溫和樣子,不僅天天打罵她,更是在牀上折騰她,生下了一男一女後,張鬆又因爲賭博欠下了大筆賭債將她賣到了更加窮苦落後的偏遠深山溝裡,之後就一直關在地窖裡,吃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還每天被那光棍侮辱,直到生孩子難產……
可惡的張鬆竟然還騙她家人,說他帶着她去了大城市打工,沒過多久乾脆說她見錢眼開跟着別的男人跑了。她的爸爸安新平因爲早年在外面打工時幹多了重活累垮了身子,一聽到這個消息一口氣沒上來活生生地氣死了,而她的媽媽林氏一下子失去了丈夫和女兒,也一病不起,半年後也去了。那時她的妹妹已經嫁了人家生了孩子,卻被婆家拿捏着不敢回來,而弟弟自從雙親去世後也不知所蹤。
後來的這些事情安曉蘭自然不曾知曉,她沒有辦法得到外界的任何消息,早在知道自己被丈夫賣掉的時候,淚水就已經流乾了。她知道自己離死不遠了,只是在死之前想再見親人一面,腦海裡浮現出爸爸媽媽弟弟妹妹的臉,慢慢地閉上了眼睛。
死並不可怕,因爲死了之後沒有任何知覺,這……也是種解脫。
安曉蘭猛地睜開眼睛,卻什麼也看不着,眼前一片灰暗,一時間有些迷茫自己身在哪裡,發生了什麼,直到身上傳來陣陣疼痛感,她才知道痛苦還沒有結束。手下摸到牀單的觸感,並不像在地窖裡。
那個愚昧的楊老頭最後終於想通了,肯將她送到診所了麼?
“姐,姐,”一雙手摸黑過來用力地搖着她的手臂,隨即一個小男孩稚嫩的聲音急切地說,但聲音卻又是壓低了的,“姐,你不要睡了,快醒醒,二姐她身上好燙,你快起來看看呀!”
安曉蘭如遭雷擊一般,腦海裡一片空白。
這聲音!這聲音!分明是她的弟弟安正明的聲音!
她倏地坐起來,外面絲絲月光照了進來,漸漸適應了昏暗的光線後她終於看到了房間裡的擺設,這不是她以前在家裡時住的屋子麼?還有站在牀邊神色慌張的小男孩,正是她的弟弟。
“姐,二姐她是不是發燒了?”安正明着急地說,“我好害怕。”
“別怕,明子,沒事的,我去看看,”安曉蘭沙啞着嗓子說道。她身上傳來一陣陣的疼痛,那是被她奶奶劉氏打的。
不大的屋子裡只有一張木板牀,三姐弟就擠在這張牀上,安曉蘭伸手去摸妹妹安曉鳳的額頭,果然燙燙的,再摸她後腦勺,腫起了一個大包,頭髮上面硬硬的,那是已經幹了的血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