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太,老太太的燉湯準備好了!”
“拿出來吧,我給老太太送去。”
四十年前,莊蕾嫁入唐家可謂是一時轟動,成爲麻雀變鳳凰的新典範。
最初莊蕾也是無法適應豪門生活,也擔心自己丈夫會如同其他富家子弟那樣在外面花天酒地。
但四十年來,那些都沒有發生。如今,她也已經的六十多歲的老人了。丈夫雖然沒有表現得對她如珠如寶。但從沒有什麼緋聞。
只要不是出差在外,他肯定忙完就會回家。她能感受到他給自己尊重和關愛。
可以說,婚姻該有的東西,丈夫一樣都沒少給她。就如同他當初承諾的那樣:他想和她過一輩子。
對丈夫,她沒有更高的要求了。
公公唐浩澤雖然在家裡是一言九鼎,但對她們兩妯娌沒提過什麼要求,也給了足夠的尊重和自由。
在婆婆那裡,她也沒有過什麼婆媳關係緊張的體驗。相反,婆婆相當耐心教她作爲富豪家庭的長媳如何應對外面的事。又知道她對商業沒興趣,就帶着她跟着做慈善。讓她不至於沒事可做。
嫁入唐家後,她接觸的圈子也突然變了,見過太多有錢人家的媳婦的難爲。可能是她上輩子積下了天大的德,才嫁入了唐家。
這一生,她不僅僅是嫁給了丈夫,還是嫁給了整個唐家。對這段婚姻,她不能要求更多了。
舒心的日子過了數十年,可是最近的有些事總讓她擔憂。
自從公公前年冬天去世後,原本身體硬朗的婆婆精神氣好像一下子垮了。還大病了一場,過程兇險得很。
雖然婆婆康復後在他們面前一直表現得很正常,但這一年多下來精神明顯差了許多。
家庭醫生檢查過,也只是說老人家年紀大了。
前些天,婆婆硬撐着參加了姑姑的葬禮,回來後就一直不怎麼說話。
對婆婆,莊蕾是感恩的。
管家將溫度合適的湯送出來。
莊蕾接過了,問:“寧寧呢?”婆婆一向最疼這小孫女,讓小孫女陪着說說話,也可以讓婆婆高興一點。
管家:“小小姐和保姆在院子裡玩呢!”
“那你忙吧!”
如今春光明媚,最適合曬太陽。
婆婆就在院子裡曬太陽。莊蕾端着湯走到走到一顆榕樹下。
已經九十多的婆婆躺在躺椅上,身邊的一臺智能功放正在播着一首老歌。
這首歌莊蕾也是去年公公去世後第一次聽到,後來婆婆就每天循環播放着那首歌。那是一首粵語歌,一開始她聽不懂。
丈夫聽過那首歌之後,只是神色黯然,對自己搖搖頭。
現在她是聽懂了。也明白了婆婆的心意。正是因爲這樣,她才更加擔心老人家的身體。
她走過去將湯小心放在樹下石桌上,蹲下對婆婆說:“媽,我讓人給你熬了黨蔘湯,這會剛好。您喝點吧!”
老太太睜開了眼睛,伸出帶着老人斑的手在兒媳手上輕輕拍了拍,說:“我有沒病。你也別瞎操心。”
“媽,都說黨蔘養氣,能溫補身體。這也不是爲了治病的。您老人家好好的,我們一家子才能開開心心的。”
“好,好。我喝!一家子開開心心的比什麼都好。”
老太太坐起身慢慢地喝了大半碗湯然後就放下了:“飽了,喝不下!”
“媽中午想吃什麼。我讓人做給您吃!”
“做個桂花魚菌子湯吧。喝着清甜。”
莊蕾楞了一下,那是公公生前最喜歡喝的湯。不過她馬上笑着回答:“好,我這就讓人準備。”
“奶奶,太奶奶!看,花。漂亮的花!”
一個穿着花裙子的小姑娘跑了過來。小姑娘大概三歲左右,頭上兩個小辮子甩啊甩的。
“慢點,慢點!”小姑娘跑得已經很穩了,但老太太還是一臉的擔心。“你這小丫頭,玩得臉都紅了!”
莊蕾怕她撞到老太太,趕緊將她接住。
小姑娘卻不依,她掙脫了奶奶將手裡橘紅帶着深紅邊沿的花遞給老太太:“太奶奶,漂亮。送你!”
老太太卻是看着那花出神。
這花去年開過一次了。
老頭子半輩子忙着生意,臨老突然喜歡上侍弄花花草草。當時她還笑他呢。只是這花還是種下了,也活了。老頭子卻沒看到開花就走了。
莊蕾也認出這花是公公生前在花房種下的那些花。花種是天方農業培育出來新品種,名曰烈焰,因爲花朵如飄忽不定的火焰而命名。看這花確實很漂亮。
只是她又見老太太看着花出神,知道是觸景生情。連忙對小孫女說:“寧寧出汗了,快回家換一身衣服。”
“沒出汗。寧寧和太奶奶玩!”
老太太晃過神來,笑着說:“寧寧喜歡這花嗎?”
“喜歡,漂亮!送太奶奶!”
“乖!”老太太笑着摸摸的小姑娘的腦袋,接過花後又是一陣失神,良久才說。“你太爺爺也喜歡這花。”
花有許多種,老頭子偏偏要種這月季花。說是各種花都開得規矩,月季花卻是開得最肆意。
可老頭子啊,這花開如火。你卻怎麼就油枯燈熄了?怎麼就不能再陪我再肆意多活幾年?
“太奶奶?”小丫頭攀老太太腿要上爬,只是弄掉了老人家身上的毛毯。
“嗯?寶貝要太奶奶抱抱嗎?”
莊蕾怕累着的老太太,連忙將小孫女抱在懷裡:“寧寧乖,太奶奶累。奶奶抱抱,好不好?”說着又將掉地上的毛毯拿起拍乾淨了蓋在老太太身上。
“太奶奶發光!”小寧寧扭着身子要下地。“好漂亮!”
莊蕾心裡一驚,擡頭看老太太。看到樹上透下落在老太太身上斑駁陽光陽光,這才笑着說:“寧寧身上也發光,也好漂亮!”
“真噠?”小丫頭一聽拍手。“我要看。照鏡子!”
“好,奶奶帶寧寧去照鏡子!”
莊蕾對老太太說:“媽,今天天氣雖然不錯。不過還是有些風,要不我們就回屋裡?”
老太太笑着搖頭,說:“我再躺一會。你陪帶寧寧回屋換一身衣服。彆着涼了!”
莊蕾想着天氣也暖和,老人家在戶外多待會也沒什麼大礙。
她正要點頭,卻突然聽老太太說:“小蕾,如果我去了。別忘了,將我葬在老頭子身邊!”
“媽,千萬不要說這些不吉利的!”
老太太笑呵呵,說:“有什麼不吉利的。我都九十多了,那天去了不都是正常的?好了,好了。你帶寧寧回屋去吧!”
莊蕾抿抿嘴,說:“那我先帶寧寧去換一身衣服。等下我來扶您回去!”
“嗯,去吧。有小何看着,我還能出什麼事?”小何就是家裡專門給老太太請醫護人員。
莊蕾雖然抱着小孫女往屋子走,心裡卻總覺得老太太今天和前幾日不太一樣。
“……
有你有我雪中送火
愛在迷迷糊糊盤古初開便開始
這浪浪漫漫舊故事
愛在朦朦朧朧前生今生和他生
怕錯過了也不會知
跌落茫茫紅塵南北西東亦相依
怕獨自活着沒意義
……”
莊蕾正想着,卻聽到身後的歌聲更大了一些。回頭看,原來是老太太將聲音調大了一些。
身後的歌聲讓的她更加感覺到老太太恐怕是覺得自己時日無多了,這才特地又交代去後要與公公合葬。
她想了一會,覺得要跟丈夫說一下。看能不能找幾個中醫給老人家好好調理一下身體。
她也跟丈夫唐旭然說今天老太太的事:“秦醫生醫術雖然高明,終歸是一個人,難免有疏忽。要不我們請幾個國手回來一商量一下,看怎麼給媽調理。”
唐旭然知道自從父親去世後,母親就似乎失去了的生存的意志。如果不是他們這些晚輩一直都注意老人家的身體,說不定母親都堅持不到今天了。
“我等會就打電話。這些天我們辛苦一些,多陪陪媽說說話。”
莊蕾點頭說:“明天就是週末了,要不通知彤姐、旭遠和孩子們回家吃飯。媽喜歡孩子,有孩子熱鬧一下,媽的心情可能會好一些。”她是想起今天的老人家和小孫女的互動比較多。
兩人的孩子都工作了,爲了工作方便都在市區住,不過他們週末有空都會回來。
唐彤彤一家也在滬市。而唐旭遠一家遠在灣州,不過有私人飛機,來滬市也方便。
唐旭然又點頭說:“就讓他們明天都來家裡吃飯。”雖然母親精神不濟,太熱鬧了也不好。但只要他看着點,只要母親顯出疲憊就讓她老人家休息,那應該就不會有什麼問題。
晚上,莊蕾服侍老太太睡下,笑着說:“媽,明天彤姐和姐夫,還有旭遠和李莀他們都要帶着孩子們來看您老人家。”
“好!都來。他們都來了,我們一家子就又團圓了。”
“可不是呢。之前孩子們總不是這個有事,就是那個有工作要忙。這次旭然說了,說是以後要定下來日子,一年總要團圓三四次。總不能只有在過年才聚得起來。”
老太太坐在牀邊,笑吟吟地說:“這主意不錯。都是一家人,不能因爲住得遠就疏離了。”
莊蕾一邊小心扶着她躺下,一邊笑着說:“媽你說的沒錯。旭然和我就是這樣想!您好好保重身體,等曾孫子們長大成人了,玄孫輩還要您教導呢!”
老太太聽這話,呵呵笑着說:“我老了,等不了那多年了。以後孩子們就看你們的了。這家業以後還要交給孩子們。孩子的教育不能輕忽!”
“可不是呢。要是孩子沒教好,敗家還是次要,最怕就是行差踏錯!不過我們家的孩子也都爭氣,外面誰不說我們家孩子好?這都是您老人家教導得好!”
她說着察覺到老太太已經閉上了安靜休息,就住了嘴。小心幫老太太掖好被子,悄悄出了房間。
只是唐家人誰都沒想到,老太太再沒有機會見到她的後輩。
第二天一早,莊蕾帶着傭人去老太太房間,打算服侍老太太起牀。老太太卻已經起牀了,正躺在陽臺落地窗前的搖椅。房間內的音響還在小聲循環着那首老歌。
她過去看到老太太雙眼緊閉,嘴角還帶着笑,就喊了一聲媽。等了一會,卻沒有得到迴應。她喊了幾聲,聲音急切起來,搖了搖老太太。
卻依然沒看到到老人家的反應。
她呆愣了一會,對傭人帶着哭聲說:“去請先生來。快去!”
傭人慌張去了,身後就傳來一陣的壓抑的哭聲。
不管在世界那個角落,唐家人接到電話後,立即趕回唐家。
滬市的媒體突然發現,滬市好幾個富豪家庭都陸續來到唐家。他們都穿着一襲黑色,面容肅穆。在門外迎接的唐家管家面上也帶着哀傷。
不多久,唐氏集團發言人召開新聞發佈會,發佈了唐家老夫人的訃聞。
當天,連央視新聞也用了三十秒鐘時間報道這則訃聞:“據唐氏集團發言人透露,我國著名企業家、慈善家,盧夢女士於今天凌晨在家中逝世。國內外多名著名企業家、慈善家的前往唐家弔唁。盧夢女士與丈夫於二十年前創立夢想慈善資金。二十年來,夢想慈善資金一共捐出三千三百多億元,爲世界反艾滋反飢餓事業做出了尤其突出的貢獻,曾多次受到聯合國衛生組織的表彰。多年來,夢想慈善資金共資助我國五十四萬九千餘名困難學子完成學業,爲我國教育事業做出突出貢獻。盧夢女士的逝世,是我國民間慈善事業重大損失……”
當弔唁的人離去後,唐家所有成員齊聚一堂,卻沒有往日的歡聲笑語,取而代之的是沉抑。
客廳內只有抽噎聲,連傭人走動,都輕手慢腳免得弄出任何聲響,電視當然不可能開着。
唐家人是在討論老太太的治喪適宜。
其實老太太的年紀大了,唐家也早有心理準備,一切都已經早有章程。只不過是沒人想到這一天來得這麼突然。
唐旭然作爲長子,也是現在唐家真正的掌門人。他將治喪的事一一說了。
莊蕾等丈夫說完,看沒有人提出什麼意見。她沉聲說:“媽在生前多次提出希望去後能與爸安在一起!”
唐旭然點頭說:“媽之前也和我說過這個事。她老人家的遺願,我們後人當然要遵從。而且我覺得這是爸和媽共同的心願!”
唐旭遠這時說:“我明天就請一個大師擇個日子!”既然是要將父母合葬,那就不是在父親的墓葬旁邊安葬,而是要開父親的墓將母親葬進去。
莊蕾看丈夫和小叔都同意了,只覺得心裡也踏實了。老太太無疾而終,走的時候臉上還帶着笑。現在這樣,老人肯定能走更加安心。
只是她耳邊似乎依然循環着老太太去之前聽着的那首老歌:
“……
愛在迷迷糊糊盤古初開便開始,
這浪浪漫漫舊故事。
愛在朦朦朧朧前生今生和他生,
怕錯過了也不會知。
跌落茫茫紅塵南北西東亦相依,
怕獨自活着沒意義。
愛是來來回回情絲一絲又一絲,
至你與我此生永不闊別時。”
(番外·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