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玄平常只在他們這邊待一會兒就會離開,今天卻反常地一直待到了傍晚才走。王揚被自己眼皮子亂跳給攪亂了心境,入定並不成功,之後索性放棄了打坐,呆坐在院中,等待傅青書回來。
直到臨近傍晚他才把傅青書等到,見到對方的人影出現在院門口,他霍地一下就站了起來,“青書!”一面喊着,一個箭步便衝到對方跟前,“你沒事吧?”
傅青書見他急匆匆的樣子,還以爲發生了什麼事,聽見他的發問,不由一愣,怪道:“沒事,當然沒事,能有什麼事?”
王揚的視線不住地在他身上打量着,見他神色平淡,語氣平穩,不像發生過什麼事一樣,一顆懸着的心終於落了地,只不過聽見對方的反問,他也疑惑起來,自己這是怎麼了,怎麼神神叨叨地,總怕會有事情發生?
這般想着,他不由拿手敲敲頭,自語道:“我這是怎麼了?”想了想,再度發問道,“青書,師父喊你去做什麼?”
面對王揚,傅青書並不藏私,老實回道:“師父給我了一套築基期的口訣,讓我先在他那兒研讀一遍,不懂的地方他都給我指出糾正過了。”末了,他又加了一句,“師父這回倒是挺上心的。”
王揚微微點頭,眉頭卻不由自主地皺了起來,謝玄這個人明顯對他三個弟子並不上心,這回怎麼特意將傅青書叫過去,還十分有耐性地給他講解心法口訣?但是他轉念一想,謝玄見到自己的弟子短短几年時間內就築基成功,高興之下,就把人叫過去開小竈,親自教授督導,這也並沒有什麼可值得質疑之處,是他自己多心了。
傅青書見到王揚眉頭緊鎖,苦思冥想的樣子,不由問道:“師兄,怎麼了?這裡面有什麼不妥嗎?”
“不,沒什麼,”王揚趕忙搖搖頭,他要是真把心中的懷疑對着傅青書說出來,反倒顯得自己小肚雞腸,是嫉妒他受師父重視呢,因此只道,“沒什麼不妥,是我自己疑神疑鬼罷了。”
閒聊了幾句,王揚便與傅青書告別,回自己房裡修煉去了,突然間又被對方喚住,只聽他低聲說道:“師兄,謝謝你關心我。”
王揚不由一愣,擡起的一隻腳頓時停在了虛空當中,臉上露出半是驚訝半是高興的神情,驚訝的是傅青書這個一向惜字如金的人竟會對他說謝謝;高興的是,自己這些年來的所作所爲沒有白費,對方是個懂得感恩的人。不光如此,這謝謝二字令他心口一陣雀躍,彷彿有什麼情緒涌動起來,耳根子竟微微有些發熱,他平復了一下心境,方纔重新轉過身來。
王揚覺得自己身爲大師兄,總不能夠被人誇上一句就喜形於色,做大師兄當然得有點大師兄的沉穩樣子,因此嘴裡謙虛道:“都是自家兄弟,何必這麼客氣呢?你和重元都是我的師弟,身爲大師兄,關心同門是理所應當的事。”
傅青書表面上點頭算作應和,心裡卻莫名生出一股悶氣,好像滿懷期待,卻突然間被人潑了一盆冷水,然而王揚的話應對得體,並沒有冒犯和唐突之處,他又生得哪門子悶氣呢?
王揚見傅青書沉着臉不說話,心裡倒有些嘀咕開了,莫非自己說的話有什麼不對的地方,讓他不開心?還是他不喜歡聽這些謙虛之詞,覺得自己不實在?惴惴間,他也不好深問,卻聽對方終於嗯了聲,慢慢說道:“師兄說得有理。”
兩人之後便分了手,各自往房`中去靜`坐修煉自是不提。時光荏苒,一晃一年時間倏忽而逝,王揚終於也築基成功,謝玄回來後得知,說了些不鹹不淡的誇獎之話,從袖子裡拿出一枚玉簡扔給王揚,囑咐他自行修煉,如有不懂的地方,待他下次回來時再問。說完便揚長而去。
等到李重元築基以後也是同樣的光景,只不過這回謝玄卻是連築基期的心法都懶得拿出來,只告訴他,築基期的心法他師兄那裡就有,只管跟他師兄去要,有什麼不懂的地方也只管問他的師兄。王揚這才知道謝玄給他和李重元的築基期心法與傅青書的不同,他後來也打聽到,他們手中所握着的這套築基期的心法是在雲天門當中通用的,凡是築了基的弟子人手一份,俗稱大路貨。如果師父偏愛某個弟子,也會傳授其獨家的心法,自然要比大路貨上檔次。
謝炎如此敷衍塞責,厚此薄彼,饒是李重元心性憨厚,不免也是悶悶不樂,而王揚卻心存疑惑,雖說傅青書天資聰穎,修煉奇快,謝玄偏愛他也是難免,但他總覺得這裡面有點什麼蹊蹺。
光陰似箭,一晃十年都過去了,十年的時光對於凡人來說算是漫長的了,但對壽元漫長的修真者來說不過彈指一瞬間,修士們單單一次閉關就有可能用掉數十年乃至百年的時間。
傅青書的修爲依舊突飛猛進,已經達到了築基後期的境界,照這個速度下去,似乎辟穀也近在眼前。但他整個人的狀態似乎不大對勁,這點就連神經大條的李重元都察覺到了,不止一次地跟王揚抱怨青書越來越冷冰冰地,不愛理他們了。
雖說雲天門當中的很多人或多或少都有這種毛病,而且傅青書本身的性格也有點冷,但是王揚卻覺得他隨着年齡的增長,修爲的提升,似乎變得越來越陰鬱孤僻了,他雖然以前也不愛理睬人,但是對他和重元卻還算親密,三個人在修煉之餘還能夠坐在一起談天說地,氣氛融洽。
但是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即使面對着他倆,他也變得冷冰冰而生疏,話也越來越少,最後只顧待在自己房`中埋頭修煉,三個人甚至數月都見不上一回面。王揚和李重元雖然也是勤奮修煉,但是也沒像他那樣變得冷若冰霜啊,到底是什麼地方出了問題?
王揚百思不得其解,他也曾經就這個問題旁敲側擊地問過傅青書,對方擺着一張漂亮的面癱臉,沉默半天,只對他搖搖頭,說出了一句話:“我也不知道。”王揚不禁爲之絕倒。
王揚回憶着這十年之中是否發生過特殊的事情,但是這十年之中,他們的生活很平靜,除了修煉還是修煉,並沒有特別的事情發生。傅青書很好地繼承了謝玄修煉狂魔的特性,更是大門不出二門不邁,與他們之間的交流愈少,甚至發展到後面,就算碰面都很難得了。
而且隨着時間的推移,他渾身的氣質變得愈發冰冷,再加上他本來膚色就白,隨着時間的推移,似乎變得愈來愈蒼白,皮膚下的青色血管清晰可見,遠遠一望,彷彿一尊漂亮的玉雕,沒有一點生氣。雖然這可以歸結爲是他終日待在房間裡久不見陽光的原因,但是王揚總是忍不住生出擔憂。
而且有一天他湊巧碰到他的手,驚訝地發現他的手意外地冰冷,與自己溫熱的手相比簡直天壤之別,先不說當時正值暮春,一個人即使再怎麼畏寒都不至於會手腳冰冷,再說早已達到築基期的修士,體質經過靈氣的不斷鍛造,已經不會受外界環境的影響,畏寒怕熱了。
“青書,你是不是生病了?手怎麼這麼冷?”當王揚出聲詢問時,傅青書只是淡淡地瞧上他一眼,然後將手從他手心抽`出,轉身走了。
“青書!你到底怎麼了?”王揚不甘心他就這樣不聲不響地走了,奔到他身前攔住他。
面對王揚急切的詢問,傅青書冰冷的面孔方纔出現一絲神色波動,他動了動眉毛,抽`動了幾下嘴角,似乎想要開口說話,王揚滿懷期待地盯着他,希望他能夠給他一個解釋,但是結果卻又讓他大大地失望了。對方終究還是像以前一樣抿緊嘴巴,緘默不語,最後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推開他,進到了房間裡。
只剩王揚孤零零地站在走廊裡,臉上難掩沮喪的神情,以往的歡聲笑語,和諧融洽一去不復返,如今圍繞在他身邊的只是一團冰冷疏遠的氣息,指不定他什麼時候就會因爲感情的徹底斷裂而離開他們。
到底是什麼地方出了問題,爲什麼會變成這樣?
“啊?師父在我們之前還有徒弟?”
坐在溪邊,李重元在聽到張九延的講述之後不由驚聲問道,他搔搔頭髮,奇怪道,“那他們,以前的師兄師姐都去了哪裡,我們爲什麼到現在都沒有見過他們,師父也沒有提起過他們?”
李重元的一連串問話也問到了王揚的心坎裡,只不過他正因爲傅青書的原因而悶悶不樂,因此雖然被李重元和張九延兩人拉出來散心,依舊沉默不語,只當個聽衆聆聽他倆的閒聊。
李重元知道青書變奇怪之後,師兄也變得情緒低落,愁眉苦臉,師兄不開心,他也不開心,到最後,三個人統統變得情緒低落。李重元坐在溪邊的鵝卵石上,捧着阿黃說道:“阿黃你去安慰一下師兄吧。”說罷將狗放到了王揚的膝蓋上。
阿黃在扳指裡待了十年的時間,長是長大了一點,但依舊是小奶狗的模樣,毛髮倒有些變白了。它似乎知道王揚心情不好,乖巧地趴在他的膝蓋上,拿前爪扒拉着王揚的手指,企圖引起他的注意。王揚看着睜着一雙水汪汪的眼睛望着他的阿黃,終於露出了一絲微笑,伸手摸`摸它的頭,雙眼再度望向遠方,不知又想起了誰。
“是呀,”面對李重元的疑問,張九延點點頭,“我這也是好不容易從師父和師兄們那麼問出來的,你們可別對外說出去。”
李重元趕緊點頭以示保證,張九延便繼續道:“我聽說,謝師伯很久以前收過一男一女兩個弟子,那兩個弟子資質也很好,差不多都修煉到了辟穀期。可是後來,不知道發生了什麼變故,男弟子突然死了,女弟子也瘋掉了,後來就不知去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