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夜下了一陣瓢潑大雨,早上起來的時候,馮憐容只當已經停了,結果這雨還是稀里嘩啦的,門前花木被打的一個個都蔫了,再看看天色,烏沉沉的,像冬日裡的清晨一般。
她起牀就打了個噴嚏。
鍾嬤嬤忙道:“今兒穿厚一些,冷呢。”
原本前幾日還是春暖花開的,好些厚衣服都放了起來,寶蘭跟珠蘭一陣好找。
馮憐容穿上,吃過早飯這便去內殿請安。
她稍許晚了一些。
小黃門進去通報,說馮貴人來了。
太子妃這會兒正與阮若琳,孫秀三人說閒話,聞言眉頭挑了挑,淡淡道:“叫她在外頭等會兒,長長記性,別個兒可都來了,不是說天兒不好,就不用守規矩。”
這話一出,阮若琳嘴角就翹了起來,心道馮憐容最近水漲船高的,一個月,太子見了她十幾回,總算是遭到報應了。
也是活該。
這人啊,可不能一個人獨佔那麼多好處呢。
而孫秀只把頭低了些。
她羨慕馮憐容,也怨恨自己的命,到現在都沒有侍寢太子,但她還沒有絕望,人這輩子長着呢,太子妃現今囂張,可也不知以後會如何,至少,她看得清楚,太子對馮憐容更寵愛些。
故而她對太子妃這個舉動沒有什麼高興勁兒,反倒是頗爲看不上。
小黃門又回去同馮憐容說了太子妃的意思。
鍾嬤嬤聽了萬分惱火,當時就說道:“還下着大雨呢,娘娘真這麼說的?”
小黃門道奴婢可不敢亂傳。
鍾嬤嬤回頭看馮憐容一眼,安慰道:“主子,就只站一會兒罷,想必娘娘很快就讓主子進去的。”
馮憐容輕輕吐了口氣出來。
她擔心的事情終於還是發生了。
鍾嬤嬤叫寶蘭把傘打得靠過來一些,珠蘭也一樣。
這樣兩把傘一起撐開,也好讓馮憐容不被雨水打到。
可惜天公偏偏不作美,雨一點不小不說,風還更大了,小小油傘能擋得了多久,雨從下方全都溜進來,一片一片的雨絲飄過去,只一會兒功夫就把馮憐容的裙角淋得溼透。
鍾嬤嬤急啊,這樣下去還能得了,她對看門的小黃門道:“你再去問問呢,興許太子妃就讓貴人進去了。”
小黃門斜睨她一眼,語氣淡淡:“嬤嬤,娘娘有話,難不成還能不傳過來?嬤嬤就死心罷,定是沒有動靜呢。”
鍾嬤嬤就在原地打轉,可怎麼也想不出一個好主意。
馮憐容的腿漸漸都凍麻了,感覺自己快要變成了冰塊一般,但她忽然也發現,自個兒心裡並沒有想象的那樣害怕,難受,只因這處罰是爲太子對她的寵愛。
這份喜歡一直讓她受寵若驚,每當她想到以前,都像是在做夢。
但今日站在雨裡,卻叫她覺得有真實感了。
正因爲真實,纔有如今太子妃的慍怒。
馮憐容心想,世上怎麼會有十全十美的事情呢,她該承受的也是要承受的。
她的心情又平靜了一些。
過得一陣子,太子妃讓她進去。
阮若琳嘲笑的目光落在她身上,只見馮憐容好像落湯雞一般,她發出微不可聞的輕笑。
太子妃淡淡道:“往後切莫遲了,這就回去罷。”
鍾嬤嬤急忙忙扶着馮憐容走。
一等到扶玉殿,她又讓四個宮女去弄熱水。
馮憐容很快就洗上了熱水澡。
然而,她還是病了。
這一病,人就燒的很厲害,躺在牀上迷迷糊糊的。
鍾嬤嬤請了金大夫給她看。
這等事情,自然也很快就傳到太子的耳朵裡。
太子皺眉,問黃益三:“真病了?”
“是,都去抓過藥了,好幾味藥呢。”
太子臉色沉下來。
不過他並沒有發作。
自小到大,皇后與胡貴妃之間發生的事情他見得多了,如今他娶妻又納妾,這是早晚的,只他沒有想過,會那麼早的爆發出來,當然,他也沒有認真的思考過,如今想想,他是對馮憐容太好了一些,對她的好,也放肆了一些。
但凡女人,還是正室,又豈會樂意?
馮憐容也會成爲衆矢之的。
太子起身去了扶玉殿。
鍾嬤嬤見到太子,就想告狀,恨恨的告太子妃一狀,不過還是忍住了。
鍾嬤嬤還不至於一點不知道規矩,說好聽點兒,自家主子是貴人,可難聽些,就跟那些大戶人家的側室沒有兩樣的,太子妃是誰,那是八擡大轎擡來的正室夫人,不過讓妾室淋下雨,又如何?
鍾嬤嬤不敢在太子面前說太子妃的壞話,只紅着眼睛說:“貴人還頭昏着呢,晚飯都沒有吃。”
太子坐到牀邊看馮憐容。
她臉紅紅的,不是異常的紅色,一看就是病出來的,只是,卻平添了一份嬌豔,就是這樣眉頭緊鎖,也是動人,他握住她的手,輕喚道:“阿容,好些了沒有?”
這聲阿容把馮憐容弄醒了,她睜開眼睛,看到視線裡有些模糊的太子的臉,但是她不太確定。
“殿下?”她弱聲道,“是,殿下嗎?”
太子心疼了,竟然病得連人都認不清了,他對嚴正道:“你把吳太醫叫來。”
嚴正呆住了。
這吳太醫是太子專用御醫之一,尋常哪裡會給一個貴人看病呀,而且還不是皇上的妃嬪,這不合規矩。
可太子盯着他,他不去都不成。
吳太醫聽說也是吃了一驚,不過他不是古板的人,要死守什麼規矩的,再說,這太子就是將來的皇帝,難道他還違抗不成?貴人便貴人罷,貴人指不定以後就是貴妃,他真不去,以後太子記恨,他就等着死罷。
吳太醫趕緊來了。
太子等他看完,問道:“嚴重麼?”
吳太醫沉吟會兒:“是有點兒麻煩,不過好在年輕……”又頓一頓,“馮貴人身體原本也需要調養。”
瞧着人挺精神的,身上也不是沒肉,怎麼還要調養呢,太子道:“那你一會兒方子都開了,治病的,調養的,還有哪裡,什麼婦人科,你都看看。”
婦科都出來了,吳太醫忍不住看太子一眼。
“那沒問題。”吳太醫道,言下之意,要懷上孩子不難。
太子面色緩和了些。
吳太醫稍後就開了四個方子,但藥材卻不多。
他們這些經驗老道的大夫,只對症下藥,不是說用藥越多就越好的。
鍾嬤嬤把金大夫開的給吳太醫看:“多了幾味呢。”
吳太醫掃一眼,搖搖頭:“還有得學呢。”說着,又把方子看看,這會兒點了點頭,“還是有些本事的。”
鍾嬤嬤一聽,看來以後都得叫金大夫了。
金大夫人是年輕呢,但聽吳太醫的口氣,將來肯定有前途。
鍾嬤嬤忙讓大李小李去抓藥。
太子又去看了看馮憐容。
馮憐容這回清醒過來一些,說道:“讓殿下擔心了,妾身其實也沒什麼……”
“誰擔心你呢?”太子有些生氣,“光知道淋雨,不會回去?”
太子妃下得命令,她怎麼能……
馮憐容眨巴着眼睛。
太子嘆一聲,探探她額頭,那裡還燙着呢,他慢慢低下頭。
馮憐容忙往旁邊挪:“會過給殿下的。”
他要是爲此生病了,她這罪可大!
太子只得又直起腰。
“那你好好養着罷。”他看出來了,他在這兒,她也不輕鬆,便告辭走了。
鍾嬤嬤又坐過來,笑眯眯道:“殿下親自來看主子,多關心你啊,主子得快些好了,又能伺候殿下。”說着頓一頓,眉頭皺起來,“罷了,也不急。”
今日太子妃這舉動很明顯就在警告馮憐容,叫她收斂點兒,別獨佔着太子。
她們這等貴人有時候也只能避開太子妃的鋒芒。
馮憐容默默閉起眼睛。
卻說太子妃今兒做了這事,李嬤嬤也擔心,畢竟現在太子比較寵愛馮貴人,不然也不會專見她一個了,李嬤嬤生怕太子知道了會責怪太子妃,少不得要說兩句。
太子妃卻不怕:“他要是來指責我,我就去找太后娘娘說理。”
她身爲太子妃,還沒有辦法治那些貴人了?
如果是,她還要這個身份幹什麼,太子儘管廢了她好了!
太子妃這氣也不是憋了一天兩天。
結果李嬤嬤白擔心了,太子一直都沒有做出反應,見到太子妃的時候也並沒有提起此事,好像他並不知道一樣,然而,他早就去看過馮憐容了。
這間接表明,太子是承認太子妃這個身份的。
李嬤嬤鬆了口氣。
幸好太子跟皇上還是不一樣的,不然這內殿也得亂了套了。
這段時間,馮憐容自然就沒有侍寢,她的病也沒有好,太子妃倒沒想到她身體這麼嬌,不過被雨淋一下,病那麼久,她起先的目的只是爲警醒馮憐容,沒想過要她生病,倒是派人來瞧了瞧,叫她好好休養,等到痊癒了再請安不遲。
鍾嬤嬤暗地裡就撇嘴,這會兒裝什麼好心,自個兒是正室沒籠絡住太子,無能麼,偏看不得妾室受寵,光拿貴人出氣呢。貴人也沒做什麼啊,太子叫着去,總得好好伺候,這是本分麼,又有什麼不對的。
她這邊憤憤不平的,馮憐容倒沒什麼,照樣吃喝不誤,就是大夫叮囑不能吹風,這纔不出門。
就這樣過了半個多月,這日馮憐容正在看書呢,金桂聽小李說了幾句,面上一驚,跑來說道:“旁邊望霞殿住進兩個貴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