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鑫爸爸這一席話,讓其他家長茅塞頓開。
其實其他家長一開始想的也都很簡單,自己只是來送孩子的,可能大學四年就來這一次,所以哪有什麼必要跟其他學生的家長一起吃飯?
但是,趙鑫爸爸的話其實挺有道理。
雖說大家很可能以後不會再見面,但孩子們卻要在一起生活四年。
如果孩子的關係相處的好,未來孩子就是大家的紐帶。
或許他們的孩子會成爲一輩子的朋友、在人生的道路上相互攙扶,若是這樣,以後大家一定還是山水有相逢。
許逸陽也忽然被這句話點醒。
他一直覺得跟同齡人有代溝,大家不是一個世界的人,思維模式也完全不同。
但是,自己的身體畢竟還是個十八歲的年輕人,年輕人需要用年輕人的節奏和方式去生活,學習、戀愛、社交,都必不可少。
若是大學四年不用心去交幾個朋友,那這四年的生活得多無聊?
想到這裡,他笑着對趙鑫的爸爸說:“趙叔叔,那我中午就跟着您蹭飯吃了!”
趙鑫的爸爸見終於有了一個支持者,急忙笑着說:“要得要得!小許,中午跟叔叔一起吃,你們這兩天不上課,中午要是願意的話,可以陪叔叔喝兩杯。”
最後纔來的陳猛樂呵呵的說:“趙叔,也算我一個唄,中午我陪你整兩杯,白的啤的都隨意!”
有了他們倆的附和,其他家長也就沒再婉拒,都爽快的答應了下來。
不過張駿楠的爸爸主動說:“老趙,第一次見面不能讓你請客,要不咱們幾個家長按人頭平分吧。”
“不用不用。”趙鑫的爸爸笑着說:“一頓飯而已,不用再分了,以後要是有機會,咱們再聚的話,換下一個人請就是了。”
說着,他又忙道:“我們一家三口來中海幾天了,到處熟悉了一下,學校附近有家飯店不錯,我留了張名片,我這就打電話訂個包間。”
趙鑫的爸爸訂好了飯店,寢室其他人還都在父母的幫助下收拾牀鋪、歸納日用品。
許逸陽無事可做,那個師兄陸明要到傍晚纔給他送牀褥用品,他現在連鋪牀都鋪不了,只能坐在自己僅有牀板的下鋪上百無聊賴。
期間,他出去給媽媽打了個電話,告訴她自己已經到寢室了。
媽媽關切的詢問了一番情況和感受,許逸陽自然是什麼都說好。
學校好、寢室好、室友也很好。
隨後,許媽又囑咐了許逸陽很多注意事項,讓他照顧好自己,許逸陽一一答應,許媽這才放下心來。
沒多會兒,沈樂樂也給許逸陽打來電話,詢問他相同的問題。
許逸陽給了同樣的回答,沈樂樂說清華明天就開始軍訓了,許逸陽便提醒她說:“燕京這時候應該還很熱的,軍訓一定要注意防暑防曬。”
沈樂樂嗯了一聲,輕聲道:“你也是,我聽說中海多雨水,有時候經常下好久的雨,衣服一星期都晾不幹,你要照顧好自己。”
許逸陽笑道:“沒事兒,溼氣重一點對皮膚好。”
沈樂樂啐道:“臭美的你,一個男孩子還關注上護膚了?”
許逸陽樂呵呵的說:“我就隨口白活兩句。”
沈樂樂嗯了一聲,沉默片刻,忽然說:“許逸陽,我想你了。”
許逸陽走到樓梯口,這才低聲道:“這也分開沒幾天啊。”
“那我也想你了。”沈樂樂說:“從你走的那天就開始想你,一直想到現在。”
許逸陽內心五味雜陳。
他忽然覺得人與人之間的感情真的很操蛋。
他感受得出,沈樂樂是真的很喜歡自己,自己與她分隔南北兩地,她心裡很痛苦,可自己卻興奮的像個孩子。
尤其是看到顧思佳的那一刻,內心簡直無比滿足。
可是想想此時的沈樂樂,感覺好像是自己把她丟進了水深火熱之中不管不顧,然後到中海享受人間幸福來了。
但反過來想想,人不就是這樣的物種嗎?
所以古人才會感慨,一心向明月、明月照溝渠。
沈樂樂這時候問他:“你想我了沒有?”
許逸陽尷尬的說:“我在寢室呢,不方便……”
沈樂樂倔強的問:“你想我了沒有?你只要說有,或者沒有就行,你寢室的室友肯定聽不出來。”
許逸陽吁了口氣,說:“有。”
奇怪的是,這一次,他真的不是在應付沈樂樂。
在內心深處,自己真的挺想她。
許逸陽聽出沈樂樂鼻息的聲音,似乎是有些吸溜的感覺,生怕她哭了,忙岔開話題問:“你們寢室的室友感覺怎麼樣啊?”
“都挺好的,不過你也知道,女孩子嘛,表面都很友好也很客氣,但是不是真的好,可能還需要一些時間才知道。”
許逸陽說:“大部分學生應該是挺單純的吧。”
沈樂樂說:“希望吧,反正我是揣着一顆真心來的。”
說着,她又問:“你自己去報到的吧?”
“嗯。”許逸陽道:“自己。”
沈樂樂又問:“室友都有家長陪着,你沒有,傷心嗎?”
許逸陽笑道:“這有啥好傷心的,我覺得挺好,省得他們奔波。”
沈樂樂說:“誰家孩子出遠門,爸媽心裡沒個牽掛啊,爸媽送孩子去學校,也不光是爲了送孩子,也爲了他們自己能更安心。”
許逸陽自嘲的笑道:“我還真沒想過這一層……”
沈樂樂說:“你沒心沒肺,就不是正常這個年紀的人。”
許逸陽微微一怔,笑道:“哪有,我就是成熟了一點罷了。”
沈樂樂哼哼道:“不止一點吧!有時候感覺你比我爸這歲數的人都冷靜,好像時時刻刻心裡都繃着一根弦似的。”
許逸陽驚訝於沈樂樂的慧眼,嘴上卻調侃着說:“那你以後可以叫我叔叔。”
“我不。”沈樂樂說:“我是你的備選女友,咱倆不能差了輩。”
“好吧……”許逸陽說:“那就祝我的備選女友,在清華擁有一個繁花似錦的大好前程。”
“這還差不多。”沈樂樂輕哼一聲,道:“不跟你說啦,準備去食堂吃飯了。”
“好。”
“你啊,要照顧好自己!”
“我知道了。”
許逸陽說完,沈樂樂便把電話掛斷。
許逸陽的心頭悵然若失,仿若一場綿綿無期的連陰雨。
在樓梯口站了一會兒、發了會呆,許逸陽又收到一條短信,打開一看,陌生號碼發來的:“你好,我是顧思佳,和你一起面試的那個女孩,你四號晚上有時間嗎?我想請你吃飯。”
許逸陽剛跟沈樂樂打完電話,又收到顧思佳的短信,感覺自己這種心情跟精神分裂症差不多。
眼看顧思佳還要請自己吃飯,許逸陽心底又不自覺爲這個好開局而感到興奮。
於是,那種精分的感覺便更加強烈。
適應了一下,這纔給顧思佳回了一條短信:“OK,地點在哪?”
對方回信也很快:“我選好了再告訴你可以嗎?”
“沒問題。”
……
中午,309寢室的六個學生,七個家長,十三個人在學校附近一家不錯的飯店聚了個餐。
除了許逸陽和陳猛沒有家長跟着之外,晉省來的李一鳴只有爸爸陪同,其他三人都是一家三口。
許逸陽在飯桌上主動跟大家一起喝了點酒,席間也細心的觀察起了,自己未來要共同生活四年的同寢。
這五個人裡,他覺得比較對脾氣的,是最後來的陳猛。
陳猛雖然很大大咧咧,說話也比較隨意,但人看着也很實在,更重要的是有股子豪爽的勁頭在裡面。
巧的是,陳猛剛好跟他分在了一個班。
其次是趙鑫,趙鑫很像他爸爸,和善、謙遜,總是掛着笑臉。
小黑子張駿楠性格很外向,跟誰都能聊到一起,不過就是一聊起勁,就很容易飄。
有時候飄到話題自己都按不住,屬於那種話一多了,自己能把自己帶溝裡去的那種。
至於浙省來的谷鵬,則處處透着一種精明的感覺,飯桌上聽說他是溫城人,許逸陽估計他的生意頭腦應該不錯。
這五個人裡,存在感最弱的,是晉省來的李一鳴。
許逸陽看得出,李一鳴是那種比較內斂,或者說比較缺乏自信的人。
他普通話說的不太好,而且是西北比較普遍的那種不會說前鼻音、只會說後鼻音的口音。
比如洗臉盆,他的發音會發成“洗兩鵬”;要是說頭暈,則會說成是“頭庸”。
雖然沒有任何人笑話他,但許逸陽能感覺得出,他對此是有些自卑的,所以很少說話。
而且,李一鳴的爸爸看起來比他還要拘謹。
他爸爸比較顯老,年紀應該也比在座其他的父親大一些,面部褶子很多很深,穿着也很樸素,洗得發白的藍色勞保服,估計應該是農民出身。
飯桌上,他時而拿起筷子、什麼都不夾又放下;時而端起酒杯,猶豫了幾下又放下;甚至幾次伸手想轉動中間的托盤,但每一次都在最後放棄了。
看着他無時無刻不處在一種不知所措、無處安放的狀態之中,許逸陽忽然覺得心疼這位老大爺。
他知道,只有生活蹉跎、苦困,又缺乏自信的人,纔會在陌生的環境中,處處都透着這種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