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風溫潤,樹影傾斜。
五行酒店後花園外的羊腸小路上,車燈在夜幕下散發着森冷懾人的光亮,黑色轎車映入眼簾,一輛輛連成排,戛然停靠在路邊。
緊接着,一道道身着晚禮服的筆挺身影自車中邁步而出,每道身影旁不乏數名黑衣漢子相伴左右,目標就是這後花園的正門。
花園內,手持杯盞的人們翹首以盼,眸光炯炯地盯着相同方向。
而那些驅車前來的人物,則在進入花園後揚起笑容,放聲高喚着園中好友的名字,更有那接過侍應餐盤中的酒杯,企圖花費較短的時間與友人痛飲兩杯者。
有的人在相聚,有的人則已經進入了角樓會場。
但在這羣人當中,最爲引人矚目的並非今次東道主金進義,也不是某些在江湖中叫人耳熟能詳的人物。
事實上,最爲引人矚目的,是那個今天上午在頒授典禮中自稱大陸洪家黃錦梓的人物,其實關於黃錦梓的傳聞在場衆人都有耳聞,茶餘飯後亦是能夠當做話題的事件。
所以在今次爆出黃錦梓是一個看似年近雙十的女子時,這道話題被集中了、被炒熱了,成爲了午間典禮結束後,人們回到房間最爲熱議的話題。
所有人都知道即將發生什麼,所有人都清楚黃錦梓的身份出現在這個名叫衛笙的女孩身上,代表着什麼。
代表着身份上的不清不楚,代表着大陸洪家的羣龍無主,代表着這塊肥肉令人有機可乘。
也代表着今夜,註定不會平靜。
所以在這個身着一身亮酒紅色女士休閒掐腰西裝,不笑時顯得面龐清冽,笑時顯得容貌狡黠的女子出現在人們視線中時,可謂是萬衆矚目,即便那目光中都是帶着幾分不同地思量。
衣服是林嘯給選的,考慮到這般場合需要穿晚禮服,而衛笙帶的一套黑色女款西裝剛掛進衣櫃就被林嘯貶諷到一無是處,是以他下午要了衛笙的尺碼,到街頭爲她選了這麼一套西裝。
沒想到正合身,酒紅色澤倒顯得膚色亮白,尤其在這樣的場合中,還真是萬黑叢中一點紅呢。
這樣想着,踏進角樓的衛笙,冷冷地剜了身旁林嘯一眼。
今晚隨她一起到場的有孔佔東、林嘯、寧大海和方亮四人,相較於其他大佬隨行攜帶七八個下屬十分排場,衛笙這邊倒是顯得簡便得多。
角樓地面均爲天紋大理石鋪成,牆面則是玉石質地,溫潤乳黃的色澤,在燈光下華貴到彷彿踩踏入室都令人帶了幾分小心。
出了電梯則是一間無比空曠的大廳,大廳棚頂奇高,四根羅馬柱佇立在中央四角,白玉包裹竟是沒有絲毫雜質,令人猜不出價值幾何。
左手邊穿越羅馬柱大概十幾米開外,是兩扇軟包大門,大門呈開啓狀,門前立着幾名侍者,見到有人上來便躬身一禮。
衛笙帶人上樓的時候,看到的就是這幕,而在看到那軟包大門內一張足以容納數十人的巨大長形會議桌已經零零散散坐了十數人時,面上微笑着的表情不禁緩緩收斂。
入門時,她深吸口氣,卻又忽然被面前的場景給逗笑了。
只見會議桌上橫七豎八已入座十多人,能在這裡入座的,自然都是各地區的洪家大哥級人物,原本衛笙只道自己穿的有些太花花了,卻見着廳裡座位上紅的綠的紫的藍的,五花八門應有盡有。
有人翹着二郎腿抽菸,有人光腳穿着皮鞋,將那雙腳徑直交叉搭在了會議桌上,也有人拍案而起怒指對方鼻子破口大罵,更有人低聲交談相互勾肩搭背。
其中主長桌上也是不乏一些年紀較大的老者,端得是威嚴肅穆。
但不同地區不同習俗養育了不同的素質,這羣洪家大佬的素質也是參差不齊,卻是沒有她最初想象的莊嚴肅穆。
這叫衛笙在入門時不禁伸展了一下筋骨,而後舉步踏入。
也就是這一瞬間,屋內刷地一片寂靜,無數目光朝她望來,有人眯眸打量,有人牽起嘲諷,有人鼻尖發出一聲冷哼,亦有人朝着衛笙方向友好頷首。
衛笙一眼就見到了彼得張,他今日穿了一身與自己顏色一般無二的酒紅西裝,只是個頭顯得稍矮了些,不比一般男人的短髮,他的頭髮稍長,燙成小卷,尤其前額劉海十分斜長,圈圈波浪幾乎擋住眼簾。
這張面孔,衛笙只在資料上見過照片,而也正是這樣一個男人,將叛徒曹作津庇護了數年之久,他的庇護當然不是無償的,可謂狼子野心!
這場總會,對於彼得張來說,就是他多年供養曹作津能否換取豐厚回報的關鍵所在,就像是一場投資,已經到了決定輸贏的時刻。
然,彼得張的野心恐怕不允許,也不接受這場投資以失敗告終。
從衛笙進門的那一刻起,彼得張細密捲髮遮擋下的眼睛,就沒有在她的身上停止過掃量,那眼神陰騭得,彷彿在看待一塊攔在身前的絆腳石般。
事實上,衛笙對彼得來說,就是一塊絆腳石。
礙眼的絆腳石。
彼得張單手撐着下巴,一動不動地只輕轉了眼珠,眼神就與斜對面的王厲對在了一處,脣角緩緩勾起一絲笑容,如果仔細看去,那彷彿是勝券在握的笑容。
衛笙被引入坐在,身旁是正是菲國洪家的狄亞文,老友相見分外歡喜,兩人握了握手後一同落座,狄亞文是從去年開始被邀請參加總會的,當年大溪地的槍殺事件與他脫不開干係。
那時狄亞文正是受到彼得張的指使,在總會上指認栽贓了菲國當時的當家人,其實狄亞文的上位並不光彩,後來事情水落石出,向來高唱着忠義仁孝的洪家自然對他不待見,歷年總會也是不再邀他。
直到去年,許是利益需要,許是促進團結,又許是事發太久令人們開始淡忘,狄亞文再次成爲了總會會員中的一員。
現在狄亞文與大陸洪家結成同盟,徹底跳出彼得張的掌控,這也是衛笙踏上得罪彼得張的第一步。
所以即便兩人從未見面,卻是積怨已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