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亮的白熾燈在頭頂嗡嗡作響,不時因小蟲的進攻發出噼啪炸響,聲音細小,幾不可聞。
屋子裡,李顯宗端坐在熱炕上,炕下的烈火依舊不斷燃燒,但因柴火幾近燒光,火勢已經小了許多。
衛笙和袁春波就站在小屋的中央,周身七八名大漢將二人圍攏,黑洞洞的槍口帶着別樣森然的冰冷。
“衛笙,我一直待你不薄,你這話又是什麼意思?”李顯宗依舊端坐在原位,眯着眼睛,嗓音壓得低沉。
衛笙就緩緩勾起脣角,“李顯宗,你非但把我送進了局子,還把我父親也送進了警局,難不成你認爲,這些事就算過去了?”
說着話,她無視周遭槍口,徑直扯過一把椅子,二郎腿刷地一翹,整個人就穩穩當當地坐在了椅子上。很顯然,李顯宗沒有搞清楚事實真相,他是捨不得命人開槍的。
李顯宗聞言瞳孔輕縮,“看來你一早就知道了?”他指的是衛笙被抓緊局子那事。
當初那件事,他是推到甘波身上的。而如果沒有意外,衛笙也該認爲是甘波做的,畢竟當晚她剛剛與邁爾斯對戰贏了,非但如此,邁爾斯連人帶車滾下山崖,這件事最大的受害者就是甘波。
衛笙脣角勾勒出一道輕蔑地弧度,“如果我不知道,又是誰讓劉志家人知道是你殺了他?”
“是你!”李顯宗終於坐不住了,整個人自熱炕上站起,面色猙獰陰狠地盯着衛笙。他雖然猜測到衛笙在這件事裡很有可能起到了幫助重生國際說服袁春波的作用,但這本應該是他與葛沅水聯合之後的事。
他做夢也想不到,竟是從一開始,他的失勢竟是出於眼前這個年紀不滿十六歲的孩子之手?
“是我。當晚你派人警告劉志家人,留下你夥人幾具屍體的也是我。”衛笙面色清淡,白皙透徹的小臉上並沒有什麼表情地注視着李顯宗。
她繼續道,“第二天組織‘羣衆’將事情鬧大至市政府的也是我。殺掉甘波讓致維黨對你施壓的還是我,不過這件事倒是出了小小的意外,沒想到讓你提前被致維黨踢出了局。”她臉上閃過抱歉地淺笑。
李顯宗的面色已然是陣青陣白,嘴裡幾乎喪失了言語的能力,心中只是來來回回地念叨着一句話:這……怎麼可能?
衛笙盯着他的面容,輕輕地笑出了聲,眸光輕閃地盯着他道,“扳倒葛沅水的,依舊是我。”
這句話彷彿是壓倒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李顯宗整個人跌坐在了炕頭上,不敢置信地盯着眼前的少女。他實在難以想象,這一系列的動作她是如何完成的,而他李顯宗突然從朝南黑白兩道的話事人,變成東躲西藏如喪家犬般的存在,竟然只是出於一個孩子的手段?
這於他來說簡直就是奇恥大辱,不,更多的是不甘。
此時李顯宗的心理落差外人真真難能體會,他在朝南叱吒風雲十數年,他可以敗給正攵治,可以敗給致維黨的內部鬥爭,甚至可以敗給甘波!但怎麼會被一個孩子玩弄於鼓掌?
“給我殺了她!”這幾個字,幾乎是被李顯宗從牙縫中擠出來的。
而在李顯宗起脣的一刻,衛笙突然淡笑道,“李文淼最近過得好不好,李叔叔不會不想知道吧?”
李文淼,這三個字一出,李顯宗再次猛地從炕上起身,而原本聽命的下屬也都將扣在扳機上的手指輕輕頓住。
這一刻,可謂是氣氛緊繃,而生死只在一線之間。
相比衛笙這個瘋子從始至終的氣定神閒,袁春波已經額頭滲出冷汗,因爲他知道,如果衛笙那句話說晚了,亦或是對方手抖了,這小命可就真的沒了。
衛笙輕輕拍了拍巴掌,房間大門就被人從外推開,一名漢子手裡則是拎着一個女孩進了門,那女孩雙眼和嘴都被膠布封上,正嗚嗚出聲使勁地掙扎。
李顯宗額頭上的青筋已經暴露無遺,他拳頭捏得嘎嘣作響,目光轉至衛笙身上,彷彿是要將她生吞活剝了一般。
而從打開的大門朝外看去,不難見到小賣鋪的張一水,此刻也是眼口被蒙,手腳被綁,就蜷縮在門外。
隨着衛笙朝外側了側頭,那漢子將李文淼再次帶了出去,隨即門外又是衝進一羣大漢,手裡的槍支無一不是對準了門內的李顯宗衆人。
門內,李顯宗的下屬顯然都是面色驚恐,不難想象,他們現在已經被人包圍在了這間屋內,即便殺了衛笙和袁春波,他們也是難能走得出去,何況,對方的手裡還攥着李顯宗的寶貝疙瘩?
大勢已去!
李顯宗忽然閉上眼眸,跌坐在了農家炕頭,火炕下方的柴火已經燃盡,就連那份焦灼的情緒,也隨之緩緩消散。
他呵呵笑出聲來,睜開眼盯着衛笙發問,“你是怎麼把文淼帶過來的?”
因爲李顯宗是在逃犯的緣故,李文淼已經被警方施行二十四小時嚴密監控,所以從某種角度來說,李顯宗並不擔心女兒的安全。
衛笙緩緩從椅子上站起身來,“這個問題,警方會替我回答你。”
待衛笙走出小賣店的大門,門外已經警鈴大作,副市長兼市局局長孫啓鵬率先從警車中走出,而一干警察就衝入了室內。
夜風清冷,一輪明月掛在天邊散發着幽幽的冷芒。
衛笙走到孫啓鵬身旁,後者眸光閃爍地打量了她一會,這才從兜裡掏出一根菸,揹着風點燃,“李顯宗明天會在牢裡自殺。這件事……”
“這件事,是我送給唐書記上任的第一個禮物。”衛笙話音落下,已經與孫啓鵬擦身而過,徑直鑽入了袁春波的豐田轎車中。
孫啓鵬眸光輕閃,夾雜着些不可置信,卻又感慨萬千。他盯着那輛黑色的轎車緩緩駛出汪河子村口,直到徹底消失在視線之內。
唐明山即將上任成爲新書記,這已經不是秘密,李顯宗的落網,倒真是一份大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