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駿德都不知道自己這些人是憑藉着什麼意志克服千難萬險,終是回到山寨之上的。
這一路的艱辛,走走停停,每一步的艱難歷程,實不爲外人道也!
可當時的情況已是不能再做耽擱,留下一面“殺虜軍到此”的大旗後。強忍着腹內的翻江倒海,揮淚撤了出來。
不堪回首,這是回到龍華山後的陳駿德心中唯一的想法!
“兄弟們都如何了”?
陳駿德躺在牀上,面色蠟黃的問向在自己身邊服侍的程琳兒。
“還能怎麼樣,不都是一直往那……跑呢嘛。李郎中開的藥都服下了,說是下午的時候就能恢復過來了”。
程琳兒說這話的時候臉色有點不自然,自己可是擔憂了一夜,天剛一亮便在山寨門口等着。
生怕他們是一去不復返,亦或是見到他們傷痕累累的模樣。翹首以盼,便是寒風刺骨,也不能讓她後退半步!
當看到他們歸來的馬上搖搖晃晃的身影的時候,可是將程琳兒嚇了一大跳,急忙踉蹌幾步上前去迎接面色慘白的陳駿德,可沒想到這些人以陳駿德爲首,馬不停蹄的直奔後山。
直到現在程琳兒才瞭解始末,哭笑不得之餘又是擔憂起陳駿德的身子了。
“哦,這就好,這次算是自食苦果了。還好姑姑胃口不佳,並未喝得那要命的粥。要不然她一個姑娘家的,這路上要是有個什麼事,這也太……也算不幸中的大幸了”!
陳駿德一臉的慶幸,經過這事,病從口入這句話便深深的印在他的心裡了。
“相公你自己都是這般模樣了,還有心想着別人的事,真是不夠你操心的呢”!
醋意十足,程琳兒酸溜溜的語氣讓躺在牀上陳駿德微微的皺起了眉毛,不知道自己一向善解人意的琳兒姐,此時如何會說出此等話來。
“你這是什麼話!姑姑她還算別人嗎”?
陳駿德雙眼瞪過來的眼神,讓程琳兒心中一驚,這個時候自己說這個幹什麼呢。唉,以後的事以後再說吧,真不知道日後他倆……
“相公,我也是一時着急,你可別多心,這事……”。
程琳兒話還沒說完,陳駿德突然掙扎的起來,棉衣都未披上便衝了出去。留下一聲哀嚎:“這可是要了命了”!
“相公慢點”!
程琳兒回了回神,急忙抱起大衣便跟了出去。山寨之中雞飛狗跳,皆是這般熱鬧非凡。
北京城,內閣首輔方從哲看着遼東經略上來的摺子不由得微微點頭。
腦海裡不由得回想起熊廷弼剛赴任時,吏部尚書趙煥曾在跟自己說過的話來。
“奴自攻沒開原以來,築城住牧,休其兵力。而脅朝鮮糾西虜,使之乘隙擾邊。十方堡克矣,鮑家岡陷矣。仍自打造戰舡,謀截運糧,廣佈奸細,謀行內應。此等着數,意在迫京師、危社稷,大非往年也先俺答之比”。
此刻看到熊廷弼上書當中整頓軍務,百姓歸還,遼東局勢漸穩的勢頭,而後金方的進攻也是停止了下來的事,這讓大學士方從哲安心了不少。
“飛白真乃大才,遼東糜爛之局不足一載,便是趨於平靜”!
也怪不得方從哲長吁短嘆,遼東之地埋骨將士十數萬,連杜度那樣的名將都是沉沙折戟。此番雖未收復失地,卻也能安穩人心。畢竟年關將近,可不能再出什麼添堵了事來。
正當方從哲要將手中的摺子放到一邊,送到司禮監太監那披紅的時候,奏章後面的一行小字卻讓他猛然的站了起來。
“臣赴遼之後,遼東之地流傳着一支名爲殺虜軍與建奴作戰的故事。經臣派出細作多方驗證,後發現確有其事。此人乃是萬曆四十五年的舉人,名陳諱駿德,未及弱冠,戶籍鐵嶺。在建奴攻陷鐵嶺衛之後,聚集鄉勇,於平頂山與建奴展開了殊死大戰。戰至一天一夜,殲奴千餘,甚是英勇。後因寡不敵衆,拼死突圍了出來。此時正駐紮在李千戶,伺機與敵周旋。臣以爲此人忠勇非凡,於敵後輾轉殺敵,浴血奮戰!朝廷正當用人之際,此人又是立得如此大功,不加以封賞實難彰顯聖上之皇恩浩蕩。世人得知此事,皆願守土抗奴,遼東之禍遂平矣!舉人陳駿德乃是微臣的學生,臣舉賢不避親,目前他治下有壯士千餘人,理應封以千總,歸於朝廷,在聖上英明的教誨下,奮勇殺敵”!
“好!好啊!真乃英雄出少年是也”!
方從哲突然的一聲大吼,讓值事房裡的人俱是疑惑的相互看着,不知道這位首輔大人又是讓什麼給刺激到了。
“亂世出英雄,遼東捷報,果是大快人心啊”!
方從哲捋着鬍鬚“哈哈”大笑,似乎壓在他蒼老身子上的石頭被挪開了一般。
笑過之後的方從哲心中暗自想到:這事還是自己親自去稟報聖上比較好,最近這些日子,皇上的身子有些不太好,相信他聽到這個好消息後,精神頭也許就能恢復過來了。
想到這裡的方從哲對着值事房的翰林們說道:“本官去面見皇上,有奏章送來的放在桌子上便是了”。
說完邁着大步走出了房門,留下一羣翰林大眼瞪小眼,完全搞不清狀況。
自從攻打沙河堡至今已過了一月有餘,現在整個鐵嶺衛殺虜軍的名號連三歲娃娃都知道了。
所有人私下裡談論最多就是殺虜軍的首領,說書唱戲的都編好了戲文,說陳駿德是什麼三頭六臂,口噴三昧真火,火燒天下萬物。手持萬丈寶劍,千軍萬馬都抵不過他輕輕的一揮。雖是戲言,可也看得出老百姓不甘忍受後金殘酷的統治,希望能有一個像神仙一樣的人來解決他們。
這期間陳駿德將手下的士兵化整爲零,深入到各個村寨裡,對一些投敵者,還有一些零星的後金士兵予以毀滅性的打擊。
這讓後金方惱怒不已,派出斥候多方打探,但因龍華山乃是山中之山,隱蔽性很好,所以並沒有發現那個可惡的殺虜軍。無奈之下只好將兵力收縮,將一些村民們聚集到一處,時刻提防陳駿德他們的侵擾。
而此時靉陽的毛文龍坐在府裡卻是板着個臉,悶悶不樂。主要原因是他欲出兵奇襲鎮江的計策,並沒有得到遼東經略熊大人的同意。
“父親,你吃點飯吧,這樣下去也不是個事啊”。
毛承祚端着食盒走了進來,雖說自己因爲這事也很鬱悶,可這麼長時間了,自己的父親老是自己一個坐在位屋子裡,真是怕他身子熬不住。
“唉,承祚,你說像我跟你叔駿德這樣的漢子怎麼就這麼少呢”?
一句話差點讓毛承祚將手中的食盒摔在地上,看着唉聲嘆氣的毛文龍,心裡滿是無奈。你跟他結拜這是好事,當兒子的我一萬個同意。可你也不能總叔、叔的掛在嘴邊啊?不知道沒什麼了,可知道的讓我管比自己小十餘歲的娃娃叫叔叔,這話可是好說不好聽啊。
“啊,像父親和他那樣的英雄畢竟是少數的,父親,他的事你都跟熊大人說了這麼久了,怎麼還沒有回信啊”?
找個話題,毛承祚急忙把這個話茬給遮了過去。
“是呢,爲父也等着呢,這個應該是問題不大。退一萬步來說,你叔還是他熊飛白的門生呢,他要是不幫你叔,大不了爲父就去找王大人去”!
毛承祚滿臉黑線,這還躲不開了!正當他要開口說話的時候,門口處來了一個士兵大喊道:“大人,京城來信了”。
“哦?是你小子啊,快點說,我那兄弟得了個什麼官”?
這個人正是毛文龍手下負責打探消息的人,一見他回來,毛文龍就知道,朝廷的封賞應該是下來了。
“熊大人讓人將朝廷的旨意交給大人你,陳駿德官至千總,賞銀一千,御賜飛魚服。標下可是偷偷看了一眼,這飛魚乃是有魚鰭、魚尾之蟒,可是尊貴呢”。
別的倒是沒有什麼,這御賜的飛魚服可是不得多見啊。雖然也是躍躍欲試,但這個可不是好奇的時候。
“熊大人還說什麼了”?
“大人,熊大人告訴你,讓你着人帶天使去找陳千總傳諭旨,還有將這封信交給他,之後便打發標下回來了”。
毛文龍急忙站起身來,露出久違的笑容說道:“一晃也是好幾個月未見兄弟,這次我便帶着人親自走他一遭”!
一旁的毛承祚急忙拉住欲行的毛文龍,這個父親性子就是急,連口氣都不讓人喘好。
“父親爲一方守備,怎可輕易離開?再者說了,因上次出城,熊大人可是嚴令你不得走出靉陽半步呢。這事還是孩兒去吧,我快去快回,定不能耽誤什麼事”!
毛文龍這纔想起,自己是有軍令在身。也只好無奈的點了點頭,對着身旁的毛承祚囑託道:“也只能如此了,到了你叔那要替我問候於他。我這就書信一封由你帶去,想必他也是等着急了吧”!
“啊,知道了”!
毛承祚不耐煩的應了一句,心裡打定主意,此次回來必要討得陳駿德一言兩語,以後這叔叔之稱便讓他見鬼去吧!
就在此時,門外有兵丁跑了進來,“噗通”一聲跪倒在地,張開便報:“大人,門外有人求見,說是龍華山的人,有要事相告”!
“哈哈,是陳老弟的人來了”!
毛文龍聞言面色大喜,急忙跑了出去,迫不及待的去見來人。
毛承祚一臉的疑惑,他派人來會是出什麼事了嗎?想了一會也想不通,便跟着自己的父親,快步向府門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