樹木林立,銀白色的樹枝毫無一條左右搖曳;天氣晴朗,蔚藍色的天空竟無一朵雲彩點綴。經那場大雪之後,這幾天皆是如此,端得是無風無雲的好天氣。
可就是在如此多嬌的天空之下,後金在鐵嶺衛的大營裡,卻是大煞風景的傳出連連的怒吼之音。
“父汗,準與不准你倒吱個聲啊”?
大貝勒代善跪在地上滿臉怒色的祈求道,在得到阿戴派人之人傳來的消息後,他便迫不及待的趕到英明汗努爾哈赤的房中。議事大堂中火爐裡木炭“噼裡啪啦”的燒得旺盛,圍坐一團的皆是臉色沉重的後金各旗最高統帥。
“大貝勒放肆了,父汗自有決斷,豈容你在此聒噪”?
一直看代善不順眼的皇太極見縫插針,面色嚴峻的說道。雖然嶽託這個侄子與自己頗爲投緣,可他絕不會放棄任何一個能打擊代善的機會。
“大貝勒彆着急,嶽託侄兒定然不會有事的!此時道路難行,就算是咱們立馬發兵,也不可能朝發夕至”!
莽古爾泰來到代善身邊寬言相勸道,俯下身意圖將跪在地上的代善扶起身來。
代善絲毫不理走過來的莽古爾泰,反而繼續急切切的對着努爾哈赤開口道:“此刻情況緊急,父汗切莫猶豫!咱們早發兵一刻,嶽託那邊就越安全一些”!
看着跪在自己腳下,焦急之色佈滿臉上的代善,英明汗努爾哈赤卻是當頭喝道:“代善你這是幹什麼!你身爲我大金四大貝勒之首,怎能如此失態?泰山崩於前而不變色,麋鹿興於左而目不瞬,然後可以制利害,可以待敵。怎麼遇到些棘手的事,我教你的都忘了嗎”?
代善看着略顯怒意努爾哈赤的臉,仰起頭小心翼翼的開口道:“父汗息怒,兒臣知錯了,只不過這……”?
作爲自己最滿意的兒子,也是準備百年之後傳以大位的貝勒,努爾哈赤也只能微微的嘆了口氣。隨後上前一步扶起了欲言又止的代善,語氣稍軟的說道:“你先起來再說,地上涼。你所說的事我也只是知道一個大概,馬上去傳報信之人,待咱們瞭解細緻後再做定奪”!
起了身的代善急忙轉過頭對門外喊道:“去叫鑲紅旗的那人來這,要快”!
“喳”!
房外的侍衛應聲答道,隨後“噔噔噔”的腳步聲漸行漸遠。
皇太極看着此刻努爾哈赤的神情眉頭緊皺,在他的印象之中,自己無所不能的阿瑪從來沒有像今天這樣表露出父愛之情。唉,這也許只是他沒有對自己這樣慈愛過吧。代善啊代善,爲何所有的一切你都要跟我搶呢?哼,快了,快了,憲鬥那邊已經開始佈置,總有一天我要拿回我應得的一切!
不一會一個鑲紅旗的軍士便跪在了衆人面前,努爾哈赤早已經恢復了那波瀾不驚的面孔,雙眼微閉,滿是不怒自威。
強忍着心中的急切,努爾哈赤平靜的說道:“細緻點說,開原城那邊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此軍士對着努爾哈赤恭敬的磕了一個頭,之後纔開口說道:“啓稟大汗,奴才是鑲紅旗梅勒額真阿戴的部下。八天前,固安堡的守軍前來報告,一夥不明身份的人在固安襲擊了貝勒爺的輜重部隊。貝勒爺當時被圍固安,當時情況甚是緊急。來人說敵人之勢鋪天蓋地,留守的牛錄額真圖阿明難以抵擋。所以阿戴大人安排好開原城防務後,便領着四千餘人前去救援”。
性子急躁的莽古爾泰不滿的呵斥道:“哪來這麼多廢話,快說重點,我那侄子到底怎麼樣了”!
“是是是,奴才遵命”!
後金等級分明,這來自於貝勒爺的訓斥,讓這個軍士慌里慌張的接着說道:“離了開原城之後,起初還是風平浪靜。可行至蛇谷的時候,突然有一夥人衝了出來,阿戴大人連忙率軍追擊。可就快要到固安堡之地了,那夥人卻繞道而行。故而阿戴大人命塔斯杭阿大人率軍繼續追擊,阿戴帶着大部隊趕往固安堡。可等奴才們趕到固安堡的時候,留下的卻是一片廢墟,前來報信的守軍也不翼而飛。到這個時候阿戴大人才知道中了敵人調虎離山之計,可此時大雪封路,再加上一夜的急行軍,衆將士都是疲憊不堪”。
聽到這裡的努爾哈赤眉毛微動,不動聲色的開口問道:“那這樣說來,你們就沒有跟他們交過手”?
“大汗說得沒錯,除了在追擊那百十來人的時候動了騎馬射箭以外,阿戴大人帶去的將士並沒有與敵人的大部隊正面交鋒過。但是有一點,他們用得全是火器。決定固守待命的阿戴大人立刻派出斥候,前往開原城與留在那裡的暗哨打探消息,可惜他們卻沒能回來”!
“這個狗奴才,嶽託貝勒還生死不知呢,他阿戴還在固安堡幹什麼?要是嶽託侄子少了一根汗毛,我決不輕饒他”!
阿敏聞言豁然起身的開口罵道,一向好戰的他最是看不上打起仗來猶猶豫豫之人,既得知敵人所在殺上去就是,瞻前顧後的豈不壞了大事?
皇太極對着阿敏搖了搖頭,截然相反的說道:“阿戴此舉並無不妥,敵暗我明之時,打探敵情乃作戰的必備。再加上道路積雪難行,以疲師去攻城,只會讓敵人有機可乘,以逸待勞”!
代善哪有沒有心思聽他們之間的鬥嘴,無比失望的看着這個軍士開口問道:“就是說現在對開原城內的情況並不清楚了,那我兒嶽託呢”?
“稟大貝勒,雖然這些人都死了,可當中有一個是阿戴大人的親弟弟,在死前用信鴿傳出來了消息”!
努爾哈赤適時的開口問道:“開原城現在情況如何了”?
“稟大汗,據信上所言,開原城已經被敵人完全佔領,他們人數雖多,但真正的士兵人數絕對不會超過兩千之數”!
努爾哈赤接着問道:“何以見得”?
“大汗,這個很好區分,因爲他們真正的士兵皆是配有三眼火銃”!
努爾哈赤聞言心中一驚,這樣的裝備不禁讓他想起那個已經深埋地底,直到現在還心有餘悸的那位老主子來。難道是他李家的後人?不可能!即便是沒死的也都投降我大金!
這個軍士沒有注意到努爾哈赤臉色的變化,依舊說道:“攻下城的隔天一大早,他們就處決一大批投靠我族的漢人,而他們親眼見到了貝勒爺!開原城現除了貝勒爺、巴牙喇衛隊長巴彥高勒、牛錄額真關保,還有少數俘虜以外,包括甲喇額真雅勒哈,以及其他所有牛錄額真在內的所有將士俱都戰死!漢軍參將李率泰與敵激戰一夜後不敵逃出城去,我鑲紅旗在開原城的所有部隊俱是被一網打盡,無一活口”!
“你這個狗奴才純屬放屁!不到兩千人就能打下開原城嗎?雅勒哈乃是巴圖魯,他的勇武誰人不知!我宰了你這個胡說八道的狗奴才”!
“夠了”!
努爾哈赤的一聲大吼,制止了起身要殺人的莽古爾泰,衆人的目光都看向這個怒火中燒的英明汗。莽古爾泰更是嚇得跪在了地上,不由得渾身發抖起來。
努爾哈赤的臉上已然保持不住平靜,緊握寶劍的右手卻在不住的顫抖。這些兒郎可都是他的心頭肉,是他復興女真的希望,可是一夜之間竟落得如此下場!
“騰“的一聲他突然站了起來,用陰深得讓人發冷的語氣開口問道:“告訴我,這夥明軍到底是誰”!
“稟……稟大汗,情報上說,他們自稱爲殺虜軍”!
“殺虜軍”?
衆人都是驚歎,這個名字好像有一種似曾相識的感覺。其中代善不確定的問道:“難道就是那個一直活躍在遼左的那夥毛賊”?
這個軍士重重的點了點頭,語氣肯定的說道:“貝勒爺說的不錯,正是他們”!
努爾哈赤“嘩啦“一聲抽出腰間寶劍,咬着牙怒吼道:“我們一直受這個殺虜軍的騷擾,可他們只是打一處換一個地方,搶完東西就跑,權當是毛賊一般,所以並沒有過多理會。本想着只是疥癬之疾,沒想到竟是養虎爲患,釀成如此大禍!自我大金興兵以來,披荊斬棘,未嘗一敗,可如今卻在陰溝裡翻了船!這是恥辱,奇恥大辱!我大金決不能放過他們!我戰死的八旗將士的仇也一定要千百倍的討回來!前車之鑑後事之師,這個殺虜軍,已經到了咱們不得不正視的地步。不管付出多大代價,也要將他們斬草除根!決不能讓漢人有一絲希望,我要讓他們永遠活在我大金不敗的陰影之中”!
“謹遵大汗諭令,兒臣定銘記於心”!
看着跪在地上的衆人,努爾哈赤將手中的寶劍狠狠的釘在桌子上。“嗡嗡嗡”的寶劍不停的左右搖擺,其臉色駭人不已,讓人不敢直視。
“殺虜軍的首領是誰”?
“回大汗,他叫陳駿德”!
“陳駿德,陳駿德,本汗要讓你碎屍萬段”!
議事大廳裡衆人皆是噤若寒蟬,唯留努爾哈赤那欲殺人般的吶喊聲。在這一刻,殺虜軍的危機即將要到來,被狼盯住後便只有一個結果,弱肉強食,不是你死就是我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