怡珍離去時臉上雖然是平靜了許多,但是透過她掩飾下的臉則不難發現她的悲痛。對於這個建奴安排過來的女子,陳駿德的內心深處不但生不起絲毫的防範之心,反而是會因爲她的哀傷而同樣心生悲痛。
聽到郭黑林的話後,陳駿德幾乎是本能想要點頭同意他的提議,也順便將心中的疙瘩發泄出去。可就在他站起來的時候,腦海裡卻突然想到朱萬良的那句“至剛易折”的話來。陳駿德不由得回想了一下,自從自己跟朝廷打交道以來,遇事從不退讓,不管是誰,完全就是一股唯我獨尊的模樣。這樣是爽快,但是也到處樹敵,而現在自己的處境恐怕也跟自己之前爲人處世的態度脫離不了干係!
正所謂單絲不成線,孤木不成林,自己想要做成一番大事可是離不開別人的幫助。而自己要是一直這樣橫衝直撞下去,總有一天頗爲器重自己的皇上也會厭煩自己這樣千夫所指,總給他找麻煩的臣下。
看着剛纔還是怒氣衝衝站起來,而後又慢慢坐下的陳駿德,郭黑林疑惑的開口問道:“少爺,咱的人還在營門口呢,到底如何,少爺你得給個準信啊”!
思索良久的陳駿德又是慢慢的站起身來,頗爲感慨的開口道:“唉,閻王好惹,小鬼難纏。跟他們動手即跌了身份,又得不償失!走吧,帶我去看看,家裡又派人來幹什麼”!
就在城西大營門裡面的一個角落,一人一騎被朱萬良的軍士團團圍住。從龍華山匆忙趕來的人則是滿臉的焦急,搞不清狀況的他也是不敢隨意開口說話。
“本將看你這人是圖謀不軌,定是建奴那邊派來的奸細!快點如實招來,別到時吃了大虧纔想到後悔”!
“我哪裡是建奴的奸細啊,我是殺虜軍的人!我找我家大人有要事相告,麻煩你們給通報一聲”!
“那是本伯爺的人,怎麼?朝廷還沒有定性呢,你這就給本伯爺的頭上安上罪名了”?
正要上前教訓一下這個敢跟自己頂嘴的何鐵生聞言扭過頭看去,雙眼瞬間就紅了起來瞪着這個漫步而來的忠毅伯。剛要跪倒行禮的何鐵生,像是想到什麼事似的一般又突然站直了身子,臉上帶着譏諷之色開口說道:“陳伯爺不在屋裡琢磨如何跟朝廷解釋,怎麼有心出來閒逛”?
對於何鐵生這個被自己收拾了的把總,郭黑林板着臉大喝一聲:“大膽,伯爺面前還敢如此放肆,我看你是好了傷疤就忘了疼”!
陳駿德則是一臉平靜的伸出手,一把攔住欲上前教訓何鐵生的郭黑林。來到這個故意挺直腰板的何鐵生面前,拍了怕他的肩膀後說道:“唉,黑子叔,他也不過是履行職責罷了,何必要爲難於他?看你這身着裝也是個把總,不知如何稱呼”?
要是以往有這麼一個大官對待自己如此親切,何鐵生定會受寵若驚。可是今天面對這個明顯就要完蛋了的陳駿德,他可是不會那麼客氣了,更何況屁股上的傷疤時刻提醒着何鐵生不能忘了報仇。
“末將叫何鐵生,陳伯爺還是回去爲妙,末將還要執行公務,將這個建奴的細作帶給總兵大人親自審問才行”!
面對何鐵生再一次的挑釁,陳駿德盯着他的眼睛卻是笑着說道:“何把總,你要清楚的是,本伯爺到目前爲止還是朝廷的明威將軍,堂堂的忠毅伯!況且即便朝廷要治本伯爺的罪,也輪不到你家的朱總兵!他明知皇上的口諭還如此對待本伯爺,日後本伯爺定會與他算總賬!還有,你認識那個叫徐冶的嗎?本伯爺處死了他後,你可見你家的朱總兵有任何舉動嗎?我們之間的爭鬥可不是你能參與進來的”!
看着陳駿德露出的笑容,何鐵生反而是全身發冷。那個徐冶他可是認識,自己還納悶這麼長時間見不着他的人影呢,原來是被他給弄是了啊。
看着面露思索之色的何鐵生,打算恩威並施的陳駿德決定在加把勁。指了指被圍在牆角的那人開口吩咐道:“別愣着了,這怪冷得慌的!何把總,帶着那人跟我進屋說話,想要活得久就得學會夾着尾巴做人”!
來到陳駿德的房間,此時的何鐵生已經沒有剛纔那般的傲氣,反而略顯緊張的端起茶杯,在陳駿德的示意下一飲而盡。可是這一下喝得過猛,這人就不免的咳嗽了起來。
“黑子叔,把東西給何把總吧”!
隨手接過一沓紙的何鐵生還以爲這是陳駿德讓他擦嘴的,可是當見到那紅紅的字後,不由得咳嗽得就更加嚴重了。
看着何鐵生狼狽不堪的模樣,陳駿德放下茶杯平靜的說道:“本伯爺的意思不說想必你也明白,就是要你給行個方面!你若是同意,這些銀票就都是你的;你若是拒絕,本伯爺這就砍了你的腦袋!反正債多不壓身,也不差你這一條人命了”!
陳駿德語氣雖是平靜,但是聽在何鐵生的耳中卻是陰深深的,何鐵生知道這個寧可上刀山也不退縮的陳駿德,絕對不是在跟自己開玩笑。心中生寒的何鐵生哆裡哆嗦的站起身來,對着陳駿德拱手說道:“陳伯爺,這個得容末將好好想想”。
說完這話的何鐵生雙手顫抖的數着銀票,一張,兩張,……數完之後何鐵生是滿臉的難以置信,居然是整整的五百兩銀子!不說朝廷常年欠餉,就算是足額發放,想要攢出這些銀子自己得不吃不喝二十年才成!
要說自己當兵爲的是保家衛國那純屬是扯,當兵吃糧,吃糧當兵,自己即是爲了餬口,也是出身軍戶的無奈。眼見這麼一大筆銀子拿在手中,什麼軍令,什麼總兵都拋在腦後了!軍令能給自己發餉,還是總兵能給自己銀票?而且自己要是不拿,自己脖子迎接的定是那個郭黑林腰中的大刀!
想到這裡的何鐵生“噗通”一聲跪倒在地,一言不發的就磕起了頭。看着身前這個屈服了的何鐵生,陳駿德滿意的點了點頭。
龍華山上新年的裝扮工作居然半途而廢了,這個也沒有辦法,就在前幾日,杜度帶着人兵不血刃的拿下了整個龍華山。現在除了陳駿德的家人外,其他人全都被他的巴牙喇衛隊關了起來。
“呵呵,陳駿德陳伯爺現在可是明廷的紅人,貴爲忠毅伯,你應該高興纔是,怎麼還能板着臉呢”?
看着坐在自己對面的杜度,程琳兒抱着李博然一臉決絕的開口道:“我家夫君的事我並不太清楚,你也別想用我威脅我的夫君”!
杜度不以爲然的揮了揮手,往火爐裡又加了些木炭後伸出手要摸一摸李博然胖乎乎的小臉。可後者卻是把臉深深的埋在程琳兒懷中,以期躲避這個把自己和媽媽關在屋子裡的壞人。
就在此時房門走進來一個人,在杜度的耳邊說了幾句之後便退了下去。而杜度點了點後卻是站起身來笑着說道:“你要感謝本貝勒纔是,沒有我,你還得受這相思苦呢”!
就在程琳兒心中一動之時,門外傳來一句讓程琳兒異常激動的聲音:“琳兒姐,他們沒把你怎麼樣吧”?
眼淚瞬間從眼眶中涌出,程琳兒抱着李博然失聲痛哭道:“駿德,你不應該回來啊”!
邁步進屋的陳駿德理也不理笑臉相迎的杜度,一臉關心的來到程琳兒身邊,輕輕的撫了撫她的秀髮,輕聲說道:“家裡出事了,我豈能無動於衷?放心吧,只要有我在,你們絕對不會有任何事的!我用生命保證”!
轉過頭來的陳駿德上下打量着這個抄了自己老窩的後金貝勒杜度,來的路上他已經都問清楚,就是這個自己並不太熟悉杜度,神不知鬼不覺的端了自己的老窩!得知了這個事的陳駿德也沒敢跟其他人說,便帶着郭黑林與範疇急急的趕了回來。而此刻陳駿德心中最爲疑惑的卻是,這個杜度是如何知道自己大寨的具體方位的!
“貝勒爺大老遠的不請自來可是讓本伯爺真是大吃一驚,既然你都成功拿下了大寨並不張揚,反而是讓人悄悄的來找本伯爺,想必定是有什麼不可告人的目的。現在本伯爺便如你所願的趕了回來,有什麼話咱們去聚義堂去說吧”!
“忠毅伯真是聰明過人,本貝勒就喜歡跟聰明人打交道!忠毅伯也不用擔心,本貝勒沒有傷你山寨裡之人分毫!忠毅伯相邀,本貝勒豈能不遵”?
“忠毅伯請”!
“貝勒爺請”!
兩個人相互謙讓一下,便大步的走出的房門,獨留抱着孩子的程琳兒滿臉的擔憂。
陳駿德是揹着朱萬良偷偷溜出來的,耽擱的時間絕對不能太長。若是自己在被人抓住什麼把柄,即便有皇上保着,不死也得扒層皮!故而來到聚義堂剛剛落座之後就開口問道:“明人不說暗話,本伯爺與你貝勒爺並不認識,也從未與你打過交道,今天這一出貝勒爺意欲何爲啊”?
杜度聞言收起了笑容,一臉嚴肅的回答道:“忠毅伯就是爽快,那本貝勒也不藏着掖着了!本貝勒的處境十分不妙,可以說得上是朝不保夕!故而要與忠毅伯你做筆買賣,合則兩利分則兩害,不知忠毅伯意下如何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