努爾哈赤說完之後便笑而不語,眼睛盯着陳駿德不動聲色的臉卻是並不着急。反而是接着打量起陳駿德的相貌、穿着來。雖然他此來沒有穿上自己送的衣物鞋帽,但也是雍容華貴到極致。而眼前這個少年的相貌卻是讓努爾哈赤陷入到回憶之中,心中的某根弦像是被人撥動一般難以平靜。
努爾哈赤如此的自信並不是無的放矢,因爲他知道自己的條件是有多麼的誘人。和平年代軍人想要青史留名那是絕無可能的,但是身逢亂世只要行開疆擴土之事,定然要被後世傳唱。而對於馮天宇口中一貫行事張揚的陳駿德來說,他是很難拒絕自己的提議。尤其是最後一個條件,而且同爲行伍出身,努爾哈赤也是完全瞭解武將建功立業之心。亂世之中的武將爲了這份榮耀可以捨去一切,就算是一將功成萬骨枯之慘景也能讓其毫不猶豫的選擇無視。
思索良久之後的陳駿德在努爾哈赤的注視下,終於開口問道:“我是漢人,如何能在女真族中立足”?
努爾哈赤則是沒有回答陳駿德的提問,反而是用匕首切下一塊鹿肉放入自己的口中大快朵頤。並讓立於陳駿德身旁的侍女讓其共享美味,一塊肉下肚後滿臉得意的開口說道:“忠毅伯你也來嘗一嘗,這鹿可是堂堂貝勒親自獵的,味道可是不可多得哦”。
陳駿德接過鹿肉後不顧一切的使勁咬着,狼吞虎嚥般的瞬間消滅了那一塊鹿肉。意猶未盡的他竟然示意身邊侍女繼續給他切肉,這樣下三濫的模樣可是讓伺候他的侍女大吃一驚。大汗親自請的人居然如此的不堪,她可是聽說過殺虜軍陳駿德的大名,剛纔還人模狗樣的,沒想到這吃起飯來就像餓死鬼投胎了一般。
其實赴宴之前的陳駿德就沒有吃晚飯,自己本就糧草緊張,本着能省一頓就一頓的原則,陳駿德可是打算將明天的飯都吃出來的。而從另一方面來說,陳駿德之所以來赴宴,這蹭飯也算是其中的原因之一。其實就算他是酒足飯飽來的,但也必須要如此吃肉。因爲這鹿定是杜度在他龍華山獵得,嶽託走時陳駿德相送時可是親眼得見的。那可是自己的產業,故而陳駿德明爲吃肉,暗藏的則是往回撈撈本。自己要是不吃可就要便宜了外人,更是對不起龍華山上的那些花花草草。所以他不但要吃,而且還要大吃特吃!
而陳駿德略顯野蠻的吃相讓努爾哈赤則又是開懷大笑了起來,這樣的笑聲讓突然走進大帳內的代善心生疑惑。自己的阿瑪很久沒有如此爽快的笑過了,這不陳駿德不知道到底有什麼魔力讓自己的阿瑪如此的着迷。
“父汗,何故如此開懷”?
代善的現身讓陳駿德心裡突然一動,畢竟按血緣來說,自己跟他可是正兒八經的親戚。而努爾哈赤示意代善坐在一邊後,用手指着陳駿德笑聲不止的開口說道:“代善,這位忠毅伯真乃豪傑,吃起肉來與我女真人一般豪邁。帶本汗敬他一杯,你們也算得上不打不相識了”!
作爲老冤家的這兩個人自打見面開始就是大打出手,今天有緣得坐一席,又得了自己阿瑪的吩咐,代善雖不情願,但也不得不端起酒杯,神情極不自然的開口道:“陳伯爺,與本貝勒喝上一杯如何”?
“用杯太過麻煩,用碗纔是英雄!”說着話的陳駿德將手邊的酒杯推到一邊,拿起碗在桌子上重重的敲了兩下。可是那個還沉浸在陳駿德狼狽吃相的侍女並沒有及時的倒酒,故而陳駿德扭過頭去面色不虞的開口訓斥道:“如此施禮又如何能侍奉於我?”轉而對一臉讚賞的努爾哈赤開口道:“還是讓怡珍來爲我斟酒,而此女英明汗不若就給我吧,怡珍還少一個女真侍女呢”!
這個侍女可是努爾哈赤精心挑選的,也是按照陳駿德的嗜好選出來的。除了身份低微些,其他的可都是上上之選。本來他要找個由頭將她安插在陳駿德身邊的,可沒想到這個小子反而是自己上鉤了。本就心情大好的努爾哈赤點了點頭後開口說道:“都依忠毅伯便是,來人去喚富察氏來侍奉忠毅伯!代善,你看忠毅伯如此豪爽,你也用碗喝酒作陪纔是”!
正當代善看着陳駿德一肚子火氣之時,怡珍撩開賬門嫋嫋婷婷的走了進來。就這幾步路,看得代善差點將剛拿起的碗摔在地上。
“來,坐我身邊來,看你凍得小臉通紅。”陳駿德起身一把將怡珍拉倒懷中,不顧代善快冒火的眼神,不停的給怡珍夾着菜,嘴裡則是碎碎念道:“多吃點,這個鹿肉不錯,在我那可是很難吃到的哦!”說到這裡的陳駿德眼睛一轉,想到一個要回自己產業的法子,隨即嘴角一咧後開口道:“那個英明汗,這個鹿肉還真是不錯,你看怡珍也喜歡吃,不若你把剩下的鹿肉都給了我吧。代善貝勒你別吃了,肉吃多了不好消化,來我陪你喝酒”!
代善只不過是剛剛拿起刀要切鹿肉,但是看見自己阿瑪點頭同意後讓他也只好將匕首放下。要不是努爾哈赤親自點名讓他作陪,他都想立馬掀了桌子打死這個什麼都要,堪稱臭不要臉到頂峰的陳駿德。
在怡珍給自己斟酒之後,陳駿德站起身來高舉手中的碗,朗聲開口道:“一碗下肚不夠爽,三碗纔算開了張!作爲故人,代善貝勒咱們三碗才應景”!
說完這話的陳駿德一仰頭便喝了一個精光,隨後在身旁的怡珍及時的斟酒下,一連三碗幾乎是不停歇的一飲而盡。正當代善示意要回敬之際,抹了一把嘴的陳駿德絲毫不理會仰起脖之的代善,對着努爾哈赤開口問道:“英明汗還是回答我之前的問題纔是,我殺了你女真那麼多人,如何能讓女真人化干戈爲玉帛?而那個雅勒哈更是富察氏之人,如此深仇大恨,英明汗的一句話能讓其打碎門牙往肚子裡咽嗎”?
陳駿德的一句話讓剛剛喝下一碗酒的代善氣得差點嗆死,讓其身邊的怡珍身子略微晃動,而努爾哈赤則是一改輕鬆的面容,滿臉鄭重的開口說道:“我女真兒郎崇拜強者,戰場之上生死各有本事,沒人會因此與你處處作對!既然你對身份有所顧慮,那麼本汗也早已經爲你打算好了,其實富察氏就是你的身份。本汗可以讓你成爲富察氏真正的乘龍快婿,而你自然也就入鑲黃旗,成爲我大金上三旗的貴族”!
說完這話的努爾哈赤看見陳駿德眉頭緊皺後,像是突然之間下了某個決定一般接着說道:“如果你覺得富察氏的鑲黃旗不夠分量,亦或是你漢人的尊嚴不能入贅,本汗亦可爲你擡旗!不但如此,本汗還可以收你爲義子,讓你成爲我正黃旗的固山貝子!忠毅伯,這可是從來沒有過的榮耀。而且富察氏那邊已經明確表態,只要你肯歸順,你的岳丈家富察氏的定會全力支持!而今天他此時就在賬外,如若不信,你可親自詢問。有了這些作爲後盾,相信忠毅伯你定能於亂世大顯身手,馳騁疆場,來日建功立業,必會萬世流芳”!
“英明汗還真是厚待我陳某人,如此條件我要說沒動心那才叫睜着眼睛說瞎話!但是此事我還要細細的斟酌一番,畢竟是另投他門,所牽扯的人或事可是不少!來來來,代善貝勒,咱們再喝三碗”!
突然被陳駿德抓來作爲逃避問題擋箭牌的代善又是一個內傷,臉上的肌肉也是不停的跳動。然而在努爾哈赤的注視下,代善也只能是頗爲無奈的、緩緩的端起酒碗,隨即閉着眼睛一飲而盡。而此時被碗擋在後面的臉上,則是無限的悲憤。
放下酒碗的陳駿德心中忽上忽下,也是受到了不小的驚嚇。這個條件真如努爾哈赤所言,乃是前所未有的厚待!可是對於他說的萬世流芳之功勳不免噗之以鼻,以陳駿德後世的經歷,此時投降後金的,其下場是遺臭萬年纔是真!我好不容易瀟灑的走一回,豈能身後留下一番罵名?但是此時並不適合馬上就回絕他,自己反而是可以利用這個事做點文章。自己駐防開原目的就是拖延八旗的主力,能拖一天就是一天,等到他後院着火的時候,自己再書信一封氣死他,那才真的叫做萬世留名呢。
正所謂相由心生,心中不斷幻想的陳駿德這臉上也露出一絲快意的神情。這難免讓努爾哈赤誤會了些什麼,他仍舊是是一如既往的給陳駿德時間,直到陳駿德吃飽喝足,帶着肉,侍女,還有不少美酒返回開原城之時也沒有個明確的答覆。
看着緩緩離去的陳駿德,心中頗不平靜的代善嘆了一口氣問道:“父汗,你真的信他的話嗎?即便是陳駿德有些能耐,父汗何故如此厚待於他?而且他臨走時除了這個帳篷桌椅沒有興趣外,其他的能拿的都順走了,明顯的沒將父汗放在眼裡。並且也沒有說明是否歸順,父汗又爲何放他安然離去”?
努爾哈赤聞言突然板起臉搖了搖頭開口說道:“當然不信,今天所見的一切不過是假象而已。所圖的不過是拖延些時日罷了,想要讓他歸順其實也很簡單,他的朝廷會幫他下決定的!而且本汗要用此事告訴天下之人,世間英豪我大金皆可高官厚祿用之!而藉此也可以打擊明廷剛剛聚集起來的士氣。而至於厚待他的原因嘛,等以後你就會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