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率泰聞言連忙放下茶杯,不着痕跡的瞪了孫得功一眼,隨後起身跪在王化貞面前哭訴道:“多謝大人厚恩啊!在建奴那邊,他們根本不把我們當人看!父親與罪臣的日子是生不如死啊,每日非打即罵,度日如年。大人你放心,只要你一聲令下,我李家男兒定然響應,送那些該死的建奴下地獄”!
“好!快快起來,此戰過後你李氏父子就是朝廷的功臣!”王化貞見狀連忙走上前來扶起李率泰,隨後並沒有避諱李率泰,胸有成竹的接着說道:“此戰內有你父親的相助,外有蒙古抄其後路,再有本官領四萬廣寧兵將正面進攻;而登萊水師兩萬隨時策應,正在建設當中的東江鎮忠毅伯陳駿德由朝鮮直抵建奴心臟!如此佈置之下,量他小小建奴這次也是在劫難逃”!
王化貞的話說得蕩氣迴腸,再配上他那鄭重的神情,讓人看上去確實是振奮人心!但是李率泰在聽到“忠毅伯”這幾個字之後,雙眼不禁微微的眯了起來,細看之下竟然是殺氣騰騰。待王化貞的眼睛看過來的時候,李率泰立馬就變了一張臉,言語誠懇的恭維道:“王巡撫運籌帷幄,到時候天兵一到建奴定然是土崩瓦解!至此遼東之禍定矣,王巡撫居功至偉,想來日後便可更進一步,出將入相,成就不世之功”!
“哈哈哈!你這話就有失公允了,都是託皇上的福,朝廷諸公的支持,還有將士用命的結果,我豈能獨佔此功”?
王化貞話雖然是這麼說,但是看其臉上那洋洋得意模樣,是個人都知道他這是口不對心!看着一臉假惺惺、故作姿態的王化貞,李率泰無奈的陪着笑,等到王化貞恢復平靜之後這才說道:“王大人,此次末將是有重要消息要跟王大人您講”!
“哦?”聞聽此言的王化貞立馬坐直了身體,一改之前笑得前仰後合的坐姿,連忙面色嚴肅的開口問道:“是何消息”?
李率泰站起身來,快步來到王化貞的身邊,俯下身子在其耳邊小聲的說道:“大人,想必建奴那邊現在正忙着遷民如遼陽城的事您都清楚吧?”在看到王化貞點頭之後,李率泰神神秘秘的接着開口道:“此刻的他們正在安置從赫圖阿拉搬來的女真人,正是分身乏術之時。而且又即將過年,酋首努爾哈赤下令所有女真人在正月裡盡情狂歡,此時正是進攻的良機。作戰當要出其不意,在他們最懈怠之時大兵壓境,不但能減少傷亡,還可縮短戰鬥的時間!就像忠毅伯陳駿德與毛文龍那樣,幾乎是毫髮無損的拿下鎮江”!
王化貞聞言心中壓抑不住的激動了起來,看向李率泰的目光也是不斷的射出異彩。直看得李率泰雞皮疙瘩止不住的掛滿全身,生怕這個滿臉鬍子的老不死有那些他爲之噁心的不良嗜好呢。
廣寧城裡在李率泰走後不久就變得熱鬧了起來,除了百姓們忙着過年以外,城裡的將士們也都是沒閒着。此刻的他們穿戴整齊,列着長長的隊伍從廣寧城出發,他們將帶着朝廷的期望、遼東百姓的願望趕赴西平堡。到達那裡之後便部署在遼河西岸,等候命令隨時準備給建奴一份新年的大禮!
同樣是迎接新年,朝鮮國都平壤城中的光景卻是與廣寧城的百姓們截然不同。明軍駐紮林畔之事早已經在朝鮮全國傳開了,已經被戰爭嚇破了但的朝鮮百姓一個個愁眉苦臉,就連這個年也是沒心思去過了。
“明將毛文龍還沒有離開林畔嗎?眼下年根將近,他就不想着回去與家人團聚團聚”?
端坐在上首的朝鮮王光海君李琿面色無奈的說道,對於這賴在林畔的毛文龍,朝鮮王李琿也是毫無辦法。他作爲一向不看好大明,並且多次拒絕明廷要求發兵的旨意的強硬派,最後只能是用過年回家這個陳詞濫調來安慰自己脆弱的心靈了。
這個該死的毛文龍目前在自己的轄下的城中,作爲該地長官的鄭遵不得不硬着頭皮站出來拱手答道:“回王上,目前他正在林畔城裡張燈結綵準備過年,看意思是不打算回去了”!
關於光海君的外交策略以及對待明廷的態度,朝鮮朝廷之中可分爲西人黨,南人黨等。作爲大明朝屬國的朝鮮,不得不說在學習還是蠻用功的,竟然也跟着明廷的腳步搞起了轟轟烈烈的黨爭熱潮。而作爲一向對光海君頗有微詞的西人黨代表人物仁穆王后金氏,聞言後則是一臉怒意的喝道:“在我國領土之上竟然還想着過年,是誰給了他毛文龍區區一武將的膽氣?王上不是一直要跟明廷劃清界限嘛,怎麼到頭來界限沒有畫明白,居然還招來了這麼一個無賴。還有那些過年之物,他是從何處得來的”?
這話直指坐在上首的光海君,而一臉嚴肅的朝鮮王只是看着仁穆王后金氏,但是卻並沒有說什麼。這位一直處於弱勢地位的朝鮮王,在位一十三年的光景之中,這樣的情況也是屢見不鮮,如今竟淪落到朝堂之上被一女子當衆諷刺,可見其王位也是處在風雨飄搖之中。而對此情形已是見怪不怪的鄭遵剛要擡起的腰復又恭敬的鞠了下去,語氣無奈的開口回道:“這個……回王后的話,是微臣派人給送去的”!
仁穆王后金氏輕蔑的看了一眼沉默的光海君,隨即扭過臉用手指着鄭遵的鼻子怒而罵道:“混賬!他毛文龍欺人太甚,本來就耍無賴,你還助長其囂張氣焰,簡直是愚蠢至極!哀家要問問你節度使鄭大人,你是我朝鮮國的節度使還是他毛文龍的馬前卒啊?哀家真是沒想到,你鄭大人對其考慮的還是挺周到呢”!
被人當着文武官員的面指着鼻子的破口大罵,這種羞辱是一般人根本無法忍受的,更何況還是來自一女子!這要擱以前,不管她是什麼身份,鄭遵必然會不顧後果的怒而反擊,最不濟也得出言諷刺對方几句方肯罷休!但是在經過毛文龍的鍛鍊後,此刻的鄭遵學會在極短的時間內將心中的怒火壓制了下去。不得不說這吃虧還真是福,陰差陽錯的鄭遵因此又是多了一技之長。
深吸一口氣便捋平了心中怒火的鄭遵依舊保持鞠躬的姿勢,極爲憤慨的開口說道:“王后,微臣這也是被逼無奈啊!正直年根將近,毛文龍派人來要過年之物,微臣若是不給,他揚言立馬就派兵去女真人那邊搶!王后,我國乃是身處兩難之境地,他毛文龍若是勝了,女真人定不會善罷甘休,增兵我國勢在必行之舉;可若是毛文龍不敵,他那個兄弟大明忠毅伯可是不會袖手旁觀!以陳駿德麾下殺虜軍的勇武,定然會將宣州,乃是整個朝鮮攪得天翻地覆!而此時的陳駿德可是那明廷的眼珠子,聽說大明天子不但賜下蟒袍以示恩寵,而且還親自動手爲其打造一副馬鞍。若是他在我國境內遭遇不測,明廷定然不會坐視不理,真到那時,我國之地便就成了明廷與女真人廝殺的戰場了”!
一句話說得滿朝文武皆是倒吸了一口涼氣,這樣的場景是他們不願意看到的。好日子沒過幾天呢,這就從天上掉下來一個大麻煩。毛文龍這個名字現在被這些朝鮮官員咬着牙的在心裡大罵,此刻的他們放下黨爭,七嘴八舌的在大殿之上“嗡嗡嗡”的談論了起來,話題卻是隻有一個,就是如何能將這個災星毛文龍趕出宣州林畔。
直到那個一直不發一言的光海君李琿出言喝止,待羣臣聲音小了之後,也是同樣的吸了一口涼氣的鄭遵接着說道:“正是因爲如此,微臣就連他毛文龍賬下軍士日常的糧草也得給其提供。只要是什麼讓他毛文龍不滿意了,他立馬翻臉,而且每每都是以出兵女真爲由要挾微臣!這絕對不是長久之計,毛文龍早晚有一天會引來女真人的!若是依微臣之見,王上還是奏報明廷爲妥。由明廷下旨召回毛文龍,量他也不敢抗旨不遵”!
就在羣臣們頻頻點頭表示贊同之時,仁穆王后金氏卻是依然矛頭指向光海君李琿,滿腹怨氣的開口道:“還奏報明廷,明廷可是年年賜下糧餉讓王上出兵攻打女真,可是王上是如何答覆的?最後竟然將使臣攔在國門外不許覲見!此時去找明廷又有何用?還能指望已經疏遠了的明廷爲王上你主持公道嗎”?
光海君李琿現在是忍不下去了,“騰”的一聲站了起來,指着仁穆王后金氏的臉大喝道:“夠了!朝廷大事豈是你能插手的”?
“你,你……”?
在仁穆王后金氏難以置信的眼神中,光海君李琿語不驚人死不休的接着說道:“你與李貴,李適等人的小動作別以爲孤王不清楚,漢人有句古話講到,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爲”!
就在這些被李琿點了名的官員想要申辯之時,門外的黃門官急急的跑了進來,在衆人詫異的眼神中撩袍便拜,語氣焦急的喊道:“啓稟王上,皮島的陳駿德率軍入林畔,此刻正與女真的貝勒激戰”!
“什麼?”聞聽此言的光海君李琿大吼了一聲,六神無主的他環顧一週之後,卻發現滿朝文武都如他一般,一個個的連嘴巴都閉不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