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這回惹的事有點大,出事的不再是那無權無勢的平頭百姓,而是與他們一樣有着官二代背景的官宦子弟,看着對方腦門冒血躺在地上一動不動,滕大少等人頓時就慌了神,也顧不得繼續耍威風了,作鳥獸散跑了個乾淨。
沒戲可看了,張寶也就準備帶着劉慧娘離開。一個平日裡仗着父輩的名頭作威作福,囂張跋扈的官二代的生死,張寶並不在意,死了就死了唄,也算是爲民除了一害,至少以後能少幾個會被那個官二代欺辱的平民百姓。
而燕青也不打算讓這點“小事”煩勞到張寶,見張寶打算離開,便讓人引領着張寶從後門離開,自己則去大門口等待官差的趕來。出了人命案,開封府的官差就不得不來了。其實早在滕大少跟高衙內兩夥人動手的時候官差就已經得到了報告,只是打架的雙方都不是好惹的主,滕大少他爹是官差們的頂頭上司,可高衙內他爹也是朝廷的太尉,要對付自己一個小小的官差那也就是一個眼神示意的事。
神仙打架,小鬼退避,都頭夏虎倒黴的抽中了下籤,只好帶着幾個人出這趟公差,不過他並沒有着急趕去醉仙居勸架,因爲兩撥人都得罪不起,去早了容易兩頭受氣,倒不如得兩撥人的火氣降下去了,自己再帶人露面說合。可沒想到半路上卻碰到了滕大少,得知鬧出了人命,夏虎這下頓時就慌了神,急忙趕到了醉仙居。
與燕青認識也不是一天兩天,夏虎也就沒有客套,看到醉仙居一樓杯盤狼藉,連忙問道:“小乙哥,屍首在哪裡?”
“什麼屍首?夏都頭莫不是有什麼誤會?”燕青不解的問道。
“都什麼時候了,你還想瞞我?方纔在半路上遇到了滕大少,他說醉仙居出了人命,我這才趕緊過來。”
“哦,夏都頭且寬心,沒出人命,那個人只是被人打暈了過去,此時已經被擡去了後院。夏都頭若是不信,就隨我去看看。”燕青聞言笑道。
“……真的沒出人命?”夏虎聽到沒死人心裡不由一鬆,只要人沒死,那事情就還有轉圜的餘地。
“沒出,只是那人被人用條凳打中了腦袋,血流得滿臉都是,看上去唬人,其實只是被一條凳給拍暈了過去而已,滕大少他們走後沒多久就甦醒了過來。”燕青笑着對夏虎解釋道。
“沒死人就好,這要是出了人命案,估計小乙哥你這裡也要受到牽連。”
“是啊是啊,真是萬幸。夏都頭,要跟我去看看傷者嗎?”燕青附和的說了一句,隨口問道。
“那是當然,還請小乙哥頭前帶路。”夏虎聞言連忙道。
隨着燕青去了醉仙居的後院,夏虎就看到了正在任由旁人替他包紮腦袋的傷者,倒黴的童家二公子童師禮,而童師禮的爹就是如今的朝中重臣童貫。當然童貫是個太監,生不出親生兒子,但童貫是個有權有勢的太監,所以有大把的人想要拜童貫當爹,而童師禮就是那羣人中的幸運兒。
童師禮會跟高俅走到一起,其實也是得了童貫的授意。本來童貫跟蔡京是眉來眼去的一對“老相好”,關係好到成了兒女親家。可就因爲半路殺出了一個叫王慶的“程咬金”,導致兩家反目,雖沒有當衆撕破臉,但再想要像過去那樣親密無間那是不可能了。
童貫常年在河北,爲了能隨時掌握朝中的動向,他需要一個留在京城的耳目,過去蔡京充當的就是這種角色,但現在兩家關係鬧僵了,童貫也就跟高俅勾搭在了一起。高俅過去在還沒擔任太尉的時候也曾經在西北待過一陣,跟童貫也算是有點同僚之誼,而且高俅自己也是有點見識的,知道自己手底下的禁軍都是什麼料,也有意從童貫那裡討要一些能征慣戰之人充門面,對於童貫的示好,高俅自然也沒有拒絕。
只是讓童師禮沒想到的是,跟高衙內一起出門竟然會碰上血光之災,自打認了童貫當乾爹,誰見到他不是客客氣氣的,可沒想到今日就遇上了不客氣的。要說童師禮的身材也挺魁梧,卻這麼不禁打,一條凳就被拍暈了,而動手的那小子童師禮也認得,正是蔡京的三子蔡翛。想當初童蔡兩家關係好的穿一條褲子的時候,童師禮沒少跟蔡翛打交道,沒想到反目了以後蔡翛下手是一點情面都不留。
夏虎也是倒黴催的,偏趕上童師禮心情鬱悶需要發泄的時候,被童師禮破口大罵的一通後趕了出去。夏虎發作不得,只能臉色難看的帶着手下人返回了開封府,向已經得知消息的滕府尹稟報。
知道童師禮沒死,滕府尹的心算是放下了一半,剛剛聽到兒子告訴他打死人的消息時,滕府尹差點被驚得神魂出竅,老滕家就這麼一根獨苗,要是就這麼折了,滕家的香火有可能就斷了。
老滕正冥思苦想着如何替兒子脫罪,沒想到夏虎就給自己帶回了一個好消息,不過等聽到夏虎說童師禮態度囂張,揚言要報復的時候,滕府尹的眉頭不由皺了起來。
想要在官場立足,拉幫結派那是最有效的捷徑。滕府尹的靠山,就是朝中的蔡京。而且這回打了童師禮的也是蔡京的三子蔡翛,滕府尹自然不想讓自己的親生兒子替蔡翛背鍋,即便要背,那也要叫蔡京知道這份人情。
人沒死,自然也就談不上償命,頂多也就是賠些錢,然後口頭表示一下歉意。滕府尹身爲開封府尹,對於民事案件的處理,那是瞎子吃湯圓,心裡有數着呢。童師禮不肯就此善罷甘休,想通了的滕府尹是一點不擔憂,打架鬥毆屬於民事案件,而在開封府這塊自家的一畝三分地裡,自己堂堂開封府尹還照顧不了自己的親生兒子?
“夏都頭,你立刻帶人去一趟蔡相府,將蔡翛請來開封府。蔡相若是問起,你就如實相告,並且告訴蔡相,三公子來開封府只是協助調查,不會有人膽敢難爲他。”滕府尹開口吩咐夏虎道。
夏虎身爲人家的下屬,除了領命還能說什麼?好在滕府尹沒有說是鎖拿,夏虎倒是也不擔心此行會有什麼麻煩,帶着人便去了相府。果然就如滕府尹所言,蔡京果然詢問夏虎所爲何來?已經心裡有數的夏虎自不敢有所隱瞞,如實稟告了蔡京,蔡京聽後沉思片刻,便讓跑回家的三兒子蔡翛隨着夏虎去了開封府,隨後又命人備轎,準備親自走一趟。倒不是擔心兒子會在開封府遇到麻煩,而是有些事蔡京需要跟滕府尹商量一下,說白了就是打算串供,免得回頭叫人在供詞裡找到破綻。
無巧不成書!也就在蔡京乘坐轎子離開相府沒多久,高俅乘着轎子來拜訪蔡京,只是等從蔡府下人口中得知蔡京是去了開封府以後,高俅也沒有回家,轉道就去了童貫的府邸。
原本只是一場非常普通的打架鬥毆事件,但由於參與者並非平民百姓,一件普通的事情也就變得不再普通。看着手下人的及時回報,張寶的臉上忽然露出了一絲笑意。凡事就怕有人攪和,而張寶此時,就有充當攪屎棍的打算。
不怕沒好事,就怕沒好人。有了張寶躲在背後暗地裡拱火,蔡滕二人與童高二人之間的矛盾也就被無限放大。張寶用的辦法其實很簡單,童師禮不是狀告蔡翛傷人嘛,張寶就命人假扮苦主上衙門狀告童師禮。像高衙內、童師禮這幫官二代就沒有一個屁股是乾淨的,可也正因爲知道這一點,所以雙方一開始十分默契的誰也沒去揭對方的短。可張寶這麼一出簡單的挑撥離間,效果卻是十分明顯。
童高二人以爲指使苦主上告的是蔡滕二人,而隨後又有人上告官府告蔡翛的惡行,這又讓蔡滕二人認爲這是童高二人的反擊。這狗咬狗一嘴毛,至於爲何要爭鬥,說不定起初只是因爲一根骨頭緣故。
雙方都不是好人,也習慣以己度人,既然對方不講情面,那就休怪我翻臉無情。原本只是兩方一個無足輕重的一個小人物之間的矛頭,可發展到後頭,也就成了朝堂上的大事。蔡滕、童高兩方在朝中的黨羽互相攻訐,每日的朝會看上去熱鬧非凡,其實一點正事都沒幹。
作爲天下共主,趙佶自然有義務在此時出面當個和事佬,可偏偏趙佶是個沒溜的人,他也是閒得,手底下的人爭吵不休,而他就當是在看戲。每日看着朝中大臣口沫橫飛,他就差手裡抱桶爆米花了。
而就在朝堂被蔡滕、童高二黨鬧得雞飛狗跳的時候,忽然有人發現了一件事,那就是上官府狀告的苦主忽然失蹤了。苦主畢竟不是罪犯,不可能上官府告狀以後還要被官府羈押。在告完狀以後,苦主也就是提供了一個住址,方便官府傳喚到案。
但隨着事情越鬧越大,苦主這種小人物也就被人給忽略了,等到有人想起的時候,來告狀的苦主已經人去無蹤。頓時謠言四起,有說苦主眼見告狀無望,離京避禍的,也有說苦主是已經叫人給滅了口的,總之不管是哪一種謠言,反正苦主是找不着了。
不管是童高還是蔡滕,此時都已經有點急眼了。倒不是擔心幾個“賤民”的安危,而是由於這幾個“賤民”的失蹤,京城輿論的導向開始向着對他們不利的方向發展。原本對於童高、蔡滕之間的爭執,朝中的“正派人士”保持沉默,冷眼旁觀,希望藉此機會能夠讓當今官家看清自己信任的人都是什麼貨色,只是可惜他們的希望好像落空了,官家似乎一點都不在乎。
但在狀告權奸子弟的苦主同時離奇失蹤以後,朝中的清流不由憤怒了,苦主敢狀告權奸子弟,這本身就有極大的風險,會這麼做說明苦主已經是豁出了自己的性命,斷然沒道理這時候忽然打起退堂鼓,失蹤的可能只有一種,那就是叫人給滅口了,並且還毀屍滅跡。
而會做這種傷天害理之事的,蔡、滕、童、高四人可說是有最大的嫌疑。尤其是滕府尹,他是開封府尹,想要知道苦主的具體住處可說是輕而易舉。
朝堂上因爲有了清流的加入,變得更加的熱鬧。而這時官家趙佶也終於是不想繼續看熱鬧了,只是事態的發展已經有些超出了他的掌控。若是沒有清流的參與,蔡滕、童高之間的矛盾只需要趙佶的一句話就能化解,即便雙方心裡不服,也不會不給趙佶面子。
但清流則不同,這是一幫認爲只要有理便可以走遍天下都不怕的主,哪怕是面對當今官家,他們同樣也敢據理力爭。而趙佶向來自詡是明君,自然也不想給這幫筆桿子留下口實,說自己的壞話。
爲了讓那幫清流閉嘴,趙佶不得不選擇妥協,滕府尹的官被撤了,剩餘的三人也被罰俸一年,至於這起事件的始作俑者,童師禮跟蔡翛則皆被奪去了官身,貶爲庶民。在普通人眼裡,這種處罰已經算是嚴重,但在張寶的眼裡,卻是純粹用來糊弄人的。
不管是蔡京還是童貫、高俅,身爲奸臣怎會沒錢?罰俸一年對手握權柄的他們來講不過是九牛一毛,至於對童師禮跟蔡翛的處罰,只要大樹不倒,他二人遲早還會東山再起。唯一可能受點影響的,可能也就是開封府的滕府尹,只是這回滕府尹堅定不移的站在蔡京這一邊,蔡京又怎麼可能會虧待了他,相信用不了多久,滕府尹可能就會官復原職,甚至還能再進一步。
不痛不癢的處罰,張寶沒興趣關心,雖說這出鬧劇是張寶挑的頭,但在安排苦主離開大宋前往耽羅島以後,張寶就在冷眼旁觀,通過這次二黨相爭,讓張寶看到了平時朝堂上掩蓋在下面的一些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