派系這東西無處不在。人以類聚,物以羣分,只要是人,就有按照自己的喜好將周圍人“分門別類”的習慣,張寶手底下的人也不例外。不過好在張家內部的派系都是知道輕重的人,沒有嚴重到影響張家這個共同利益的發展。
張家內部的派系是以加入張家以前的身份作爲區分的標準,主要分三大派,一派是“本土派”,以張家的內院爲主,這一派是張家的根基所在,雖然並沒有佔據什麼“拋頭露臉”的位置,但卻是家主張寶在這個利益集團內保證話語權最大的保障。那些分散在各部門基層的下級官員,就是張寶的最廣泛支持者。
而另一派則是“同門手足派”,泛指與張寶有着同門或是結拜之誼的人,這一派的人數最少,但卻人人都是身居要職,手握重兵,對張寶同樣也是忠心不二。
最後一派就是鄧元覺所在的“招募派”了,這一派的人多是由張寶招攬才加入的張家,像是李俊、張順、阮氏兄弟、石寶、鄧元覺、唐斌、呂將、聞煥章等等等等。而這些由張寶招攬才加入張家的英雄好漢,又分成兩小派,一派是“在野派”,另一派則是“將官派”。在野派就是在被張寶招攬以前並未在朝爲官,將官派則是恰恰相反。
像石寶、鄧元覺、孫安、呂將等人便是在野派的代表,而像王進、徐寧、仇悆等則是將官派的代表。
不過無論是哪一派,都在維護張家利益這個問題上意見一致。所不同的,也就是在對待朝廷的態度上所有區別。諸如石寶、鄧元覺、呂將等受張寶招攬才“出人頭地”的英雄好漢,對待朝廷自是不屑一顧,之前沒有受過朝廷的“恩惠”,此時自然也就不必客氣。而像王進、徐寧、仇悆等人,雖然本人在朝爲官時不怎麼受朝廷的“待見”,但他們還是希望能夠跟朝廷“以和爲貴”,不要鬧到水火不容的地步。
鄧元覺對大宋朝廷並沒多少好感,但他也不會因爲個人的好惡而給張寶“招禍”,在得知朝廷派人前來的消息以後,索性便與貝應夔一道帶人協助進城負責維持治安的韓五去了,來個眼不見爲淨。
而張寶卻不能像鄧元覺那樣來個“避而不見”。對於黃經臣的到來,張寶也感到有些納悶,早在出兵以前張寶便與官家趙佶商量好了相關的事宜,一旦遼國遣使向宋國抗議,朝廷只需咬死不認賬便可,實在不知黃經臣此時到來有何貴幹。
張寶跟黃經臣也算是老相識,雖然由於二皇子趙檉對張寶的“疏遠”而少了來往,但彼此那份交情還在,面對老友的來訪,張寶也不客套,直奔主題詢問黃經臣此來的用意。而黃經臣也是知道張寶脾氣的,面對張寶的詢問,他也不廢話,直接說出了自己此行的主要目的。
不是因爲遼國向宋國抗議擅自撕毀合約,妄動兵戈一事,而是宋國內部出了大事,河北田虎、淮西王慶以及江南方臘這三方勢力竟然相繼起兵造反。這三人都是張寶曾對趙佶提起過的大寇,原本趙佶還不太相信這世上會有這種膽大包天的人,不想卻真被張寶言中,如今自立爲王,割據一方與朝廷分庭抗禮。黃經臣此來,就是帶來了官家的旨意,要張寶率兵回大宋平叛。
“開什麼玩笑?我這裡已經開打,這時候讓我回去?那先前所做的一切努力不都白費了。”張寶大爲不滿的抱怨道。
“張大人,老奴也就是負責傳旨,回不回還要你自己拿主意。”黃經臣見狀說道。
“……開弓沒有回頭箭!此時回軍大宋協助平叛是不可能的。大宋也不是沒有兵馬可以平叛,朝廷招安的宋江一夥,還有官家出資組建的新軍,不都可以拿來用嘛。幹嘛非要讓我率軍回去?黃中官,煩你回去轉告官家,前功盡棄非是我張寶的習慣,當初接受朝廷僱傭協助西軍攻打西夏,可不代表我梁山軍就會聽從朝廷的指手畫腳,軍事獨立指揮權可是官家親口答應的條件。”
“可這樣一來,很容易引來朝臣的攻訐。”黃經臣擔心的說道。
“哼,我就知道這裡面肯定有人搗鬼!”張寶冷哼一聲,又道:“將在外,軍令有所不授。梁山軍擁有獨立指揮權,那些狗屁不懂的嘴炮少他孃的瞎指揮。”
張寶態度強硬,而黃經臣又不敢在張寶的地盤上“撒野”,在確認了張寶打算抗旨的態度以後,便起身告辭。張寶也不怕黃經臣回去以後在官家面前告自己的黑狀,梁山軍對朝廷的依賴幾乎沒有,無論是兵械還是後勤,梁山軍都有自己的一套體系,朝廷就算是想要“拿捏”一下樑山軍,也是無處下手。
至於官家的態度,張寶更是不怕。手裡有兵,心裡不慌,眼下是趙佶在求着張寶辦事,張寶完全沒必要表現的太軟弱。沒聽說求人辦事還態度趾高氣昂的,那不是求人辦事,那是找抽。
張寶已經給出瞭解決的方案,被朝廷招安的宋江,朝廷新組建的皇衛軍,有了這兩支人馬,要說朝廷缺少平叛人馬並不可信,無非就是朝廷有人想要借平叛之機削弱梁山軍,來個摟草打兔子。
可惜張寶不是兔子,沒那麼蠢,以將在外,軍令有所不授爲由斷然拒絕了朝廷的這個決定。梁山軍不是接受朝廷招安的宋江一夥,也不是由朝廷組建的皇衛軍,朝廷的聖旨在梁山軍這裡並不好使。
不過黃經臣在張寶這裡碰了一鼻子灰,卻不代表在童貫的西軍那裡也同樣會碰壁。童貫可不敢像張寶那樣恣意妄爲,沒辦法,誰讓他童貫端的碗是大宋的呢。在接了朝廷的聖旨以後,哪怕是會影響到西軍接下來對西夏的戰事,他也只能忍痛抽調出一部分西軍交給黃經臣帶回汴梁聽候朝廷差遣。
童貫的鬱悶,張寶是不在意的。他自個眼下一大攤子事要管,哪有閒工夫去操心別人。若是隻爲了完成阻攔遼國介入宋夏之戰,張寶完全可以只以流寇的身份在西京道四處點火,只要攪得西京道雞犬不寧,遼國自然也就沒“閒心”去管西夏的死活。可張寶並不僅僅滿足於做一個流寇。表面上他是大宋的僱傭軍,但實際上張寶卻是想要藉此機會在遼國西京道建立屬於自家的一塊“根據地”,爲將來收復幽雲提前準備好內應。
想要在西京道站穩跟腳,強大的武力保障是必須的,而除此之外,更要做的一件事便是爭取當地百姓的支持。沒有百姓的支持,再強大的武力也只是無根漂萍,隨水而走。而想要爭取到百姓的支持,光喊口號那是遠遠不夠,實際的利益,纔是籠絡人心的正道。
拿下了武州以後,遼人自是被單獨關押起來,用以將來與遼國談判的籌碼,而對於城中的漢人,張寶自是也要區別對待。對於那些趁着城破打砸燒搶的人,無論遼漢,一律當衆處死,以儆效尤。而對於那些“安分守己”的漢人,張寶則是以分發土地作爲主要的拉攏手段。
幽雲之地胡漢雜居百餘年,遼人雖只是少數派,但由於其統治地位,遼人在幽雲之地佔據了大量財富,其中土地則是重中之重。漢人雖多,但屬於他們的土地卻極少,多是遼人的佃戶幫工,能擁有一小塊自家的土地,便已經算是漢人當中的佼佼者了。
此時武州被張寶攻破,原本屬於遼人的土地也就成了張寶的戰利品。張寶用這些帶不走的土地作爲拉攏當地漢人的手段,倒也不失爲一記妙招。漢人屬於農耕民族,與四海爲家的遊牧民族大不相同,對於土地的眷念,更是超出了常人的想象。一個能夠在滿是石頭的島上種出西瓜,能夠在炎熱少雨的沙漠裡種出莊稼,能夠在嚴寒無比的南極建起蔬菜大棚的民族,舉世無雙。
土地,是大多數漢人難以割捨的情懷。通過發放田地的舉動,張寶的梁山軍在最短的時間內取得了武州城內大多數百姓的支持。不爲別的,單是爲了保住自己剛剛到手還沒捂熱乎的那塊土地,就值得冒着身家性命去支持這些“流賊”。
利益,永遠是打動人心的最有效武器。人爲財死,鳥爲食亡,無利不起早,爲了自身的利益,武州百姓對於張寶的募兵那是踊躍報名。不報名也可以,但因爲只有成爲了張寶的兵纔有資格享受優先分配土地的福利,爲了可以分到一塊肥地,當然要報名。
當初耶律楠徵召城中三千青壯漢兒協助守城可說是阻力重重,但此時張寶這個外來戶招兵卻是響者雲集。耶律楠的承諾那是看不見摸不着的,說是會重賞,卻沒讓人看到具體會重賞什麼。可張寶的承諾卻是能夠親眼所見。土地就擺在那裡,誰參了軍,誰就能優先挑選一塊肥地,而且梁山軍的待遇也足以讓那些過慣了苦日子的窮哈哈們心動。
而讓張寶更加高興的,則是生活在遼國的漢人相比起宋國的漢人更加好鬥一些,大多數人都是略通武藝,騎術也不錯,只要稍加訓練就可以派上用場。不像從宋國招募的兵卒,需要先進預備軍訓練個大半年才能放心用。
在武州城,張寶招募了四千人,並且將這四千人盡數歸入親衛營,交由剛剛成爲自己親衛將的韓五統領。至於早先便進入西京道的孫安、杜壆、唐斌、郝思文四人,張寶並不打算此時就將他們召至麾下,依舊讓他們留守在各山頭,各自爲政。
未算勝,先算敗,這是張寶做事的一個習慣,他不喜歡把事情想得太樂觀。正所謂希望越大,失望也就越大,考慮事情越是從壞的方面開始着手,越是容易發現潛在的問題。兵者,國之大事,關乎自家生死存亡,不能不謹慎對待。
此時將孫安、杜壆等人召至身邊雖可以壯大自身的力量,但同時也就暴露了自家的底牌,遠沒有讓孫安、杜壆等人繼續蟄伏有用。萬一事有不諧,孫安、杜壆等人還能起到奇兵的作用,進而讓張寶可以化險爲夷,出奇制勝。
眼下在武州城的張寶手裡有兩萬餘人,這份力量足以自保,而張寶爲了不再繼續被人稱之爲流寇,決定將此時聚集在武州城的兵馬命名爲武勝軍。而新建立的武勝軍除了已經擺在明面上的親衛營以及欒廷玉、鄧元覺、魯智深三營人馬外,在大宋境內草城川尚有高寵、楊再興招募人手組建的兩營人馬以及受命繼續蟄伏的孫安、杜壆、唐斌、郝思文四營人馬。
外人眼裡武勝軍不過只有兩萬餘人,但實際上張寶隱藏着超過一半的兵力。而這個佈置,導致任何輕視武勝軍的人都將付出慘痛的代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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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州的失陷,自是引起了遼國上層的重視,不過此時的天祚帝耶律延熹把主要精力都放在了對付金國這件事上,對於邊關一座小城的得失,並沒往心裡去,只是吩咐西京道官員儘快收復失地後便不再理會。
而得了聖旨的西京道官員卻是左右爲難,若是沒有宋夏之戰暴發這件事,西京道官員早就調兵譴將對武州冒出來的這支武勝軍予以清剿。西京道不是無兵可用,天德、河清、金肅三軍緊挨着西夏,名義上是防備宋軍,實際上就是用來替西夏“保駕護航”。若是沒有武勝軍跳出來壞事,此時這三軍已經進入西夏阻止宋國對西夏的入侵,可偏偏就是多了一個武勝軍壞事,以至於西京道官員難以決斷。
救助友鄰固然重要,但保護自家利益不被侵犯也很重要。尤其是在得知武勝軍在武州大分田地爭取民心的舉動以後,西京道官員更是覺得不能任由武勝軍在武州長久盤踞。別看此時宋國還沒承認與武勝軍的關係,可一旦武勝軍在武州站穩了根腳,到時宋國是個什麼態度可就不好說了。趁着宋國還未公開支持的時候將武勝軍消滅或是驅逐纔是上策,拖得越久,對遼國越是不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