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人相逢,本是件令人高興的事,但此時此刻,卻叫馬勥即驚愕又憤怒。李助的侄兒李懹,竟然投降了。看此時李懹的模樣,絕對不像一個俘虜,既然不是俘虜,那能出現在武勝軍中的身份就只剩下一個。
“勥哥……”李懹開口叫道。
“……如今你我是敵非友,不要叫得這樣親密。”馬勥手中槍一擡,指着李懹說道。李懹聞言不由一陣語塞,剛想要辯解,就聽馬勥搶先道:“馬勥雖只是一粗人,但知道什麼叫忠臣不事二主,如今雖敗亡在即,但亦不想爲苟且偷生而污了自家清白,勸降的話就莫說了。馬勥人頭在此,有想立功請賞的只管來拿。”
“說得好,你若只是一朝秦暮楚的小人,我倒是也不必爲你費事了。”就在李懹被說得啞口無言時,人羣中傳來一聲叫好,緊跟着從分開的人羣中被簇擁出一位。
“……張寶?”馬勥驚訝的問道。
“正是小可。”張寶彬彬有禮的點頭承認道。
射人先射馬,擒賊先擒王。看到張寶現身,馬勥心念一動,原本誓死不降的態度出現了鬆動,試探的問道:“你也是來勸降某的?”
“你的武藝不錯,這人品也不錯,死在這裡可惜了。而且,你若是死了,這死得也有點不值。”
“……值不值,不是由你來評價。”
“即便不是我來評價,你死得還是不值。你方纔說忠臣不事二主,這話說的倒沒錯。但若是你忠誠的對象自己不爭氣,暗中與朝廷聯絡商議招安一事,你覺得你死得還值嗎?”張寶慢悠悠的問馬勥道。
馬勥聽到這話先是一愣,隨即怒道:“你胡說!”
“呵呵……胡不胡說,不是我說了算,也不是你說了算,而是王慶說了算。實不相瞞,我雖在王慶身邊沒有耳目,但在大宋重臣的身邊卻有,王慶想要得到朝廷的招安,那就需要有人替他牽線搭橋,而巧合的是,他所找的人的身邊,恰好就有我的耳目。馬勥,你是好樣的,忠心爲主,但愚忠可不是什麼好事。你若是不相信,那也好辦,咱們不如立個君子協定,就跟我和李懹所立的那樣,暫且留下有用身,看那王慶到底是不是如我所言想要獲得朝廷的招安。”
“……李懹並未投敵?”馬勥皺眉問道。
“他暫時還沒有答應爲我效力,不光是他,李助、上官義、劉以敬三人與他一樣不肯現在歸降。”
“……那這個協定要怎麼立?”馬勥又問道。能有機會活着,誰又願意一心去死。
“很簡單,你暫且要聽從我的安排,三個月之內,若是沒有招安這件事發生,那我就放你們離開,你們願意去哪就去哪。但若是有了招安這件事,你們就要歸順我,聽從我的差遣,如何?”
“我怎麼能相信你?”
“呵呵……馬勥,你覺得你還有別的選擇嗎?”張寶笑了笑,反問馬勥道。
“……好,那我們擊掌爲誓。”馬勥說着擡起了右手,張寶見狀上前舉起右手想與馬勥擊掌,但說時遲那時快,就在張寶的右手與馬勥的右手快要碰上的時候,馬勥突然發難,伸手去抓張寶的手腕,不過讓馬勥沒想到的是張寶的反應同樣迅速,躲過自己的擒拿不說,還反手抓住了馬勥的手腕。
馬勥大驚,急忙伸手去抓橫放在馬鞍上的鐵槍,可還沒等他的左手碰到鐵槍,腦袋上的鐵盔就被射飛,定睛一瞧,就見張寶的左手拿着一支手弩,正對着自己的面門。
“馬勥,我好歹也是周侗的弟子,即便馬上功夫比不得你,但想要挾持我也不是件輕而易舉的事情。”張寶冷笑着對馬勥道。
……
看着被繩捆索綁的馬勥,張寶擡手阻止了想要替馬勥求情的李懹道:“李懹兄弟不必擔心,我不會因爲此事要了馬勥的性命,只不過死罪可免,活罪難饒,一些皮肉苦他還是要受的。”
“……多謝張公子大人大量。”李懹聞言也不好再說別的,只能道謝道。
要說張寶心裡不氣那是不可能的,這馬勥看着挺老實,沒想到竟然也挺“詭計多端”的,多虧自己留了一手,要不然還真容易叫他得逞了。
八十軍棍,打的馬勥皮開肉綻,也多虧張寶沒有要馬勥性命的意思,要不然馬勥非被活活打死不可,不過屁股被打爛那也是肯定的,只能趴在馬背上被人牽着走。當馬勁也被生擒活捉的時候,看到兄長的慘狀,不由大怒,但等聽完了馬勥捱揍的理由,馬勁也不好說啥了。馬勥的這頓揍純粹是自找的,張寶沒要馬勥的小命就已經是寬宏大量。
相比起“死心眼”的馬勥,作爲弟弟的馬勁要心眼更活泛一些,當然這不是說馬勁貪生怕死,他被擒也是因爲中了武勝軍的絆馬索,失手被擒。兄弟倆跟李懹同樣做了武勝軍的“客人”,與張寶的君子協定,也就成了他們脫身的最後指望。
隨着武勝軍重新回到洛陽,李懹、馬勥、馬勁被安排在了一處宅院內,平時有兵丁把守,偶爾想要外出也不是不可以,但需要有專人“護衛”。而張寶在奪回洛陽以後也沒着急揮軍南下,而是留在了洛陽,靜等朝廷的下一步舉動。
張寶並沒有對李懹等人撒謊,若說王慶在劉敏的大軍被擊敗之前還有些猶豫不定的話,那在劉敏退守南陽以後,王慶的決心便定下了,與童貫的接觸也變的越來越頻繁。早先王慶麾下的文武羣臣對造反這件事很有信心,認爲自己可以取代趙宋坐這天下。可隨着劉敏、李助兩路大軍相繼失利,這幫來自三山五嶽的好漢們動搖了,對於王慶此時提出的招安也有些心動。
王慶利用童嬌秀的關係搭上了童貫,隨後又通過童貫跟官家趙佶有了秘密接觸。朝中有人好辦事,在沒有了堅決反對招安的李助等人的掣肘下,王慶招安似乎已經成了板上釘釘的一樁事。
張寶對於朝廷招安王慶一事並沒有對李懹等人有所隱瞞,只不過李懹等人對這些消息還是有些將信將疑,直到一支人馬向武勝軍主動繳械投降,李懹等人才不得不相信早些時日看到的消息都是真的,他們忠心侍奉的那位楚王殿下,真的要接受朝廷的招安。
謝寧,王慶軍中一員良將,才能不下李懹,只因投效較晚的緣故,在王慶軍中的職位並不高。平時與李懹交好,得知洛陽戰事不利後主動向王慶請戰,願意領軍來援。那時劉敏尚在攻打穎昌府,未顯敗象,王慶便以謝寧爲主,寇威、寇猛兄弟爲輔,領兵兩萬支援洛陽。不想大軍行至半途,大楚形勢急轉直下,劉敏連戰連敗,退守南陽,而洛陽傳言也已被武勝軍攻破。
當時的謝寧本打算引軍返回,卻不想途中又聽到傳言說王慶有意接受朝廷的招安。這樣一來,謝寧就有些不知所措了,與手下副將寇威、寇猛商議過後,三人決定放緩速度,待水落石出後再做決定。
結果沒過多久,朝廷招安王慶的消息便傳開了,而王慶對此卻沒有進行否認,這樣一來,謝寧等人也就知道到了自己決斷的時候了。率軍返回王慶處雖說最是穩妥,畢竟跟着王慶接受朝廷的招安,怎麼着也能混個一官半職,可謝寧對於這個結果卻極爲不滿意。當初他謝寧會投效王慶是奔着造大宋的反去的,這時候反倒要替趙宋賣命,這算怎麼回事?
相比起只是想要搏一份富貴的柳元、潘忠等人,謝寧的抱負要更遠大一些。他不願意接受朝廷的招安,更不認爲衆人接受了朝廷的招安以後便能得到個善終。如今趙宋正值用人之際,除王慶外還有田虎、方臘這兩大寇需要消滅,所以對王慶會以安撫爲主。可隨着田虎、方臘被平定以後,朝廷還會容忍他們這些過去聚衆反抗過朝廷的反賊?鳥盡弓藏是肯定的,而那時衆人即便有心反抗,恐怕也是有心無力,只能任人宰割。
與謝寧有着相同看法的寇威、寇猛兄弟商議了許久,最後決定投奔洛陽的武勝軍。知己知彼,百戰不殆,對於自己接下來的“對手”,謝寧自是下了一番苦功去調查瞭解。而以謝寧的個人判斷,歸順張寶要比歸順朝廷要更沒有後顧之憂。即便將來朝廷要整治他們這些“反賊”,若是有了張寶的庇護,朝廷輕易也不敢下手。
而隨着謝寧率部來降,張寶收得了謝寧這員擁有統兵能力,只要稍加培養便可獨當一面的大將,更得到了寇威、寇猛這對縱火專家。不僅如此,由於謝寧的歸順,連帶着之前一直不肯完全相信張寶的李懹等人也因爲現實而選擇了歸降,投到了張寶的麾下。
……
王慶的歸降,在大宋引起了巨大的反響,朝廷這邊自是歡欣鼓舞,而對田虎、方臘來講,這就不是什麼好消息了。尤其是田虎,當他知道王慶歸降的“主要原因”是劉敏大軍在穎昌府被朝廷的皇衛軍及西軍聯手擊敗的時候,那是頓足捶胸,後悔莫及。
只是這世上沒有賣後悔藥的!田虎雖然後悔沒有趁機消滅自己地盤上的十節度兵馬,但眼下還有更加現實的問題急需他去解決。
隨着王慶歸順了朝廷,過去與朝廷作對的王慶軍此時也搖身一變成了朝廷的官軍,雖說被一分爲二,但一想到即將進入河北的武勝軍,田虎就忍不住一陣頭疼。王慶歸順了朝廷,退守南陽的劉敏便隨着王慶一起被編入了西軍,而早先被武勝軍俘虜的李助等人,則被張寶收入了囊中,雖說與平白得了二十萬人馬的童貫相比,張寶這回收的人並不多,但在大將質量上,張寶還是挺滿意的。
兵貴精,而不在多。王慶手底下的猛將不少,但領兵大將卻並不多,也就劉敏、奚勝二人可以擔當大任,剩下的多是隻能充當先鋒一職。而張寶這邊除了李助這個威望不下王慶的綠林道瓢把子外,馬勥、馬勁、上官義、劉以敬可稱猛將,李懹、謝寧可以統兵,兵馬少一點無所謂。
起初李助有五萬人馬守衛洛陽,但隨着李助等軍中主要人物相繼被俘,等到馬勥、馬勁率部出逃的時候,真正被武勝軍俘虜的人馬不足兩萬,沒被俘虜的不是已經戰死便是趁亂逃跑了,而謝寧所率的兩萬援軍在謝寧決定投降張寶以後也走了一批,實際上張寶在洛陽一戰所得的俘虜,也就將近三萬人。
而在得了朝廷的旨意,命張寶率部進入河北清剿田虎時,張寶並沒有將這近三萬的新兵一股腦的帶去河北,而是分成了兩部分,其中一萬交給了李懹、謝寧分別率領,剩餘的人則被打發去了朔州,當然連同這近三萬人馬一起“搬家”的還有這些人的家眷。
朔州,是張寶的地盤,謝寧、李懹等人爲了避免日後被朝廷“清算”,自然不能繼續讓家眷留在大宋。而朝廷此時正值用人之際,對於張寶所提的要求,自然也是儘量滿足,遷徙百姓入朔州也就成了順理成章的事情。
而在將洛陽交給了朝廷派來接任的官員以後,張寶隨即也帶着武勝軍進入河北,參與朝廷清剿田虎的戰事當中,至於早先負責清剿田虎的童貫,此時則帶着歸順朝廷的王慶軍南下主持大局。至於同樣立下大功的皇衛軍,則被朝廷召回了汴梁,留守京師。
皇衛軍的前身其實是十節度的兵馬,王煥、韓存保、楊溫三人本都是十節度裡的成員,而由於手下精兵的被抽調,沒有入選皇衛軍的十節度自是實力受損,難以抵擋田虎的攻勢。其中徐京、荊忠、李從吉、王文德相繼被俘投敵,而剩下的項元鎮、張開、梅展也是分別被包圍,本指望着童貫的西軍能來解圍,不想童貫卻是虛晃一槍,跑穎昌府對付王慶去了,項元鎮等人依舊還要堅守待援。